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章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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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回想起来，夏侯琳只觉得一生的时光格外的漫长。许多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来了又离开，她有过朋友，有过喜欢的少年，有过值得为之付出的信念，有过温暖的回忆，然而，当一切都尘埃落地后，她却凄惶的发现，原来什么都没有留下。
像是拼了命的想要留住，水中月，指间沙。
就像那暮春盛放的一树桃花。
就像那温柔到极致的一抹红衣。
终究还是剩下她一人。
他们说夏侯家的现任门主夏侯琳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夏侯琳听罢只是轻笑，心狠？他们说错了，她早就没有心。
拖着残缺的身体，行尸走肉般活在这个世上。
夏侯家，是那个少年走时最后的心愿。
她记得。她一直都记得。
低头看到自己身上象征着一门之主荣耀的衣袍，夏侯琳忽然就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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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承成为魔君姜世离，成立净天教。接受无家可归的半魔，与人界争斗不断。
那是少年出海失踪后的第一年。
第二年，净天教不安独居一隅，企图收复人界。
第三年，四大世家与净天教正邪较量，死伤各半。
第四年，夏侯琳望着仿佛苍老了二十岁的夏侯老门主，单膝跪地，仰起头，一字一顿地说：“夏侯琳在此以命为誓，愿以身家性命辅佐夏侯家下任门主，其志决绝，其心不改！”
夏侯彰微阖了双眸，叹息，“你这又是何苦。你知瑾轩他……”
“夏侯琳不悔。”
第五年，夏侯瑾轩归来。
姜世离率领一干魔教弟子，攻打蜀山锁妖塔。总是笑得一脸爽朗潇洒的大叔谢沧行兵解，青石长老门下弟子星弈以身生祭封印……
门主夏侯彰怒极带了多数夏侯弟子攻上覆天顶，老门主身死，弟子死伤惨重……惊天的阴谋，步步为营的策划，幕后的黑手让人不寒而栗。
夏侯琳不知道还能接受多少这样接二连三的噩耗。她强忍内心悲愤，接应逃下来的寥寥弟子。
这一仗，夏侯家打得元气大伤，几乎灭门。
夏侯瑾轩站得笔直。这五年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依旧是少年的模样，仿佛时光并未从他身上改变什么。
少年缓缓地闭了闭眼，开口时，话语却一如既往的温和，“小琳，夏侯家拜托你了。”
夏侯琳停下手中的动作，“你说什么蠢话？这不是放弃的时候，你还要有许多事情要做，夏侯家需要你——”
“夏侯家需要的是你，不是我。”
“可——”
“小琳，我们都知道的，你才是最适合的人。”
夏侯琳倏地站起，冷声，“我今日才知道夏侯瑾轩原来是如此没有担当的一个人！”
“呵……”红衫少年低笑。
“你就当是再纵容这个没有担当的兄长最后一次任性可好？”
夏侯琳内心掠过一阵恐慌，“你去哪？”
夏侯瑾轩回身，目光坚定，“去结束一件事情。”
夏侯琳沉默，半天才开口：“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一件事么？”
“那么，活下去。无所谓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身份，你给我好好的活着。否则，我绝对会在一年之内把夏侯家败得干干净净！”
少年轻笑了好一会。缓缓地说：“你不会。”
夏侯瑾轩直视着眼前红衣少女，目光清透而沉澈，他开口，带着笑意，“你不会。因为你是夏侯琳，还是我从小认识的小琳。”
夏侯琳闭目。
夏侯瑾轩可以为了瑕姑娘只身涉险九死一生，却不能为了夏侯琳好好活下去。但夏侯琳却要为了他，继续前行。
这并不公平，不是么。
夏侯琳想，但她心甘情愿。
纵使，她清楚的明白，少年这一去，再无归来日。
一如五年前夏侯瑾轩即将出海的那个午后，夏侯琳听着红衫少年语意轻松地谈论那一路的见闻，曾深入西域的瀚海之地，曾见过楼兰古城的奇异风情，曾探访南疆苗寨的不世传奇……
夏侯琳听着听着，却黯然。那是这个少年的世界，有神仙道法，有鬼魅精怪，有五行玄学。
夏侯琳站在码头边目送着夏侯瑾轩一行人的大船缓缓远驶，水天一色，晴日碧空。
她从未如那时那般深刻的感受到，这个红衫少年，或许，要真要从自己的世界里离开了，去一个寻常人或许一辈子都无法窥伺其一二，她也永远无法涉足的世界。
