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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黑夜重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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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前脚一走,墅园就一下子冷清了不少,连带因着王爷前来用膳而来墅园侍奉的仆役也都纷纷离去,素来知道拜高踩低从来都是如此,人情冷暖至此,也算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只是从未想到,这般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皇家之中是这般的明显,来的又这样快.
也不知是否是已经有些习惯了热闹的墅园,忽然的安静了下来,竟然觉得不自在了,偌大的一个墅园,一下子便已经空空荡荡,只余下我与恪儿莫离三个人,也许这样也好,即便王爷是真的想恩宠于我,恩宠来得太快,于我而言也绝非好事,这般清静惯了,也许才是最好的.
白日里,日光正好,阳光白晃晃的很是闪眼,恪儿劝了好几回,让我别总在日头底下站着,但对于她的劝言,虽然也是时不时地应承几句,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偶尔以手中的绣折枝玉兰花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时近日落,天边一片嫣红的晚霞,这时候倦鸟归巢,真是极不错的景色,许是在院中站了久了,腿脚觉得有些酸软,小挪了几步,有酸麻的感觉窜了上来,若不是恪儿眼疾手快在身旁扶了一把,也许此刻便会一记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莫离虽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行事却是极为稳妥的,入内之后,便看到她已经将晚膳布置妥当,砂锅炖菜心,五香大虾,川汁鸭掌,鸡丝银耳,并一碗鸡皮酸笋汤,末了她又端来了一壶香甜的龙眼酒.
"王爷怒而拂袖而去,对顺仪必定是有极大的影响,看顺仪的脸色便知自王爷离开之后,顺仪的心绪便一直不太好,只怕入夜之后也不能安睡,虽然顺仪甚少饮酒,但龙眼酒有安神之效,况少许饮些酒也能够更好地助眠,奴婢擅作主张,还请顺仪不要见怪."
自入府以来,莫离到身边伺候着,倒是第一次见她说这样多的话,虽然句句都似无关紧要,却也透露出她细腻的心思和对我的关心,笑着点了点头,道:"你做这样的安排很好,我也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也唯有你这般的仔细和用心,才能更好的当好差事."
说话之时,也不忘撇看一眼恪儿,她虽然自小在身边伺候着,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却始终改不掉毛毛躁躁的性情,恪儿脸上微微一红,倒是难得地没有立时反驳,站在一旁悉心地为我布菜,那眼神中带着笑意,这般情景倒也温馨.
晚膳过后,便不再像白日里那样闷热,夜风习习,带着些许凉意,许是饮了酒的缘故,脸上难免有些发烫,吹了会儿风才觉得好了些,换上了薄纱绣兰花暗纹寝衣,躺在卧榻之上,不久便觉得有昏昏睡去之感.
睡到迷迷糊糊之时,似听到有脚步之声,想来恪儿在身边服侍多时,断断不会在此深夜扰人清梦,莫离虽在贴身伺候,陪夜的差事却甚少落在她的身上,自然也不会是她在房中走动,正思量着这时候会是谁这般不识趣的时候,那人似乎也已经到了床榻前.
强忍着如浪潮般涌来的睡意,撑起了身子,双眸未及睁开,便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面前,竟这般一吓,睡意便已被吓去了大半,房中灯光黯淡,也未能清晰地看到她的面容,只是她的身量很是纤纤,并不似寻常劳作之人,似是故意鼓捣出那般沉重的脚步声,引起我的注意罢了.
"顺仪好睡,本以为早些时候顺仪便会醒了,却迟迟到这会儿才醒来,看来顺仪到底是无甚心事之人,如此好睡真真是让人羡慕得紧,若人人都如顺仪一般,想来便也不会有那样多的是是非非了."
听她的声音很是陌生,从来未曾听过,那声音里也透着一丝冷漠,也带着几分嘲讽,对她的如斯言语也并不多加议论,只是如此深夜,她只身到此,绝非只为了说这样几句话而已,揉了揉微微发酸发涨的额角,强撑起了几分精神.
只凭着她的声音,分辨她所在的位置,道:"你所说的话,倒是大有深意,想必你不仅仅是为了与我说这几句话才来的吧,况又是在这样的深夜,你避人耳目前来,必定是有旁的事,不若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免去了彼此互相猜度的麻烦."
