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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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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太子府中参加完家宴出来,胤月走在回宫的路上。
斑驳树影在地面上交错纵横。
只怕兰兮今后的日子不会平静了。胤月在心底暗想。
顾袭容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呈月的把柄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人揪出来。只是奇怪了,刚从戎族回来,就听说了顾袭容大闹流风小筑的事,今日兰兮进门,怎么她反而安静了?难道是他和缙月在场的缘故?
抽出配在身侧的玉箫,正是送给阿铁那对中的一支,随意在手中玩转。胤月的思绪有些复杂,看到兰兮入太子府,没有先前预料的悲和喜,仿佛一切都那么正常。也许真是装得久了,久到连自己都相信兰兮本就属于太子府。
风声夹杂着窸窣声从胤月耳边擦过,停下脚步,收箫立于夜色中。
“不知何方好汉,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觉察到有人隐没在黑暗中跟踪自己,却没感觉到敌意,胤月对着流窜的空气说道。
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黑影横飞而来。
长剑的银光刺到胤月的双眼,连忙出箫阻挡。
与来人过手十几回合,看不清掩藏在面罩之下的脸,只有那熟悉的眼睛让胤月无法停止探寻的好奇之心。
一路追随黑衣人奔离至城郊,斑驳的城墙依稀可见。
黑衣人停在一棵榕树下,胤月也尾随而至。
此地是故地,来者是谁,胤月心中已有谱。
“既是故人,为何不愿真面目相见?”胤月负手立于黑衣人身后。
“哈哈哈,你居然认出是故人?”黑衣人转身,顺手接下面罩,大笑着冲着胤月。“看来的确是还没忘了我!”
“果真是你!”见到来人庐山真面,胤月大喜,“郑宏宣,你不是已经死了十年了?”说着上前狠拍黑衣人的肩膀,兴奋之情难以掩饰。“武侯府时,看到你脖子上的胎记,我就有预感是你,只是不敢相信,死人也能复活!”
“郑宏宣确实已经死了,现在活下来的是钟廉!”钟廉反握住胤月的手,“想不到十年后还可以有机会和你在这棵老榕树下见面。”
这是他们年少时经常来的地方,每次欺负完呈月,他和胤月都会躲在这棵榕树上,利用茂密的枝叶做掩饰。直到他十二岁那年,惨剧发生。若是没有那一夜,他跟呈月,胤月还会是好兄弟。
“钟廉?莫不是西陵国的丞相?”胤月大惊。
“不错。正是我,我就是郑宏宣,郑宏宣就是钟廉。”
素闻西陵国丞相钟廉年少有为,足智多谋。只是一直深居简出,为人极其低调。没想到,此等人才竟是自己“死”去多年的兄弟!
两人均沉默了一会,毕竟十年过去了,曾经再好的兄弟,如今有着各自的政治立场,无形中也让他们之间多了一层隔阂。
“当年你已病入膏肓,怎么能够逃过一劫?”胤月先打破沉默,这也确实是他心中的疑惑。
十年前,正逢南黎与戎族摩擦最烈的时候,战事一触即发。于此同时,以丞相顾延为首的主战派和以兵部尚书郑天罡为首的保守派在朝堂上也争锋相对。
宰相顾延连同当时的兵部侍郎刘幌共同指证郑天罡通敌卖国,身为兵部尚书,却贪生怕死,收受戎族好处,才不愿与戎族兵戎相见。
事实却不尽如此。郑天罡只是认为,彼时的南黎需要休养生息,盲目开战只会生灵涂炭,才会主张议和。怎料,顾延真在他家搜出了与戎族互通的书信,以及信中提及的珍宝,顿时令他百口莫辩。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已被政事弄得焦头烂额,岂料独子郑宏宣身染怪病,半月卧床不起,群医束手无策,四十不到的郑天罡竟一夜白头。
想到当年之事,钟廉激愤难当,当着胤月的面,却也只好强忍下来,缓缓说道。
