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2、疯子的爱情 ...
-
云七望见我胸前被血染红的一大片,吓了一跳,说:“现在尘世是流行了这模样新款式的衣裳了吗?”
“恩,很流行,你要不要试试?”我疼得丝丝地抽气。
云七被我恶狠狠的眼神又一惊,忽然又正了正颜色,颇为伤感地说:“我要走了……”
“去哪?”
“我本来便不在这儿,待在这许久,也不过是想离她更近一些……”
“那现在为何要离开?”
“阿九,你知不知道,有些人,你穷尽所有穷尽一生也不可能……”云七摸着下巴,望向尽头。
云七走了,整个地府变得更加冷清,虽然八卦如火燎一般来势汹汹。
比如,说:“你听到了么?那日,,就是地动山摇的那日,结魂殿里传来了一个女人凄厉的叫声……啧啧啧,那叫声中的凄厉与绝望比之生吞活剥、刀山火海还过之不及,简直叫人不寒而栗啊!”
“听到了听到了,哎,你说结魂殿里到底是怎么了?可是听说那日九殿的阎君都是跪在外边呢!”
“嘘——结魂殿的事哪是我们这些小人物所能妄议的,小心可别被抓去喂忘川了,走了……走了……”
……
“喂喂,听说汤殿的云管事私闯结魂殿又被丢出来了,是不是真的呀?”
“可不是,可不是,连碧落九天之上的那家子都给惊动了……”
“诶诶,我怎么听说,云掌事被丢出来时化成了一条龙……”
“嘘嘘——不可妄言,不可妄言……”
…………
这样类似的八卦,仿佛总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被人不经意地听见。
听见脚步声已走远。我才从一大丛火红的金灯后面步出来。
无论耳边听到了多少八卦,而这些八卦似乎都离不开结魂殿。
我回来的时候,结魂殿异常的冷清,姐姐正懒懒地靠着一个大红木柱子,眼睛望着天边,望着望着就会流泪下来。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心,也许是没有吧,不然……不然……”姐姐笑着说。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猜,大约是那个清雅无双的男子。
我亦不清楚这些时日到底是发生了甚事。
想起离开前,整个地府的如临大敌,云七说后卿大君将句芒神君绑来了这里。
不知道,后来到底是怎么样了。
我给姐姐倒了一杯茶,她握起杯子,痴痴看了会儿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忽然笑了笑,说:“他怎么能那样子?”
说着又放下杯子,眼中却噙了泪:“他的心,一定是冰做的,阿芒这样,怕是对我,也这样……”
姐姐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她并不在乎我有没有在听。
我一边喝着茶,一边开始寻摸着汤殿里的忘忧汤还有没有。
这次回来,汤殿里的汤,基本都是我熬的了。
姐姐说我熬得好,比她熬得还要好。
我笑笑。
我心口的那道剑伤早已没有了痕迹。可是,它仿佛还清晰地留有冰冷的剑锋贴着心时寒意渗人的记忆。
我的面容早已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因为,尘世已和我彻底的远离。
有时候我会与姐姐相对坐在昏黄色的灯光下,一句话也不说,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姐姐的眼神是无焦点的,有时刹那间又发出梦幻一般的光芒,接着又沉寂下去,枉然与惆怅布满了她的脸。
每当这时,我就会不期然想起幼时在梨花树下与孟清寒的点点滴滴。
他已是我身上一道永远抹不掉,掺着蜜的伤,有多甜,就有多痛。
痛过之后,我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另外一个少年,不知道尘世中的他,怎么样了。
亲眼所见,我就是那般闪电一般的消失,不知道,他有没有很难过。
如果我孟十一在尘世的时间算上是我的一生一世,我的这一生一世里,是他的妻子。
地府渐渐恢复了平静。可姐姐,到底还是没有平静下来。
这天,我刚从忘川汲水回来。
姐姐忽然出现在门外,笑着向我招了招手,
姐姐给我们满上酒,握着杯子,淡淡地笑着说,她要走了。
我的手一晃,杯中的梨花白溅落在地,慌了起来:“你也要走?”
