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万岁》温暮生

3、Chapter 03

　　几天后，我去见了陆岩帮我联系到的第二个采访对象。

　　他在帮我收集素材这方面表现得很不遗余力，跟我这种大量时间都窝在屋子里写稿的人相比，他人脉圈也确实广得多，就像如果我去联系胡靖容，她大概理都不会理我，换成陆岩，就能让她挤出一个下午的时间来陪我聊天说家常。

　　这次见面的地点不在咖啡厅，而是一家茶馆，有个很文气的名字叫“翰林茶馆”，地处偏僻，我在周围绕了半天才找到从巷子里伸出来的一截小招牌。

　　从手头上的资料上看，今天这位名叫岳沛的男人是个成功的投资客，小户出身，股海博弈，几经沉浮后总算拨云见日，成了新世纪中产阶级资本家的典型代表。

　　当然，他户头里有多少存款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要聊的也不是那方面的内容，而是有关这位岳沛颇为值得一谈的感情经历。

　　听说他还是一介穷大学生的时候，在一次学校运动会上，一见钟情喜欢上了某个干部的女儿，但对方嫌弃他一穷二白压根不愿来往，这却没有磨掉他的斗志，为了博得对方青睐，他开始奋发向上，可等功成名就之后，当那个干部的女儿主动上来示好，他最终却选择了另一个默默陪在他身边一起创业的普通女孩，成就了一段佳话。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的故事比胡靖容更值得参考。

　　茶馆地方不大，那扇窄窄的门进去，整个一楼就只有四张木桌，装修说好听点叫简约，说不好听点就叫寒碜，顺着木质的楼梯上到二楼，我一眼就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人。

　　其实这位岳沛长什么样我并未见过，之前也不认识，实在是这小巧玲珑又空荡荡的茶馆二楼只有唯一的一个客人。

　　那个男人临窗而坐，穿着件深蓝色的线衫，肩膀宽阔，双腿修长，右脚自然地搭在左脚上，手里捧着本书在看。

　　我走到他对面，放下包，十分客气地伸出手说：“岳先生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唐尧。”

　　他从书本上抬起头，望向我，漆黑的眸子里闪过诧异。

　　这时我才看清，他有一张英俊而精致的脸，眉眼端正，鼻梁高挺，脸颊的轮廓线条以一种恰到好处的比例延伸到下颚，温柔又不失棱角，浅麦色的皮肤在窗外阳光的倒映下隐隐泛着层光泽。

　　我料不到岳沛竟然是这样一个帅哥，顿时脑子里直为那位有眼无珠的官二代小姐叹气——这年头又帅又有钱又专情的男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又把目光挪到我半抬着的手上，却没有要同我握手的意思，只简单地说了声：“坐。”

　　我了然地把手收回，大大方方坐下，也不会因为他的失礼而觉得尴尬。各人有各人的脾气，有钱人也向来很傲气，我从来不会在细节上计较太多。

　　“唐小姐找我，有事？”他将手里的书合上，端起面前的茶。

　　“岳先生真会开玩笑，我找你有什么事，相信已经在之前的电话里说得很清楚了吧。”我把电脑从包里拿出来，调开文档：“首先还是很感谢岳先生能答应接受我的采访，当然，说是采访，其实也就随便聊聊天而已，如果你觉得有些话题太私人不愿说，也可以直接跳过。”

　　“……是吗？”他眼神莫名闪烁了一会，双手十指交握放在身前，以一种优雅的姿态靠上椅背：“那你想问些什么。”

　　“我想全面地听一听你的故事。”我直接开门见山。

　　“你会来见我，难道没有听说过我的事？”

　　“这不一样。”我笑道：“道听途说终究是道听途说，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夸张或者不切实际的成分，更何况，我主要是想了解在整段感情中你所经历的心境变化，这唯有向你本人讨教。”

　　“我不擅长讲故事，唐小姐如果让我自己说，恐怕就别想听到有价值的东西了。”他吐字明明平和低沉，却有种淡淡不容违逆的氛围弥漫开，这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这样的气势，过去我只在环球星报的主编身上才感受过，是身处某个位置久了自然而然所养成的敦厚感。

　　我盯着眼前的男人，他虽然在笑，可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却明明白白摆在脸上，一时我不明白，既然表现得这么不情愿，那他干嘛要答应跟我见面。

　　各种想法在脑子里晃了一圈，我嘴上却没停下，他不愿意主动说，让我主动问，我就问好了，多动动嘴皮子而已。

　　于是我抛出了第一个问题：“对于你曾经喜欢的那个女人，你现在对她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眼神忽然凌厉起来，这倒让我一愣，我的切入点明明是最温和的方向。

　　好在虽然眼神变了，他声音却并未带着怒气，缓缓回答道：“感觉说不上，如果在街上遇见，出于礼仪，我会说一声‘你好’，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言下之意抛开所有的场面话，你连理都不会理对方？”我顿时觉得这个岳沛的心胸也忒狭窄了一些，人家不过势利眼而已，他如今飞黄腾达倒把曾经暗恋的对象当成了仇人。

