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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段四】 ...

  •   周煜修是聪明人,加之□□不忌南风,行军又六载有余,自是见多识多了。所以唐信一番作为,不出三日便明了七八分。但相处半年,虽对唐信颇有好感,却未曾想到彼处去,这一番,倒有些尴尬了。二人立于花园中,清风拂动,灌入衬衫。周煜修忖度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伸手自右裤兜中摸索了会儿,居掏出个银质指环来——指环并不精细,甚带了几分粗糙,却能看出是个随身许久之物。他将那指环套在了左手中指之上,右手拇指与食指拈着,转了几个圈。

      严丝合缝。

      “将军还在这里站么?”

      唐信在见指环的弹指间,便木了,只觉得脑中轰轰乱响。听到周煜修的声音,猝尔回神,才涨红了脸颊,讷讷地:“怎、了?”他咽了咽口水,喉结艰涩地翻滚着,眼神却焦灼在指环上不愿挪动半分。

      “那下属便先回了。半月未寄书信,怕家里未婚娘子着急。”周煜修却没有再给他机会,只抬头又冲唐信略略一笑,末了终是有些不忍:“将军也别久站,春日里总还风凉。”说罢擦身离去。

      他是笑如春山,岂耐唐信五味陈杂。
      草木随风乱摇,心绪再难抚平。

      原来他不仅订了婚,得了戒指,更与那劳什子未婚妻时常通信,唐将军只觉着心坠冰窖,针锥刺魂。好容易喜欢一个人,怎料得这般收场。内心纾解不开,却又顾及将军颜面。一时间竟恍恍惚惚在院子中痴痴立了起来。直至入夜风凉,灌了一脑袋冷风朔气,才打了个哆嗦,似撞尸游魂般地飘回了他居住的院子里。

      □□虽开放,却是知节守礼的国度。下聘毁约、无故休妻,皆是会被邻里诟病、遗臭万年的腌臜事。他是信义之人,又钦慕周煜修,难能害他若此么?所以周煜修同自己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唐信位居高位,年岁却并不大,思及此处,心头又是一阵憾然。却感激周煜修的迂回朦胧,左不过是不能耳鬓交接,朋友兼上下级还是当得的。

      但他内心终究苦闷。回到居所,着人搬来酒坛子,轰出随侍之人,一掌拍开了泥封,左手执壶,右手扶桌,仰脖便气壮山河地灌起酒来。

      他喝着喝着就又想到了自己故去的妻儿,对亡妻的印象已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了,只是那份恬静贤惠却过滤地愈发清晰起来。他们见得太少,彼时年少,甚至不懂情爱,初窥云雨,试了几次,便也草草罢了。只比旁人略亲密些,两小无猜地颇似兄妹。后来经年行军,见得愈发少了。对蘅瑶的印象便是一抹纤细的身影,以及将他的府邸打理妥帖的细腻。

      但他喜欢那样的感觉……

      热茶、热饭。宜嗔,宜喜。

      他事事亲恭,人情练达。知书达理,罕言寡语……

      有见地、有思想。状似内敛藏愚,守拙收放。时不时却露出狡黠睿智,亦让人难以小觑。

      等等,这是周煜修吧?

      想着想着,念头又不知不觉地飘到了自个儿管家身上。蘅瑶,除了后来泰半书信中交代的家事与那秀丽行书,怕是,再无更多……而她的形象与周煜修的形象慢慢混杂,最后竟全部被那位身材挺拔的儒雅少校取代了:眉目俊秀,潇洒风流,沉稳少言,气性孤高,状似目下少尘,实则学富五车。唐信只觉心头发苦……