暗无天日的地府里,云七走了,如果连唯一作伴的姐姐也走了……
姐姐喝了一口酒,说:“我累了,胆子又太小……明明知道是妄想,可还是费劲心思地想拥有……如今,我是彻底明白了……”
姐姐说这话,带着巨大的落寞与心酸。
我们永远也拉不回一个决心要走的人。
我不知道姐姐何如此绝望,竟决定去往生崖边。
她说,她投的这个凡胎,须是一个尘世间最平凡的女子,不求荣华富贵,只想整日沉浸在柴米油盐里,然后寿终正寝七老八十时,死于一场睡梦中。
姐姐连她决心要投胎什么样的人都想得极清楚,可见,也是想了许久。
但凡一个人不是到了绝路,决不会走到这一步。
我拉住姐姐的袖子,眼泪直流,不肯放手。
她这一走,从此,九殿的地府,我便成了孑然一身。
往日我们还能彼此汲取温暖,她走后,整个结魂殿,只剩了我的脚步声。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那天,从来无风的往生崖边却刮起了狂风。
往生崖,往生崖。这名字取得极好,是不是一跳下去,人便不是这样的死气沉沉,有着别样的生气。
往生崖很高,深不可测,望下去,只能望见一片翻腾的云海,时时变幻莫测。
狂风将我们的衣袍发丝都吹得飞扬起来。
姐姐嘴角掠起无奈的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杨梅大小殷红似血的石头给我,说:“我走后,便留着这个给你吧!”
“不要让他找到我!”
这句话刚刚和着风声掠过耳边,姐姐的身影便已经消失了。
风渐渐变得温柔,和和如细雨。
我站在崖边许久,才转过身,映入眼底的却是不远处站着一道藏青色的身影。
他周身像是缠绕着熏熏的白雾,煦煦的风留恋地在他身边缱绻。
虽然瞧不清他的面容,但他通身所透出的清雅之气,便能让人内心里涌出一股热泪盈眶一般的激动与感动。
这是天底下最让人感到惊心动魄,感到自卑臣服的一个人,他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我仿佛一下子就懂得了姐姐。
当我低下头,再抬起时,他已经消失了,仿佛他刚才的出现只是一场幻觉般。
远远地望去结魂殿,我一步一步地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数着自己的步子,仿佛无穷无尽。
结魂殿廊宇下的玄鸟异常的安静与温顺。
我十分诧异,直到跨进殿门,望见殿中立着的藏青色影子。
“我带了一些茶叶来,团团喝不惯别处的茶……”
他的声音清雅中带着微微地醇。
我一下子有着不知所措起来:“姐姐,姐姐……”
他眼睛晃过四处,略看了看,又顿住,轻轻笑:“给她备着,回来了就能喝上……”
他走了。
姐姐嘱咐说的,不要让他找到她。
他,估计,就是他。
他会去找姐姐么?
生死桥,断生死。
以前想也不敢想有一天,我会亲自牵着孟清寒过生死桥。
孟清寒一张脸温润得像是蒙了一层白雾,走在生死桥上,望着下面涛涛汹涌的忘川,他却是闲庭散步一般自若。
我的心苦得像黄连一般。
这是我最爱的一个男子,我刻在心骨中的男子,今日,他过了生死桥,喝过忘忧汤,他便从此不记得我了。
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男子,如弦月一般弯弯的眼睛,弯弯的唇角,唇角露米粒一般大小梨涡,冲我笑的男子了。
“赵月儿一直在云起山,陪着你……”我说。
他的脚步一顿。
“都是因为我……”我瑟瑟地说。
他摇摇头:“虽然短暂,但我们幸福过……阿兄只是惭愧,不知道阿妹,可曾真正地幸福过一次……”
“有的……”那些幼时与你在一起无忧无虑的日子,我笑了笑,“你还不知道,我已经嫁给了霍去病,他一直对我很好……”
他回身望着我,眼中泛起一丝欣慰的笑容:“恐天下再无一男子待你如他一般了……”
“恩。”
“可是,你现在……”
“阿兄不是说过么?两情长久,又岂在朝朝暮暮,虽然不在彼此身边,但能远远的思念也挺好的……”
他笑笑,摸摸我的头,一如过去般。
我的身子一僵,轻轻问出那句埋在心中许久的话:“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不是亲兄妹,你会不会有可能会喜欢我……”
周边一下子变得异常的安静,我听到我的心我的呼吸像是被无形的手给捏住了一般,耳朵似是比平日灵敏了千万倍。
害怕与期待让我觉得一瞬间像是一万年那么久。
“也许吧。”他温温的声音钻入耳朵。
太久的期待,巨大的欣喜,与心酸以及大大的委屈一下子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让我不由自主地蹲下去。
在一重重往来人影的生死桥上,我哭得泣不成声,又不禁抬头冲他笑。
像一个疯子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