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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四)结事端宝玉闹学,明是非贾环定断 ...


  •   这年秋天,经过三个多月的考察,贾环这一批进士各个奉了旨意,开始领朝廷俸禄,受皇恩浩荡。大矞朝秉承前朝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而真正能进翰林的,除进士及第以外,二甲进士里不过只有五、六位有这样的资格。贾环领的是翰林院编修之职,他不禁摇摇头——还真是,毫无新意的安插啊。
      贾政高兴劲还没过去,天天乐得招着贾环去梦坡斋“传授”为官之道。
      贾环无奈,只得一面数着日子等上任,一面叫幼平留意着北边的消息。冯紫英前些日子倒是来了信,说最迟这两日就该启程回京了。今年鞑子的军队在雁门关消耗不少,已是不敢随意挑起战端,竟派人求和,隆嘉帝万分高兴,直接召了一批有功的将领并勤苏安、冯紫英等人回京封赏。紫英功勋不小,且十分年轻,又是将门之后,一来一回,大约也能得不少赏赐,进两级军阶。
      贾环心下高兴,颇有些踌躇满志起来。
      却说他与沈慧二人因年纪极小,算是本朝开国以来年龄最小入翰林院的了,前朝倒是有个十四岁的,但那也不过是个庶吉士。于是总有瞧热闹的翰林院官员趁着间休与他们开开顽笑。
      “我儿子比小贾大人还大些,如今尚在白鹿洞念书呢,我得回去好好鞭策他才成。”
      “小沈大人可行过冠礼了?”
      “平素爱好多否?打马球?下棋?放风筝儿?”
      沈慧大怒:“你才爱放风筝儿呢!”
      贾环只是嗤嗤地笑:“嗳嗳,李大人跟你开顽笑呢,你别当真啊。”
      李侍讲摸摸胡子笑道:“小贾大人,你可喜好……”
      贾环一退三步,伸手就抱了典籍:“我想起来这些还没归类,先走一步,告辞!”
      当真是足下生风。

      像他们这样品级职位的官员,是根本没有资格上早朝的。唯六部之六品上,中书之五品上,内阁,及各院、司、寺、监、外官之四品上,方有资格上朝议政。而且外官还不是说上朝就能上朝的,得得到皇帝准许或传召议事。有一些外官一辈子也见不到皇帝一次。
      但即便如此,这日日应卯也是与朝会一般时辰,完全没有睡懒觉的机会,令贾环感到痛苦不已。好在每日里贾政都对派人叫他起床一同上朝勤勉非常,也完全杜绝了他一时睡过头领起重罚的可能。
      这日散值以后,贾环将收拾好的公文典籍堆放一处,锁进柜里,便起身拍拍肩膀,伸了个懒腰。有前辈笑道:“怎样,这翰林院里可不轻松吧?”
      贾环恭敬一笑:“确实。不过在朝为官,哪有轻松一说,各自努力罢。”
      那人道:“你这样的年纪,倒坐得住,已是十分难得了。”
      贾环便笑笑,并不多话。
      那沈慧早从另一边的殿里过来找他,听他们这样对话,便笑道:“贾环这个闷头子,当年在北山的时候就很有定力,不过是坐上一天编书么,难不倒他。”
      贾环摇头:“此言差矣。你别说这么轻松,日复一日做这繁重的编撰工作,也不是轻易的,更需谦虚谨慎。你看这么多前辈,可比咱们有定力多了。”
      这话说得众官员心里十分熨帖,都微微点起头。
      贾环早慧聪敏,为人属谦和沉静,一来翰林院便很得些老前辈的欣赏。便是有些年轻气盛不服他的,渐渐也能为其温文所感,不很为难。唯独同是北山出身的苏秀臣,如今领了修撰之职,竟比沈聪还要清冷孤傲几分,从不与他们往来,连书籍传递编撰商议,也是能少接触就少接触。
      沈慧大呼无奈:“这小子避咱们怎么就跟避老虎似的。亏我还想跟他讨教讨教吟诗作对……”
      苏秀臣之所以直接被点作状元,皆是因为其殿试上的文书造诣实在非比寻常。
      贾环笑道:“你不如央着那位沈大人再在家里摆个几桌,多请他几次。”
      沈慧瞪他:“去你的。我现在都恨不得出去找个茅屋住着,也不想日日在家看沈聪的脸色。”