　　“我从不认为对那种人值得摆出过多的表情。”他说：“不然浪费的只会是自己的精力。

　　“不能吧。”我笑了笑：“我觉得岳先生你偏激了，任何事物都有好的方面，包括以往的感情，你别总把自己困在难受的那一面。”

　　他眉心拧起一道浅浅的“川”，语气也冷了下去：“唐小姐，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放下自在，对于你的上一段感情，或许它最终没能达到你的期望，但也给你提供了动力，我相信没有那个女孩，你也不会有今天，对不对？”

　　“对，很对。”他嘴角溢出意味莫名的笑容：“没有她，我的确不会有今天。”

　　“没错，就该抱着这样的想法，从让人难过的经历里吸取足够的正能量来壮大自己，这就是我专栏的新主题期望达到的目的。”我和颜悦色地开导他：“有关你的故事我可能不了解细节，但就我目前掌握的版本来看，你不该对那个女孩有这么大的意见，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接受过你，这一整段感情其实你单方面的执着占大多数，从道理上来讲，你没有责怪她的理由……”

　　“唐小姐。”他却忽然生硬地打断我的话：“你不必用你那套生硬且苍白的专栏理论来教训我，我没有兴趣，也不需要。”

　　“你……”我很少有话说到一半被人打断的时候，一时半张着嘴，还没回过神来。

　　他带着讥讽的表情继续对我说：“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对着我发表这通理论的，但有一点我想说清楚，你在报纸上的专栏我看过很多次，过去我一直好奇那些毫无内涵的东西是出自怎样的作者之手，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是作者本人就毫无内涵，甚至毫无修养。”

　　他说什么，他在说什么，我震惊地望着他，本来只是在和和气气地谈话聊天，他怎么突然开始言语攻击我了？

　　我毫无内涵？我毫无修养？

　　他以为他是谁！

　　“岳先生，请你注意你的言辞。”我努力维持脸上的微笑，保持身为文化工作者最基本的素质：“你对我的专栏有什么意见，大可以换个时间跟我说，现在还是继续心平气和地把采访继续下去比较好，毕竟你之前有答应过，我们不要浪费双方的时间，省得还要再约下一次。”

　　“我可不记得我有答应过你做什么采访，而且就算你真的对我身上的事有诸多好奇，我也只有四个字，无可奉告。”他站起来，将书夹在腋下，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我忠告唐小姐一句，如果你对别人的事情不了解，就不要是非不分地用自己的主观臆断去替别人做决定，一个合格的作者不该用笔把各种荒谬的想法呈现在看报纸的人眼前，我建议你多去看一些老牌作者比较有大众说服力的报刊文章，吸取大师们的精髓，否则任由你继续在报纸上胡言乱语下去，肯定会拉低整个环球星报的品味。”

　　说完，他转身欲走。

　　“站住。”

　　我的喝声令他停下脚步，他侧过身来，眼神里透着不耐。我动作迅速的将电脑合上放进包里，从钱夹里抽出两张大钞，走上前跟他面对面，一张塞进他线衫的领口：“岳先生，很抱歉占用你的时间了，这张用来买单，好歹是我先约的，免得岳先生你回头又讽刺我不懂得为人处世，至于这一张……”

　　我把第二张钞票平放在右掌掌心，然后狠狠地，一巴掌拍上了他的脸。

　　“啪！”

　　他英俊的脸带着错愕的表情被我打得猛然偏向一边，而那张钞票也方方正正地贴在了他的左脸颊上。

　　“至于这一张，就请你拿去买几本有内涵的杂志看吧！”说完，我再不理会他的表情，头发一甩，转身下楼。

　　在街上拦了辆出租，我坐上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给陆岩打电话，铃声响了好一会才被接起，听见陆岩声音的一瞬间，我憋了半天的怒吼顿时劈头盖脸骂过去：“你到底给我约的什么人？现在投资客都这么一副无素质暴发户的个性？当面攻击和挖苦一个女人？太不要脸了！小气成这样的男人我还是第一次碰上，那个官二代姑娘没和他在一起真该谢天谢地，这种男人长得再帅都是十足的垃圾！”

　　“……你在说什么，我还想问你到底去哪了。”等我消停了，陆岩的声音才慢条斯理地传过来：“这一个多小时我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一通都没接过，岳沛跟我说他在约好的地方等到现在，你都还没过去。”

　　“开什么玩笑！”我还没有完全从愤怒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几分钟前那个岳沛才当面羞辱了我一顿，当然我也不是好欺负的，狠狠还了他一巴掌！”

　　岳岩沉默半晌，问道：“你在什么地方跟他见面的？”

　　“约好的翰林茶馆呗。”

　　“哪个区？”

　　“城南。”

　　电话另一头忽然没了声音，我以为信号断了，一连喂了好几声，才听见陆岩长长抽了一口气，那感觉就像溺水的人窒息半天，要死不活的刹那好不容易把脑袋探出了水面用生命在汲取氧气：“你，你说你狠狠抽了那个人一巴掌？”

　　“没错，有问题吗？”

　　“问题大了，我跟岳沛约好的那家翰林茶馆在城北，他说自始自终都没见到你。”

　　“什么？”我愣了一会：“你的意思是……”

　　“就和你现在脑子里想的一样，你刚才抽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