她沉默了许久,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笑声,很冷,仿佛寒冬腊月里的冰柱一般,继而她开口说道:"顺仪的胆色真真是与一般人不同,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竟还能这般镇定自若."她的呼吸声很是轻微,若不是周遭如此安静,只怕都察觉不到,"顺仪能如此安睡,是否就没有思量过,为何会如此突然地遭到王爷的训斥,威逼昭华的罪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因为顺仪在王爷心中并无太重的分量,所以才这般轻易地被人挑拨."
对于她所说的一切,倒不是没有疑虑的,只是一切来得太过于突然,也未曾细想,只是一心想着,既然已经发生了,即便有再多的思量,也不过都是枉然罢了,而她这般突然提起,便也多上了几分心.
在身后加了一个蓝色如意云纹靠枕,虽然仍有些睡眼迷离,倒也清醒了不少,含笑看着她,道:"胆色如何也非一两句话便能道明的,只不过你若真要害我,也不必等我醒来了,只是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身在王府,没有王爷的眷顾自然是万万使不得的,只是我想知道,是何人在中间行这挑拨之事."
又是半晌的沉默,仿佛空气也凝滞了一般,终于,她开口言道:"原本这墅园的主人,是一位余姓女子,她原本是王爷的充仪,后来不知何故,被王爷所废弃,此后便一直幽居在墅园的后院一处极为隐蔽的所在,听闻她是昭华的远亲,入府之处也颇受宠爱,只怕如今是眼红顺仪,才会有此动作."
在墅园住了这些时候,竟不知墅园之中还住了另外一人,她若真被废弃幽居,又怎么会轻易离开墅园,又在王爷面前挑拨离间,而眼前之人既然会来挑明此事,想必这其中并不会如此简单,只是狐疑她为何会前来说起这些,又选在了这夜深人静的时候.
待再想问她些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更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仿佛她从来没有来过一般,只是被她如此一闹腾,便再无睡意,披衣而起,推开了窗户,窗外一弯新月,冷月如霜,不透一丝一毫的暖意.
长夜漫漫,终究是孤枕难眠,又不想惊动旁人,遂随意拣了一件鹅黄色长衫,换了软底的绣花鞋,趁着夜色往后院而去,不知道那人所说的话有几分可信,但她不会无端端提起这样一个人,当初入府之时,行敬茶之礼,也未曾见到这位余姓女子,更不曾听谁提起过.
在墅园居住半月有余,第一次发现原来墅园之大,并非自己所想象的一般,虽不算极为精致,却处处透着清幽雅致的味道,想必当初的这一位主人,是个心性淡泊宁静致远之人,无端被废弃,也不知是否就此心生怨念.
也不知在后院之中走了多久,都未曾找到那所谓的幽居之所,鬼使神差一般地停下了脚步,细细回想着那一番对话,这墅园之中若真的幽居着一位被废弃的充仪,又怎会让我知晓,莫不是旁人设下的又一个圈套,想一步一步将我引入彀中.
夜里的风带着一丝寒意,单薄的衣衫无法抵挡这一份寒冷,方才一路疾走,身上早已是汗津津的了,经风这么一吹,便更觉得寒意无边,本能地缩了缩身子,这时候才想起,出来的时候忘了披上一件披风.
也不知这是一时的冲动还是真的相信这墅园之中住着一位被废弃的余氏充仪,这一趟跑出来,着实太不冷静了,站在原地思量了一会儿,不想辜负这样美好的月色,慢慢踱步回去,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清冷的月色,令满布绿植的后院显得更加幽暗,甚至有些可怖,月光透过枝杈稀稀落落地落在地上,犹如是漫天的星子落在了地上散发着黯淡的银辉,夜风瑟缩,走了一会子,不禁搓了搓手臂,隐隐的,似乎看到不远处有一处很是隐蔽的矮小的房子.
这时候再返回房中休息,只怕也会受寒,看那里似有隐隐的光亮,许是有人的样子,可如此深夜又怎会亮着灯,这样的灯光,令这个让人瑟缩的寒夜多了几分彻骨的寒意,只是那一抹亮光似有魔力一般,吸引着我向那灯光走去.
也不知是这里本就没有灯光,还是那灯光是方才便已熄灭的,如今这里是漆黑的一片,隐蔽在重重树影之间,根本无法引起注意,甚至给人一种萧索的味道,而在此刻,阴沉可怖的恐惧占据了我的心,可是双腿却像被灌了铅一般,连逃离的气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