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心师太》封十八

1、华山小师妹

　　“听闻华山七子个顶个都是高手，未来可期！你要抓住机会，给我和你爹挑个好女婿！”

　　十三岁的时候，娘送我去华山学艺，一路上反复叨念这两句话。

　　华山七子个个是高手。

　　那能被当今天下排名第三的武学大家，华山派掌门独孤鸿收为关门弟子的她女儿，我，水妙心，难道不算高手？未来难道不可期？女婿，女婿，谁有耐心听这些？

　　“知道了，知道了……我下车练会剑。”

　　师父说破例才收下我这个超龄女弟子，进门还有一道考验，就是要和七位师兄一一过招。若我有本事将七人悉数击败，他才能名正言顺地把华山派的无上功法，玉霞心经传授给我，否则便教我几招寻常功夫了事，过两年就遣我下山，往后在江湖上只得以师娘沈照茹的徒弟自居。

　　小气的师父。

　　寻常功夫，爹爹随便撒点银子，在家就能学个够。

　　我千里迢迢上他华山，自然是要学最好的。

　　玉霞心经，我志在必得！

　　想到这里，我的心头热血澎湃，手中长剑往前一送，将眼前大树捅了个对穿。

　　******

　　正待再劈一掌，头顶响起一道慵懒的戏谑声：“哪来的疯丫头？竟然和一棵树过不去？”

　　循声望去，一个叼着草秆的青衣少年正仰躺在一根粗壮的枝桠上，悠闲地翘着脚。

　　树枝微颤，他翻了个身，横卧于枝杆上，垂下脸正对着我。一张半男不女的脸，好在并不难看。不仅不难看，还怪好看。

　　长发如墨，皮肤雪白，五官精致，眉目间神采飞扬。

　　“你功夫不错，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姑娘？”那少年一手撑起树干，在枝叶的阴影里展颜一笑，四周仿佛都是阳光。

　　“关你什么事。”我轻轻将剑拔出，转身就走。

　　“喂，我看你穿得斯斯文文，像个大家闺秀，怎么这般粗鲁无礼？”话音刚落，他已经挡在了我面前。

　　个子倒挺高，竟然比我多长了一个头。

　　我瞧着在他肩膀上飘飞的长发，不禁皱起眉：“你这又是什么功夫？”

　　好俊的轻功，前一瞬此人还在树上躺着，简直比风还快。

　　风神诀？我脑子里闪过个不好的猜测，不过传闻修习风神诀的暮云宫主年近而立，而眼前这少年约莫和我差不多大，莫非是那宫主之子？

　　照这么算，十二岁就得生？那也忒早了。

　　“轻功啊，又轻又快的轻功，你难道没练过？”他低头看着我笑，言语轻柔，恍若呢喃，莫名其妙围着我开始转圈。

　　先是悠悠踱步，随后越转越快，直到我的眼前出现了两个重影，须臾又变成了三……三生万物，渐渐快成一堵圆墙。

　　无聊的人。

　　我屏气凝神。此人步伐虽快，但还快不过光束。地面仍有光影变幻，尘埃浮动。余光掠过一瞬，破绽已在心中，一剑刺出去，那堵墙即刻虚化殆尽，又变做个笑盈盈的少年人。

　　只见他长袖一展，好似一缕风，飞身而上。

　　“姑娘，你到底叫什么？”他扬着眉，像只鸟似的立在一根伶仃的树梢上。

　　无聊的人，往往最执着，因为闲着没事干。

　　我可没空陪他。

　　“南……华山派水妙心。”我一边往娘他们的方向走，一边朝身后拱拱手，准确地报出了家门。

　　“妙心……当真是个妙人呢。”背后依稀传来玩味的叹息声。

　　妙人？我仿佛听出了不好的意味。

　　一回头，却又什么都没有了。树冠空空，唯有青枝绿叶在暖风中沙沙作响，一切仿佛是人的错觉。

　　******

　　“妙儿啊，其实我和你爹爹的意思是，你就不要去争那口气，不要去学那个玉霞心经。咱们多认识几个人，见见世面，混两年就回家去。做茹仙子的徒弟也很好，好歹也沾个五岳弟子的名头。两年之后，你正好十五岁，回家一点也不耽误什么，刚刚好。独孤先生其实也是为你着想，当真是良苦用心……”

　　华山派弟子三千，饭堂里人声鼎沸，可娘的话却是那么刺耳，像削铁如泥的剑锋，一下子就能把人捅个窟窿。

　　其实她已经唠叨了一路，可方才这番话才算是说透，说明白。

　　原来她和爹是这么想的。

　　“都是人，您能小声些吗？”我努力挺直腰，啃着包子，不让自己失落到坍塌。嗯，吃包子，化包子为力量。

　　“你耳朵那么背，再小声还能听得到啊。”娘手里剥着虾，嘴里继续唠叨。

　　“由不得我。师父目光如炬，偷奸耍赖哪能瞒得过他，到时候惹着他老人家，我只待两年日子可不好过。此战，必是要全力以……”赴字还没说出口，虾就塞到了嘴里。

　　鲜嫩肥美。

　　满满的爱意，我乖巧地朝娘笑笑。从小到大，每次吃虾，她都会替我剥好。十三年了，我们母女俩从来没分开过。

　　“我们也不是怕你赢。是怕你弄个不上不下，平白得罪你那几位师兄，万一到时候有输有赢，你还是做不了独孤先生的弟子。不如一开始就算了，也好全了大家的脸面。你一个姑娘家，打不过也不丢人。”娘蹙着眉，苦口婆心，“那可是华山七子，不是开玩笑的。再过二十年，这华山便是他们的天下。”

　　“习武之人，刻意相让，才是对对方最大的羞辱。如您所说，那我真是要得罪几位师兄了。”娘什么也不懂，我只能叹气。

　　“你这丫头片子一点也不懂人事，你不知道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嘛！”娘说着说着，便揪着手绢掩住唇，眼睛里竟然泛起泪花，“娘还指着你得个厉害的女婿回家，娘下半辈子都靠你了。那华山七子……”

　　“华山七子，又不是您生的，再厉害又怎么样？您多看看自己的女儿，好嘛？她不会输。”我笃定地向娘保证，也向自己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