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关于我爱你》旧时萱草

6、Chapter 06 王

　　国三开学之前，幸村因病住院。
　　那是他记忆里最晦涩的一段时光。

　　成绩也不错，特长也不少，虽然不大喜欢别人以长相评价自己，但幸村也的确因为容貌秀美获得了许多同学的青睐。就是这样一种天之骄子的存在，却忽然被医生委婉地通知成“重度病患”。

　　再强韧的心理素质也经不起这样的人生过山车。如果说每人都有叛逆期的话，大概他的叛逆期就是那一年。压抑又反复的情绪有时就连母亲都受不了，时常一出他病房的门就开始抹眼泪，幸村能够察觉，但他自己尚且自顾不暇。最终先受不了他消极言论的是挚友真田，幸村再一次闹脾气的现场，他二话不说抡了一拳头过去，把幸村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被真田打趴在地上的时候他看到了观察窗里向内看的柳生，脸色苍白又冷淡。

　　不知怎的幸村的情绪忽然就飙到了临界点，绝望的感觉重温多少遍都不会有丝毫的褪色，尽管那算不上是什么正面的情绪。究竟是怒吼、发飙还是摔东西，后来他都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从地上跳起来，对准真田的脸同样揍了恶狠狠的一拳，开门的声音这才突兀地响起来，柳生冲进来帮着真田把自己按在了病床上。

　　那件事后来真田和柳生都没有往外说，很久以后幸村才知道真田被他打的那一拳，队友都以为是真田作为纪检委员管得太宽，被其他年级的男生寻仇的结果。

　　再后来手术成功了，说起来真的是幸运至极的一件事。复健时队友轮流来帮忙，不管是做挥拍练习还是基础训练总有人陪着，对他的关心程度其实都是一样的，但在他看来柳生似乎总是周到些。不排除主观因素的影响，可柳生随身带来的点心酥总比别人带来的花样多，应该是柳生妈妈亲手做的，里面一直特地加了他挺爱吃的清梨软糖的配料，当他们还都是小孩的时候柳生就知道。

　　然而世上永没有不需要代价的好事，跟其他人比起来，柳生有时候真的婆婆妈妈得紧，倒杯水都要冰水温水热水地问上一遍，若回答冰水还会被他面无表情地训一顿“喝多了胃不好”，特别烦人。偏偏柳生还就有这种本事，再啰嗦的事情，被他斯文中透着冷淡的眼神一瞥，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久而久之若他在倒水前不问上一问，幸村反而倒不习惯。

　　※

　　身体调养得差不多的时候，幸村出院了。从此以后他每次想出门，不管是去网球场训练还是在社区内跑步，柳生总巧之又巧地出现在他的家门口，和幸村的妈妈打过招呼后陪着他一同出门。

　　跑步不能太快，欲速则不达；动作不能太剧烈，欲速则不达；力量训练不能一下子加得太重，欲速则不达……管东管西地搞得幸村一直默默地忍耐，忍无可忍了便暗地里开始使坏。譬如故意装出要出门的样子，等柳生接到电话赶到了，却故作无辜地去淋浴间洗澡。这般实施了几次，妈妈忍着笑故作叹气，柳生也聪明地不再来陪。

　　直到他在跑步时无意中摔了一跤。

　　春夏转季的时候，社区内的野猫特别地多，因为幸村三叶喜欢拉着哥哥去给它们喂食，猫也并不害怕这兄妹两个。那天幸村照例换上运动鞋出去慢跑，速度一直放得很均匀，热身了两圈后才慢慢地加速。隐蔽的巷子口忽然窜出了两只猫，一只横着想从路的左边跑到右边去，正巧拦在幸村的前头，他躲闪的时候便被另一只绊倒了，还很巧地就跌在柳生家的前面。

　　幸村从地上爬起来，正掏着手帕准备按住小腿上流血的伤口，便瞅见柳生面色惨白地冲了出来。从跌倒的地方到柳生家的大门，短得不超过十米的路，柳生竟一反常态地强硬，要背他进去，让幸村受到了比被猫咪绊倒更大的惊吓。

　　最后还是柳生赢了，因为他坚持不懈的紧握住幸村的手腕，本就磨破了皮的伤处更加疼得厉害，幸村从他惊魂未定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此人是无心还是故意，无奈之下只得缴械投降，充分享受了一把柳生摇晃的后背。

　　归根结底还真是一件丢人的事情，而且被背着还一点都不舒服，如果可以幸村当时真想狠狠地踹他的屁股一脚。因此那件往事唯一的收获就是视野里柳生的后背清晰的轮廓。白色衬衣下薄薄的两片肩胛骨，线条比想象中更加纤瘦和青涩。他的前胸和他的后背的贴合，随着走路的动作左右轻微的晃动，防止滑落而伸出双臂套住对方脖颈的动作，换来了柳生猛然的停驻和迟疑。但他并没有停下，而是沉默着继续向前走，脚步比起刚刚更加稳重小心。