      贾环无奈,不好多说,只得暗暗祝他早日得偿所愿,外放为官。

      却说赵姨娘自贾环入朝为官,连面色都好似年轻了几岁,整日里红光满面的,真个与有荣焉。不过对贾环的生活,她倒也是照顾得比以前更为细致认真些。天色还没怎么暗下来,她吩咐佳期去厨房观看,给贾环多选两样爱吃的小菜。
      要说这厨房“机要”也是惯会捧高踩低的,若在以前,哪里有他们选菜的份儿?如今贾环好歹是十五稚龄便入了翰林院,身领朝廷命官,前途怎可限量?便是庶子,也是一等一的出息。一般仆从里,也有那眼光毒心气儿高的,看来看去觉得宝玉愈发不是个事,便将主意打到偏房这里来,偶尔拍拍赵姨娘马屁的。好在佳期看得严,一般的腌臜人物如马道婆等,那是绝对没有机会上来说话了。
      对此,贾环甚感欣慰。
      “姨娘!什么东西这么香……”
      赵姨娘亲自接了他的披风,笑眯眯的上下打量几眼那鸂鶒朴青色官袍,是越看越满意,又见时候不早,忙推了他催促着去房里更衣:“吩咐厨房弄了新鲜的麂子肉,你快换了衣裳出来用饭。”
      “哎!”
      用过饭,贾环本想着明日好容易轮到他休假,怎么着也得睡个懒觉,便早早洗漱过要上床去睡,谁知贾政又遣了人来唤他。
      贾环郁闷不已,只好又匆匆忙忙将衣衫穿了,头发一束,往梦坡斋去。
      原来贾政知道明日贾环沐休,将他拎来一瞧,虽洗漱过了,也还是很有些疲累之色,不免些许心疼,淡淡道:“翰林院中如此辛苦么?”
      贾环一个激灵:“还好……只是这两日有两位同僚轮休,活儿突然多了些,也没什么。好在今日都编完了。”
      贾政点头:“你小小年纪,如此辛苦,也是难得。”
      贾环笑笑,并不多言。
      贾政捻了胡子又道:“你虽辛苦,只是有一件事,还得劳烦你。”
      贾环一愣,低头道:“老爷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便是,儿子怎会觉劳烦。”
      说着没忍住,他还是抬手捂了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贾政看了,叫他好好坐下,又吩咐人去取了点心和甜酪,方才淡淡道:“明日宝玉要去学里上学,还带了个族里的什么人……大约叫做秦钟。这个小子惯素不会对读书上心的,这回倒主动要求起念书来,实在稀奇!我终究不放心,想让你明日跟去看一看,那孽障都读了什么书,长了什么学问。要我来说,你既被点了探花,学问比代儒老先生也不遑多让,去瞧瞧宝玉念的什么书,间或也可指点他几处。”
      这话其实说得就有些过了。一来贾环年纪极小,比起贾代儒也不遑多让这样的话,说出来终有些不谦自傲之嫌,二来,贾环终究是庶子,又是贾宝玉的弟弟,去看他的功课,外人知道,不知要说些什么。
      这样一想,贾环便有些为难。
      贾政虽看重嫡子,但对贾环实在有种不可抑制的欣赏之情。毕竟,贾环先行完成了他对子嗣的所有期望。故而见贾环为难,他只笑道:“你尽管去,难道有人还为这个难为你不成?”
      贾环抬头笑道:“老爷,明日虽是沐休,还是有好些要务不好拖沓的。我最多半上午的时候过去瞧瞧,看看代儒先生上的什么课,讲的什么学,二哥又是否听得明白便罢了,其他,实在不好多待的,下午还得回翰林院取些文稿。”
      贾政闻言捻须想了片刻,终也点点头,放他回去休息不提。
      第二日,贾宝玉早早就起床穿戴妥当,等着秦钟。原来那秦钟今年与贾环一般大小,是那面儿宁国府秦可卿的弟弟,与秦氏一般生得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看着比宝玉还要漂亮一些。那日几人至宁府抹骨牌,宝玉跟过去玩耍,及至相见,看他这般腼腆羞怯,不免心生喜爱,长起呆念:“天下间的人物,竟叫我见了多少!与他或比,我这人竟似泥猪癞狗了。阖府上下的男儿,独独环儿可与其堪比上下罢了。若要细数,环儿虽与我一般侯门公府,却也自有那寒门之家的气度,尚在这位之上。唉,可叹我一身锦绣沙罗,竟似裹着一根死木,富贵二字,原遭我荼毒了!”