“真也算我命大。圣旨未下的前一个星期,爹已预料到大势已去,全家性命难保。我又正好卧病不起,正准备帮我安排后事之时,门外来了个老道,自称能够起死回生。本也不抱希望,死马当活马医,爹就让他住进后院替我诊治。没过两天,我的病真奇迹般有所好转。爹正准备好好酬谢这位老道,不巧,管家大哭着进来说自己的儿子在后山玩耍时不慎坠崖,待找到时,已没了气息。”说到此处,钟廉望了望胤月,“一切是不是真是命数,我注定命不该绝。爹突发奇想,既然全家难逃一劫,不如偷梁换柱,救得一个是一个。他把实情告诉老道,说我们家不久将会大难临头,求修道之人本着慈悲之心将我带出府,而对外则宣称郑家公子抱病而亡。起初,老道犹豫不绝,是我娘。。。”说到此处,钟廉哽咽,“是我娘以死相逼,一命换一命,血溅当场。老道本不是嗜血之人,念在我娘的护子之心,便答应了爹的提议。”
钟廉抬头望向天空,这是他最不愿回忆起的片段。
“就这样,我被带出府。两天后,郑府丧礼,躺在棺材里的却是管家的儿子和我娘。也在那一天,圣旨到,皇上金口一开,便是我郑家72口人人头落地。”
钟廉永远也不会忘记,行刑那一天,他跪求老道让自己去见家人最后一面,拗不过自己,他们躲在刑场的最角落。丞相亲自监斩,顾延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一声“斩”,他看见自己的爹,妹妹,叔叔。。。鲜血洒满了他的整个世界,所有亲人,一下全从世上消失了。爹的脑袋,顺着台阶滚下,他捂着嘴,不敢哭,不敢叫,身为一个儿子,他连收尸都不可以。老道无奈叹了口气,道刀下亡魂,不计其数,人生何其苦哉,悲哉。然后他就被老道搀扶着离开。
后来他才知道,老道道号元山老祖,一直在西陵的深山修行,不久,他将随老道离开南黎,前往西陵。离开之前,他偷偷跑回郑府看了一眼,却看到胤月跪在府前。他没出现,世人都以为他死了,他不能让爹的苦心白费。
看着贴满封条的郑府,想着惨死的双亲,他告诉自己,灭门之仇,迟早有一天要血债血偿。当然,他不会把这些告诉胤月。
胤月也想到了那一年,郑家惨案惊动整个南黎。他跪在郑府前,心中是对逝去故友的怀念,更多的是愧疚。
曾经的玩伴,如今一个是西陵丞相,一个是南黎皇子,身上还肩负着上一代的血海深仇,其中微妙,自在不言中。
又是胤月先打破寂静,“你又是怎么成了西陵国丞相?”想假装不在意,不要再去回忆这段痛苦的经历。
钟廉当然不会告诉胤月自己是被元山老祖带回西陵的。数月之后,元山老祖圆寂,他的徒弟唐不识将他交于西陵一户钟姓人家收养,他便改名钟廉。报仇的念头支持他没日没夜的习武修文,终于15岁中试,受西江丰赏识,19岁那年,西陵原丞相告老还乡,他成为西陵国建国以来最年轻的丞相。
“老道带我游历四方,途径西陵,正遇一官宦人家无子,见与我有缘,便收养了我,给我改名为钟廉。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养父原来在西陵势力庞大,我很顺利便入了仕途。凭借自己的实力,帮西陵皇帝解决了几个棘手的问题,得到皇上赏识。三年前,恰逢前丞相退位,有了机会,我便顺利成为了西陵丞相。”随口编了个故事,尽管显得很传奇,但他的人生,本不就充满了际遇和传奇?
胤月没多加猜疑,他的多疑被看到钟廉没死的兴奋掩盖。
“不管怎样,看到你活着,我很开心!”拍拍钟廉的背。“怎么会想到回南黎?”
“实不相瞒。”钟廉压低声音,“是来陪清涟公主审查四皇子的。”
“啊?”胤月有些吃惊。
“关于西陵和南黎的联姻,我看可能有变。”
“公主不满意缙月?”
“是心另有所属。”
“谁?”
“工部尚书宋图之子——宋於皑。”
“什么?於皑?”胤月这下何只大惊。
“明日我便会和公主回西陵,向皇上说明。南黎这里,胤月,还请你多帮忙。宋於皑也是你的得力爱将,他与公主两情相悦,成人之美,何乐不为。”望着胤月,很久远的熟悉感觉,彷佛回到了自己还是郑宏宣的时候。
胤月微微颔首。
“对了,临走之前,我还有一事需交待。”钟廉带上面罩。
“什么事?”
“阿铁是个好姑娘,你若答应与她在一起,便不许负她。若是有一日,再叫我看到她为你伤心,莫怪我兄弟做不成!”最后一句是半开玩笑半严肃说的。
“记住,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好运气,不要拿她的能力去帮你成就大业,那会毁了她,也会毁了你。若是需要,我可以助你。”
胤月还没能领会他话中的深意,只隐约觉得与阿铁能窥探天象有关,还没来得急出口相问,钟廉已飞身离开,只留下一句“后会有期”。
不负阿铁?自己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