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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我国小毕业,上了中学。
      在这个小镇上,一共有两所中学,分别坐落在镇东西两面。东面那所,是镇上的繁华地带,师资比较好,据说每年有很多学生考上了重点中学,反正一直是镇上升学率的代表,也是所有学生努力跻身的目标。西面那所则像是收容所,专门收养那些在升学线下聊以度日的“弃儿”。毫无悬念,我就去了那所收容所。
      母亲没有表现出失望或悲伤,她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做工很好的尖头皮鞋还有绣着精致花纹的手帕。我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这个女人,她提供我的所有,她让我吃饭,穿衣,上学,给我钱花,她孕育了我,又养育了我,可我心里竟没觉得多少感恩,又想不到可以苛责的地方。我知道若非为了活着,没有人愿意寄人篱下,没有人愿意出卖□□,可就是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越让我想不通人为什么活着。我把鞋、手帕和自行车的钥匙锁进了柜子里,母亲也没有追问因由。我们只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所镇西的收容所也有个名字,叫北莱镇初级中学。它的大门前,有一条小溪,常年都流淌着淙淙的流水。左边是一家小吃店,右边是一家文具店。一进大门,是两排高大的榕树。在第一棵树的树干上,悬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开口钟。穿过这排榕树和一些教学楼,尽头是足球场。右手边是食堂。虽然它是一所收容所,但也有好班坏班的分别,我想大概就像监狱里,重刑犯和轻刑犯的分别吧。我被安排在女生班的上段班,算是意外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父亲走了之后,我已无心向学,母亲亦很少过问我的学业。可人总得活下来,总得想办法度过那些或空白或黑暗的时光,我便是泡在父亲的书房度过。那书房自父亲走后纹丝不动,如今已被我阅过小半,当然大部分我还是看不懂的,但这已足以让我在这所收容所里有个立足之地了。或许生活就是这样有得有失。
      开学的第一天并没有任何新奇之处。班主任是个尖脸的女人,声音冷漠尖锐,时至今日我已经完全忘记了她的名字,只记得听说四十多岁了还没有结婚,大家背后都叫她老处[女。大概是到了更年期,她的脾气从第一天就很阴晴不定。简简单单地交代完各种注意事项之后,她就站到一边让同学们自我介绍。抿着薄薄的唇线,从厚厚的眼镜后面紧紧地盯着上台的人,微微点头或侧漏鄙夷。我就在人群中看见了她。
      那是个白白净净的女生,似乎很羞怯。头发像黑瀑布一样直直垂在耳际,嘴唇柔软得像花瓣。她的眼睛,漂亮而有神,在黑帘幕下散发着一种我一看就知道是生活在幸福家庭里的孩子的光芒。她的制服崭新而笔挺,是外面订做的,熨烫得光滑整洁。漂亮的皮鞋,虽然也是黑的,但一眼就看出了和街边那种廉价货不一样,是鞋尖略呈尖尖的款式。她从我身边走上讲台的步伐是小心翼翼的,在地板上敲出轻微的哒哒声。
      我低头瞟了一眼自己的大头皮鞋,这是我用攒下来的早餐钱在街边买的一双二十块钱的皮鞋,靠近脚趾的地方还小小脱胶了。没来由的,我脸上竟有些僵住了,火辣辣的,第一次因为贫穷而自惭形秽。我悄悄地把脚收回桌子下。
      她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她的名字,江采薇。我记得曾在父亲的书架上看过一本书,好像叫论语,里面有一首诗就叫采薇。采薇采薇,昔我来思,杨柳依依,今我往矣,雨雪霏霏。多么美的名字,多么美的意境。再看那双黑帘幕下的大眼睛,只觉得除了她再没有人配得上这个名字。我以为那是对美的一种欣赏。欣赏,便是远观即可。所以整个国一,我和她始终只是泛泛之交的同学,止于见面笑着打个招呼罢了。