      后来二人聊得亲热,又说到秦钟未能延师一事,宝玉便兴冲冲邀他一同去贾府的家塾里念书,也好做个伴。他那等心思,熟悉的如何猜不着?哪里是要读书,不过是捡着个机会找秦钟长处罢了。自那以后,他二人同来同往,同坐同起,愈加亲密。且贾母看秦钟这等俊俏乖巧人物,又兼宝玉喜欢,便爱屋及乌十分爱惜,也时常留下秦钟住上两日。秦钟这些时候因贾环日日早出晚归,倒是没见过他。便是见过,贾环也不会真的让他近了身。
      对秦钟,贾环心中印象向来不好,一则他好惹事端,二则一届男子,事事女儿态度,三则就是私生活太过混乱,小小年纪就做出勾引小尼姑的事情,实在是……俗语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人真不可只看外表如何。便是再四肢不全的残废之人,也多有那心性正直的。便是美貌柔弱无以复加,又何独见妲己杨妃?
      他摇摇头,慢腾腾起床梳洗,对着镜子无精打采。
      “公子?”
      贾环回头,只见佳期拎着常服直裰,对着他笑:“公子一早儿起来就发什么呆。”
      贾环叹道:“我可不想去那劳什子的私塾看人打架……”
      佳期一愣:“公子如何知道就要打架?”
      贾环自觉失言,咳了一声,含糊道:“我听说薛蟠那家伙也在私塾里,这打死过人的,走到哪里没有事端……”
      佳期闻言也有些担心:“要不,公子还是别去了?”
      贾环叹气:“老爷吩咐,我能阳奉阴违么?得,就当是跑个腿给二哥送些吃食罢。”

      可巧他近晌午刚带着清江、幼平走到学里,就听见里头一阵鸡鸣狗跳哐哐当当,不禁皱起眉头。
      “公子?”
      贾环本欲扭头就走,又见贾兰拉着个半大小子跑出门来,贾兰身上还有大块的茶渍墨水。
      这还得了。
      贾兰进了院子方才看见贾环,见他那一身气度不免有些唬着,忙道:“环叔!”
      贾环扶了他,皱眉道:“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原来这贾兰自小聪敏好学,又十分自立,与贾环多有亲近的,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只道:“环叔快进去看看,里头有人挑事,早打起来了!”
      正说话间,里头有人喝止了乱相,倒渐渐安静下来。
      贾环叹一口气,回头对清江道:“你送这两个小的去我那里,将事情与佳期说了,让我姨娘帮着给他们找些衣裳换上。这个模样,成何体统!你们好好回去,换好了衣裳就收拾收拾各自家去,今日这学,不上也罢。”
      他话语坚定十分服人,贾兰拉拉贾菌,便答应着去了。
      贾环直起身,一提衣摆,往学堂里踏了进去:“哟,这是大闹天宫呢,还是十八棍僧救唐呐?”
      宝玉一愣,叫道:“环儿!”
      这私塾里的学生,除宝玉外哪有人见过贾环?见着这么个俊秀少年,又是少有的沉稳气度,各个呆了一呆。不过贾环的探花之名也非虚传,他们稍稍一想就反应过来面前这位就是探花郎,新入翰林院为官的贾环,不免有些惴惴。
      只见贾环将人都扫了一遍,目光沉静稳重,慧黠得很,当下就猜出谁是谁,对宝玉笑道:“二哥,我想着你今日上学,便来看看,顺便送点热食给你,怎么这是……欢迎我呢,还是赶人呢?”
      宝玉也觉着这事儿丢脸,只道:“环儿来了正好,与我一同去找太爷!我们被欺负了,反倒还要受人摆布,还念个什么书?”
      李贵劝道:“环哥儿,您也劝劝哥儿罢。太爷如今有事家去了,这会子又为这么点事去聒噪他老人家,倒是咱们没礼。依小的看,哪里事哪里结,何必惊动他老人家?这都是瑞大爷的不是,太爷不在,你也该管管,众人有了不是,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如何闹到这步田地还不管?环哥儿,您说是也不是。”
      未等贾瑞开口,贾环便点头笑道:“这话倒也在理。”
      李贵道:“既如此,还不快撕罗开了罢!”