　　幸村慢慢地把额头搁在了柳生的后颈上。发丝大概触得柳生很痒，可他始终没有明说。

　　※

　　把幸村从回忆里吵醒的是开门的声音，想来该是柳生洗过了澡。把桌面上的作业本合上，他转过身，果然看到了头发还湿漉漉的柳生。

　　他穿的是自己白色的睡衣裤，上衣被发丝落下的滴水晕出三五处深色的水痕，没有戴眼镜，显得五官更加的清秀，不知道能招多少女生的喜欢。意识到恋人下意识微眯起眼睛的举动是要寻找不知道给搁在哪里的眼镜，幸村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说：“眼镜在这里。”

　　柳生随手关上门，没有丝毫防备地向他走过来。

　　先前他去洗澡的时候，幸村埋首看书，因此把他的眼镜放在了桌子的最前面。柳生弯腰去拿，手指无意间掠过幸村的额发，有那么一两滴发丝的滴水落在他裸露的手臂上，乍然的凉，随后沐浴露的香气立即俘获了鼻尖。

　　头发不断滴水的缘故，棉质的睡衣晕染了好几处的深深浅浅，白色的上衣更显得透明。留在记忆里的一直是当初背着他的那轮廓青涩的后背，猛然看到隐藏在睡衣后面的、比印象中要成熟有力得多的身体，幸村猛然意识到那之后已经过了有三年的时光，彼时还很稚嫩的少年，现在已经逐渐褪去了青涩的壳，一步一步地向“青年”成长。

　　这么说来，两个人在一起，也已经有三年了。

　　在思维进行决策之前，身体已经代替大脑做出了反应。柳生不解地看着把他的眼镜推得更远的幸村，然而恋人却露出无辜的笑容，表情简直天真得浑然不知何所指。

　　“比吕士，我刚刚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国二那年我们在韩国的集训……夏日祭那天，你为什么那么坚持要出去？”

　　明明很晚的天色，明明不是首尔那种夜晚辉煌华丽的城市，最后两个人错过了末班车，还是从山脚的集市跑回山顶，一路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暗色的云。

　　“嗯……不是你想出去的吗？”柳生的注意力还放在眼镜上，想也不想地说，“那天你不是想家么……”

　　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怎么样的话，眼看就要拿到的眼镜再度被幸村纤长的手指向后拨了拨，柳生有些薄怒地看了他一眼，换来的还是他故作无辜的表情。幸村像是闲聊一般地问道：“你的度数是不是又变深了？”

　　“是啊，说起来还都是国中的时候没有注意……”注意到幸村又在故意阻挡他去拿眼镜的手臂，柳生像是要强调自己的话似的加大了摸索的范围，弓起腰时脸也离幸村越来越近。

　　“我近视比原来厉害多了，快把眼镜拿给我。”
　　“能看清我的脸吗？”
　　“只能看得到轮廓……”
　　“现在呢？……”

　　幸村故意向前凑了凑，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柳生终于能够看清幸村表情的时候，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近到了异常亲密的程度，沐浴露的淡香比刚才更加清晰。

　　柳生的眼睛是湿润的，因为刚洗过澡，嘴唇也是红润的艳，幸村情不自禁地啄了他的嘴唇一下，视野里恋人的脸惊讶之后浮现出短暂的犹豫。

　　幸村反而凑得更近，从下往上揽住了他的肩。半俯下身的柳生猝不及防，整个的跌了下来，连带着幸村一同摔上了凳子后面的床面。身上压着同龄的男生的体重，他这才发现柳生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瘦削，压得胸口都有种闷闷的感觉，衬得心跳更加响若擂鼓。

　　“幸……”
　　“我喜欢你。”

　　他没有退缩。

　　“我喜欢你，比吕士。”

　　双臂顺势环上了柳生的颈，幸村把嘴唇再度覆了上去。没有更深的接触，只是保持相互触碰的状态，却像偷吃了糖果一样尝到了甜，一遍一遍地重复也察觉不到厌倦。第三遍的重复，柳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微笑。

　　“我喜欢你。”
　　“嗯，我也是。”

　　这一次两个人都没有再笑，幸村伸手完整地抱住柳生的背入怀。恋人没有拒绝，就像他们以前的每一次亲吻一样。

　　※

　　怎么会这么喜欢这个人呢？

　　……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夜灯，淡淡的黄的那种，幸村微微侧过头，就能看到柳生熟睡的脸。交往了三年，这次还是两人第一次同睡，幸村只觉得柳生的体温隔着睡衣不断地传过来，温度热得简直要烧起来似的。他的手忍不住地滑了过去，沿着睡衣的缝隙摸进去，徘徊了许久，却终究没有再往下伸。

　　幸村半抬起身，短暂地亲了柳生的唇一下，想在被窝里抱住他，又怕第二天早晨给前来叫早的母亲看到，只得悻悻作罢。

　　……

　　怎么会这么喜欢这个人呢？

　　不过是因为他是柳生比吕士罢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