      她很文静,下课从不和同学们疯玩,甚至很少大声笑,笑起来也是轻轻淡淡的,因此同学关系并不亲密,常常形单影只。大部分的空闲时间,她都坐在座位上看书,但她的成绩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那时候对成绩不好的学生还没有体罚这种说法,而是被老师们美其名曰为鞭策。所谓鞭策,那可不是苦口婆心的教导,而是实实在在用鞭子在抽打你。鞭策的手段也是千奇百怪,从打手心到站墙角,打开腿站桌子上以免影响后面的同学听课,罚抄手册,写检讨书等等,都是老师们闲下无聊之时想出来的鞭策之法。我常常怀疑这些老师是战争时期遗留下来的纳粹党,不然何以如此手段残忍而面容冷峻,甚至还带着隐忍的兴奋。
      唯一能避开这些惩罚的途径就是做老师眼中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不出一丁点差错,但这又是不可能的。每一天语数英物理化试卷一门不落地发下来,试题量大如山,勉强完成已是不易,根本没有时间去修改订正。老师们利用午饭时间让同学相互订正,有些功利心重的女孩子往往把试卷改得很严,又促成很多“冤假错案”。除非有着天才的智慧和过目不忘的本领,否则挨罚是免不了了的。
      我想江采薇之所以留给我深刻的印象,除了那周身浑然天成的美丽与甜蜜外,便是她那凄绝美极的哭泣了。班里所有的人都不可避免的受到惩罚,但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哭得那么凄绝那么惹人怜爱。班里有个漂亮宝贝,也长着一张天使般的脸,但挨打后那龇牙咧嘴的模样,就好像一个美女当众扣鼻屎一样令人倒尽胃口。江采薇从不这样,江采薇的哭,是隐忍的坚毅的,又带着天然的温婉,她总是在挨打后紧紧抿着下唇,仿佛强忍着极大的痛苦,紧紧护着挨打的手在胸口,在老师离去之后才敢轻声啜泣,再从书包里抽出缀着碎花的手绢轻轻将眼泪擦去。她那凄极美绝的哭泣,就像春天里一朵含苞待放却不胜凉风的花朵,让人忍不住想挺身上前护住她孱弱的身形。
      但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这样偷看她的眼泪看了一年。我们平平淡淡地做了一年点头之交的同学,然后我的初经就在这永无止境的偷窥和挨打中毫无预警的来了。那并不是个稀罕日子,只是当老处[女的扫帚落下来,我咬咬牙稍一用力,一股温热便流出了下[体。我以为我被打得尿失禁了,只怔怔地愣在原地,害怕湿了裤子让同学们看了笑话。
      老处[女从镜片后面冷冷地望着我,薄薄的嘴唇一翕一合,冰冷的话语便溜了出来,“还想再挨一次打吗?”
      我才恍然发觉自己还站在前台,几个同学已经发出丝丝窃笑,我红着脸赶紧夹着双腿走回座位。下[体传来的粘湿感让我坐立难安,挨打已经不再重要了,只担心这闷热的夏天,尿骚味会很快扩散开来。
      过了好久才听到老处[女的大赦,“想上厕所的赶紧去!”
      我急急忙忙地冲到厕所,脱掉裤子后才发现是一种深褐色的凝结体,不像是能从人体里流出来的。
      这就是女孩蜕变为女人的必经历程吗?
      好丑陋的仪式啊!
      我愣愣地望着它,不知所措。上课的铃声再次响起,我依然怔怔地望着它。
      “你怎么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来。我抬起头才发现江采薇就在我面前,瞥见了底裤上的那一块深褐色凝结体。她的脸刷得一下红到了脖根。
      “没……没事的。”她说,因为羞涩而结巴,“先……先垫几片草纸就好了。”说完飞速地转身离去了。我仍以那种赤裸的张着腿的姿势站着,只觉得脸上的温度简直要把整个人烧着,似乎嗓子已经烧坏了,我甚至连吱一声都吱不出来。
      一整个下午我都在难堪、尴尬和羞涩中度过。老师们讲了什么,我完全记不住,初经似乎也不再那么震惊、无措和厌恶,只记得自己以那么难堪的姿势站在她面前。我控制不住我的眼神飘向她。她还是那么安静那么美丽,直直的黑发齐肩。当眼神飘过她微微隆起的胸部,脸上的温度又增加了几分。我偷偷看了她一年,竟没发现那胸早已现出女性初具雏形的美好。生理课上教过,女性初经之后第二性征发展迅速,想必她的初经早已来很久了吧。又想起我就那么赤裸地站在她面前,脸上的温度竟一直未能散去。勉强等到下课铃响,便急忙跑回了家里。
      我没有告诉母亲这件事,一个人躲在那个狭小的卫生间里揉搓着那条底裤。上面那块暗褐色的污迹却似怎么也洗不净了,无端端的,我觉得自己就这样跌入了一个深坑里,好像暗无天日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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