      贾瑞闻言不干了,忙道:“我吆喝着他们如何听得?”
      宝玉又道:“撕罗什么?我是必回去的!”
      秦钟也哭道:“有金荣,我是不在这里念书的……”
      说话间只见贾环淡淡扫过他一眼,看得他心下一悸,又讷讷低下头去,面上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的,微微泛着红。

      贾环抬着眼看看屋里这一众,又将目光转回到宝玉身上。这个事情他是记得的,那李贵算小厮随从里一个明白稳重人,本欲将事儿压一压了了,奈何宝玉心疼秦钟,非要金荣央告道歉了还不算,竟要磕头。贾环心中冷冷一笑: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君王,金荣并非奴仆,便是错在先头,宝玉也是过了。但因贾宝玉是贾母等一众贾府掌权人的心肝肉儿,众人如何能不紧着他来?
      果不其然,说得半天,宝玉还是要金荣磕头的。
      贾环低头想了想,抬头道:“慢着。”
      金荣心下一喜,抬头瞅他,那本就钦羡的眼神此刻更是期盼。
      贾环微微皱眉,也不看他一眼,只对宝玉淡淡道:“二哥,说句实话,老爷叫你来读书,本也不求着你有多少长进,但指望你能收收心,稳稳性子罢了。便是不考虑到读书长学问的由头,你一等的公子身份,对人也该稍宽厚一些,别叫不懂事儿的小幺们挑拨了去。”
      那茗烟听了这淡淡说辞脖子微缩,又很不服气,看看宝玉撇嘴道:“三爷,您看这事儿,是这金荣欺负到我们爷头上来了。俗话说,太岁头上不敢动土,他是个什么东西……”
      贾环闻言冷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李贵本欲骂茗烟,听他这刺话,断不敢开口了。茗烟一愣,被他那语调震得厉害,怔怔然往宝玉身后退去。他本觉自家爷是嫡子嫡孙,贵气无俦,哪是贾环能比?因此很瞧不上贾环,如今却被他气势镇住,堪堪不敢再得罪。
      宝玉看看他,又看看众人,道:“环儿,金荣如此可恨,叫他来磕个头,也是给他个警醒。难道我们叫人欺负了去,还不能讨要回来?”
      贾环叹一口气,转向金荣:“我进来之前,也听人说了原由。金荣,你可知你得罪的是什么人?又可知这等作为言语,下流龌蹉,如何不叫人不齿?你母亲求人送你进来,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他不提他母亲还好,一提却是戳了他心窝子,当下收了那等牛气,低着头不言语。
      贾环瞥他一眼,微微不屑道:“你是清贫出身,更该自己争气,却是这般龌蹉行径,又有何面目。我不过为了宝玉多与你说两句,你且自己想想,将这好好的学堂搅得乌七八糟,对还是不对!”
      金荣猛然抬头道:“我本也不是故意铁了心要那般!我何曾要将学堂搅得乌七八糟!我进来读书,也是不易,要结交薛大爷,本是想找个靠山,又碍着了哪一个?反倒是香怜玉爱等人,仗着生得美,便天天行着龌龊事,就是这个秦钟,又哪里干净了?与谁都要来上一手,此等行止,也就亏得你们家当他是个宝!要说搅混水,惹事端,哪里独有我一个,这些人,个个都是好样儿的!”
      一番话说得秦钟脸儿通红,宝玉也是皱眉:“你!”
      贾环淡淡:“哦,你是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们都一个德行,谁也没错是吧?”
      金荣梗着脖子。
      贾环便笑了:“说你们年纪小,还不信?金荣,你吃的穿的用的学的,都是你现在得罪的贾府给的,你硬气个什么劲儿呢?就是两边都错了,没权势的就得给有权势的认错,古往今来都是这个道理,你还不懂?”