      他砰地一拳头砸在了几案上,连带山西省的地图都震了几震。

      而院内屋外,不知何时下起雨来。从淅淅沥沥,到乒乒乓乓,撞在屋朗上,砸在庭院里。染了抱厦,湿了丹墀。

      更乱了方寸……

      得不到。最难熬。

      他擒了酒罐,兜头就灌。酒液四溢,一半呛喉、一半浸透衬衫。

      末了,就只剩下狼狈了。

      屋内灯烛杳杳,不知何时灯油燃尽,噗地灭了。而豁啷一记,酒瓶摔在地上打了个粉碎,唐信脚下步子彻底地乱了,踉跄了两步,就歪斜着像一旁倒去。却听得门扉“吱呀”一声……

      “滚!想挨军棍么?出、去!”他舌头明显是大的。他妈的不就是失个恋么?!喝点小酒,老子明日还是好儿郎,于是谁他娘的这么不长眼?!“不是都说……嗝,不许进来么?!”他异常烦躁,抄起手边的一个砚台就砸了过去。

      却被来人一把抄住了!

      那人全然无视他的命令,径直走过来,一把端住了他乱挥的手臂,复又圈了他肋下、让人堪堪避过一地碎渣:“小酌怡情,大饮伤身,将军还应保重身体。”低缓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了浅浅地责备。随后,他被人放倒在最近的一把椅子当中。

      唐信眯起眼睛,黑暗中那个清癯的身影印在脑内,似又在眼前。他晃荡了一下脑袋,刚想要骂,借着月光却见到那人衣发尽湿,点滴的雨水顺着鬓边流入脖颈,衬衫紧箍在身上,露出了一段精瘦隐约的腰线。他愣了愣神,随即猛地一拍椅子扶手,一把扯过了人,怒喝道——

      “谁他妈让你淋雨的?!”

      唐信再度清醒的时候,脑仁儿一个劲地钝痛,自知宿醉怪不得旁人,哼唧了两声扎挣着就要起。

      被一旁的来喜扑了上来:“钧座,使不得、使不得,您再歇歇,今个儿事务周管家全权代理了,您昨晚着了风,又喝了酒。管家好不容易让您歇下,您可别再倒腾了!”

      唐信一愣,昨晚的记忆却只停留在被人搀住,旁的是再也想不起来了。他此刻脑袋昏昏地,愈发不经事儿,便又躺下了,含含糊糊地问:“是周管家?”

      “可不得么?您昨个儿把我们全撵了出去,近不得身,还是周管家心细,只在外面等着,听着里头酒瓶子砸了,才抢进去的……”他端详着唐信的面色,倏地闭了嘴。

      唐信扶住了额头,嗓音嘶哑:“哦……”

      到了,心思回环,想着对方的关怀,却又明晰了他的拒绝。只能惨淡一笑,闭上了饧涩的双眼。

      罢了。

      周煜修端药进来的时候,唐将军已然歇了几个钟点。想必周管家忙完了手头事务,放心不下,自端了药来,姜汤混了头风药,苦苦的一大碗。往床头茶几上一蹾,惊得唐信立时起来了。

      周煜修便居高临下地睇着他,嘴唇动了动,却还是缓了缓,温了语气:“将军,将药喝了吧……”

      唐信有些愕然,不知道周煜修为什么这般态度,只愣愣地接过碗,用了药。见周煜修信手递来了一盘花生糖,便择了一块扔入口中。花生的酥香,混合了蔗糖的甘甜,似乎缓了他的烦闷,望了望身侧的周煜修,“谢了。”便哧溜躺了下来,似在避讳什么,翻身向内。

      周煜修却一时没有走,只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伸手把唐小将军露在外面的半拉翘臀给盖进被子里。

      唐将军明显僵住了,吭哧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昨晚没、唐突……”

      “我是男的。”周煜修却直接打断了他。然后喉结一滚,补了句,“没有。”说罢竟有些慌张地踱出去了。唐信不明就里,只听得门扉合严。

      殊不知木板后头,周管家背靠着那门上雕花,以手背压住了有些苍白的唇。

      该死的,他昨日擒了他的手,喊了一夜的“煜修”,还……

      果然三年未得未婚妻的音讯,他就也有些……耐不住了么?

      --暂毕--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情。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添字采桑子李清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段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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