那是夏侯瑾轩的，却从来不是夏侯琳的。
五年后，夏侯琳依旧还是那样目送着红衫少年召唤出云来石，在青天朗日之下，渐渐消隐于白云间。
夏侯琳一边向回走，才低声而缓慢地开口，“曾经我以为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应该是你的离开，雪石路的那场幻境让我看到了我内心的真实，原来我最怕的并不是你的离去，而是我的从未出现。但现在，我却宁愿换做这样一种结局，你依旧是夏侯府的大少爷，而我，做我的夏侯琳。那个从未遇见你的夏侯琳，那个从来不认识夏侯瑾轩的夏侯琳。换你一生安康，换你平安喜乐，可好？”
“……我答应你，夏侯琳会好好活下去，然后重振夏侯，以夏侯家门主的名义。”
“你的遗憾，我来帮你实现。哪怕用尽手段破釜沉舟，我也会与之一搏。”
“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她轻轻微笑起来，眼底晶莹，“夏侯琳喜欢夏侯瑾轩，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那个小少爷。”
“可是他那么呆，我绝对才不要告诉他，永远都不……”
夏侯琳仰头望着碧空，唇角的笑意狡黠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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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四大世家与蜀山联手攻上净天教总坛覆天顶。
魔教措手不及，伤亡惨重。魔君姜世离被蜀山长老以女娲血玉封印。
其夫人欧阳倩在使者毒影的保护下由密道转移下山，行至一处荒野，队伍中的随从突然发难，众人躲避不及。
欧阳倩跌坐在地，抬眼看向红衣黑发的少女，少女眸中一片静漠。
“倩姐姐，这是姜世离欠我的。”夏侯琳说，起手按下腕间机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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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琳卧底覆天顶，重创净天教。
夏侯琳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夏侯琳成为夏侯家新一任家主。
当雷霆手腕、狠辣阴险成为夏侯琳的代名词，夏侯世家在江湖中的地位节节高升，与皇甫家联合，直逼有着武林盟主之位的欧阳世家。
又是一年春折柳，夏侯琳望着一池春水，遥遥感慨。
锦袍白衫的青年斟满了酒杯。夏侯琳微笑，举杯，“我的名声不太好，不过幸而还有你这样一位好友，否则自斟自饮岂非太过寂寥？”
束冠的皇甫卓俨然有了一代门主之风，闻言皱了眉，“勿要妄自菲薄，你心性如何我还是明了，你身为女子，这些年的处境更为不易。”
夏侯琳淡笑，执起酒杯，手腕一倾，悉数洒下。
……祭故人。
十年复十年，故人何日归？
故人是谁，两人都不再言语。
与皇甫卓对饮几盏后，夏侯琳起身告辞。
临行之前，她说：“……夏侯家这次新晋的几个弟子中，有个叫夏侯茗的，我看着很好，有收在身边悉心栽培的打算。皇甫兄，就算不成家，你也该为长远之计考虑了。”
皇甫卓扬了扬眉，罕见地打趣，“身未老，焉得身后计？”
夏侯琳一边走，一边长长叹息，“身未老，然，心老矣。”
十年又五年，夏侯琳知道那个时候不会远，当日重伤了欧阳倩害她早逝，那时，她就已然做好了偿命的打算。
夏侯琳在内室静候，那个叫做毒影的苗女。
然而到那一刻来临的时候，她并不惧怕，也不遗憾。该做的，尽力的，她都一一做到。她问心无愧，纵然留得身后骂名……夏侯琳眯眼，红衣女童自信而张扬的笑。
……我武林儿女，快意恩仇，纵情江湖，何足惧哉？
这一生，有过谈心的挚友，有过喜欢的少年，有温暖的回忆，有值得为之付出一切的信念。
足以。
她缓缓倒下，袖间的青玉笔跌出，摔得粉碎。
恍惚间，仿佛被秋千高高荡起，飞过了树梢，飞过了天际。
夏侯琳看到了暮春盛放的一树桃花，树下，那温柔到极致的一抹红衣。
幼年的红衫少年仰起头，清秀温润的脸上是满溢的笑意。
夏侯琳也微笑，向他伸出手。
——夏侯氏正气山庄【知言行善，养吾浩然】
地处山东青州，世代以镖局为业。枪法严谨，精通骑射之术，擅长以一敌多。正气山庄最后一任掌门夏侯琳曾参与覆天顶一役并重创魔教。十五年后夏侯琳暴毙，凶手疑为魔教余党。
之后，正气山庄一蹶不振。
正文终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章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