      宝玉眉头皱得更深了。
      金荣愤愤,却是不语。
      贾环微微敛眉,垂首拍了拍自己袍子,淡淡道:“我既然与你说明白了,你还是快些给宝玉磕头认个错儿,别闹到府里去,就真不好看了。”
      金荣知道他什么意思,自然是说如果闹将起来,他可就没的学上。
      那是怎样的光景?金荣心头一颤,只好不情不愿朝宝玉磕了头。
      众人听他说了半天,完全没反应过来金荣本要给秦钟磕头的,却被贾环说得给宝玉磕了头。秦钟在一旁站着,半句话也没插上。
      贾环挑眉看了,又环顾学堂,淡淡道:“都半下午的,老师也不来,今日这般乱象,还读什么?二哥,你跟我回去歇歇罢,明儿再来便是。”
      众人听了各自收拾,贾宝玉也只好跟着他出门。
      贾环抬眼看看他衣袖上都沾了一点墨,不禁笑道:“我竟不知道,学堂也能这般好玩儿。”
      宝玉瞪他:“你刚刚那话说得,好像咱们都不对似的,我也闹了没脸。”
      贾环沉默,半晌才道:“二哥,你觉得你们谁对谁错呢?”
      宝玉道:“当然是……”
      当然是什么?听贾环说那半天,他自己却也拿不准了。
      李贵是个明白人,这么些年看过来,知道这位三公子的心智不是宝玉能比的,当下垂了脑袋不敢插话。不要说他,连秦钟都是闭口不言。贾环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他很清楚,这位看上去秀致清雅的公子,根本不是宝玉那般好相与。
      贾环笑了笑:“二哥,学堂,本是圣地。你不喜读书,不喜四书五经功名利禄,这些我都能理解。可老爷今日叫我来看一看,我今日就不能由得你在那等乱象里还不自知。贾府开义学,本也是希望团结族中子侄,将来若有变数,或可扶持一二。你倒好,仗着家世,就由着小幺儿胡作非为,跟金荣那样的小人闹起来,又有什么脸面?别人嘴上不说,多半心里是不服的。”
      宝玉听他教训,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只因贾环说到老爷让他来看一看,方才不敢造次。他年纪比贾环大,可在一般人中,也就是个少年罢了,正爱玩的时候,哪能听得进这些?他皱皱眉道:“我自然要护着秦钟,不能给那小人欺负了去。”
      贾环站定,抬眼看他。这少年心性纯良,却总是带来些残忍的结果……他摇摇头,道:“秦钟如何被欺负了?”
      说罢他又转向秦钟:“你被欺负了么?”
      秦钟期期艾艾的。
      贾环便又提高了声音:“你若被欺负了,为何自己不上去揍他的呢?你不是男人么!”
      秦钟一愣,细细一回味,羞得要哭出来:“我……我……”
      宝玉也是一愣。
      贾环对他冷冷道:“你若真当得我二哥的朋友,就不该这般柔柔弱弱的,像个女孩儿般。你虽长相柔美,却毕竟是个男儿。若既能外出行走读书,又想如女孩儿般靠着样貌姿态得人庇佑,天底下,哪有这般两便的事!”
      这话却是重得很。
      秦钟低着头不说话了,贾环本也不欲与他多说,抬了眼对宝玉道:“二哥,说句老实话,这事儿本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可你是我二哥,我怎能不关怀一二?你这么着,是对金荣撒了气,可好处呢?吃的亏当真讨回来了?这亏又是怎么来的,还不是自找的么?二哥,咱们家是有一点儿权势,可这权势……唉,你多在外头看看就知道了,这些,还不如没有呢。族中子弟,更不该如此内讧。”
      宝玉行止虽不着调,可心里还是有些感觉的,他听贾环这般说了,自然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当下也闷闷的。
      待到了院子里,贾环自行去梦坡斋,宝玉则去给老祖宗请安。
      看着宝玉渐渐远去的身影,贾环微微叹了口气。幼平在旁站着,不禁问道:“公子……为何如此呢?公子将来的路途,与宝二爷实无一丝瓜葛。”
      贾环想了想,低声道:“无一丝瓜葛,本也就是我自个儿想想,真要行起来,倒有不少阻碍。我只希望他能出息一些,我也别这么出头罢了。我要忙的事务太多,所谓家宅内事,断然不想插手的 。若他再出息一些,那些两面三刀的人,又何至于来烦我。”
      幼平低头:“可惜公子心愿是好的,但这位宝二爷……”
      贾环摇摇头:“你莫要多说。”
      幼平忙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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