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人》宋云笙

54、照顧

　　风城的清醒并没有维持太久，彼此沉默了许久后，他倚着我的肩头沉沉睡去。我好不容易才从他紧箍的怀抱里退出，费力将他移到床上，然后离开前往叶无痕的房间。

　　年熙瑞还有几个小厮都在房内，没看到曹紫琳，而叶无痕看来还睡着。见我进来，年熙瑞上前关怀地问道:「风城可还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点点头，给个很笼统的答案。「还好，睡了。」

　　我这头话音一落，那边叶无痕的声音便响起。「云笙?」

　　「是我。」我移步到床边坐下，替他诊脉，并稍事检查身上的伤口。「怎样?觉得还好嘛?」

　　叶无痕精准地攫住我的手，快得我几乎以为他已恢复视力，但看他一直盯着床顶的样子，想是还没有吧。

　　「妳听起来很累。」叶无痕柔声说，如今他的声音已不像刚醒时那般粗嘎。

　　的确，我现在是很累，不只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没想到即使看不见，他依旧能察觉我任何细微的情绪。

　　「去歇歇吧!。」

　　年熙瑞也接口道:「是啊，云笙，这些天妳也够累了，现在无痕醒了，妳也好安心休息一下，我会请其它大夫过来帮忙，妳无须担心。」

　　现在的我已经疲惫得无法再伪装下去，索性应允。回到自己房里，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不知怎地，我竟感到一股轻松。

　　或许真是太累，简单地盥洗过后，我翻身上床，没一会儿便入睡了。

　　隔天起床后，我先去厨房准备给叶无痕的食物，顺便替风城弄了碗醒酒汤，让小厮替我送到风城房里去。但当我前往叶无痕房间时，却在路上碰见风城、年熙瑞和曹紫琳，而风城和年熙瑞肩上还带着个包袱。

　　「怎么这么早大家都在这?你们要去哪?」

　　「正要去和无痕辞别，我和左教卫要出城去迎教主过来，原想等会儿就过去妳那，没想到在这碰上了。」风城脸色看来还好，只是笑容有些疲累。

　　「今晨忽然接到快信，说是教主收到我送去的信后便已从中郡出发，算算这会儿应该已入元禧国界，我与风城准备过去与教主会合，维护教主安全。」年熙瑞进一步解释道。

　　没想到这教主真的自己来了，算他有点良心。

　　「我们留下了数名武艺高超的护卫，紫琳武功也不弱，云笙在此应无安全之虞。云笙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和紫琳说，无痕的病况就麻烦妳了。」我点点头，年熙瑞转向曹紫琳。「紫琳，云笙的安危、教主来访的准备及对外保密工作，就麻烦妳了。」

　　我看向曹紫琳，她的精神似乎比昨天好上许多，脸上没什么表情，公式化地答道:「属下领命。」

　　年熙瑞听见她的回答，好似想说啥，却终究是无奈地撇开脸。

　　我们继续往叶无痕房间走，风城有些刻意地放慢脚步，直至与我并肩。

　　「这趟要去多久?」我问他。

　　「若是顺利，此去应该不用半月便能回返。」

　　顺利的意思，就是没有遇上埋伏吧?经过叶无痕的重伤事件，我真正体认到左护法的工作是可能随时丧命的，有股冲动想叫他不要去，却也知道这不可能。

　　「你看起来很累，是宿醉吗?」

　　「我没事，倒是妳，听年教卫说妳昨晚看来很疲累，昨晚我让妳担心了是吗?」风城略带歉意地道。

　　我摇摇头。「没有，就是没睡饱，睡够了就没事了。」

　　临近叶无痕的房门口，曹紫琳回过头来，眼神在我和风城间游移后，又与我的对上。虽然没说什么，我却明白她是让我在叶无痕面前不要和风城过于亲近，我朝她点了下头，她显得有些惊讶，之后带着我也看不明的表情转回头去，跟着年熙瑞进了门。

　　叶无痕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似乎是听见我们发出的声响，他睁开眼，略偏过头，我才知道他醒着。

　　「是我。」年熙瑞率先开口。「云笙、风城、还有紫琳也在这，教主要前来昌州分部，我与风城准备出城迎接，云笙和紫琳会留下，你且安心养伤。」

　　「无痕身为左护法，却无法一同执行任务，实是过意不去。」

　　「无痕莫要多想，且安心养伤，我们还等着你回来岗位上。」年熙瑞轻按叶无痕的肩说道。「云笙、紫琳，这儿就劳烦妳们费心了。」

　　我和曹紫琳同时点头，年熙瑞和风城与我们再次道别，正要离去，此时门外走进一小厮，是我让他去送醒酒汤给风城的那个。

　　「圣女大人，小的没找到风护法呢。」小厮刚进来没注意，一定睛才发现原来风城也在这，兴高采烈地迎上去。「原来风护法在这儿。」

　　风城带着疑问的眼神向我看来。「云笙妳找我?」

　　「我怕你宿醉，给你准备了醒酒汤。」我指指小厮手上那碗黑呼呼的东西。

　　「风城你昨晚喝酒了?」年熙瑞有些讶异地问道。

　　「只是酒兴来，所以喝了一点，云笙太大惊小怪了。」风城脸上漾起笑容。

　　那么多空酒瓶，还说一点?

　　彷佛感受到我偷偷在指控他说谎，风城陪着笑脸道:「既然是云笙一番心意，就是没宿醉，这醒酒汤我也得喝。」说罢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印象中那药汤明明不太好喝，风城的表情却像在饮琼浆玉液一般。

　　「好了，我们该上路了，云笙和紫琳就此留步，不用送了。」

　　年熙瑞率先跨出门去，风城则依依不舍地回头多看了我一眼，道:「我走了。」

　　在他要踏出房间之际，我忍不住上前拉住他的手叮咛:「你要平安回来。」

　　风城牢牢地反握我的手，用坚定的眼神和温柔的笑容当作允诺，而后跨步离去。

　　曹紫琳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以平淡的语调道:「属下还有些事要处理，这里就暂且劳烦圣女大人了。」

　　我原以为她会因我刚才与风城的互动给我脸色看，没想到她仍是那副复杂的表情，没有明显怪罪的意思，只是临去前，她留下了一声不知缘由的轻叹。

　　「云笙?」叶无痕的声音拉回我的注意力，我才想起从进了门到现在还没跟他说上话，心里不免有些愧疚，立刻上前在床沿坐下。

　　「我在这，今天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在那双眼中看到哀伤，可仔细再看，除了死寂什么都没有。

　　我挥去自己的错想，让小厮将叶无痕扶起，背靠着床壁坐着，拿起一旁的小手电筒检查他的眼睛。基本上瞳孔收缩反应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唯一的不同是，当我检查完左眼，将手电筒移向右眼时，却发现他的眼睛跟随着手电筒移动，内心顿时一片狂喜。

　　「无痕，你是不是能看见了?」我收了手电筒，开心地在他眼前挥手，他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轻轻摇了头。

　　「我感觉眼前有个微弱的光点，可除了那光点外，仍是一片黑暗。」

　　听到这回答，我不免有些失望，但能够开始感觉到光，便有复明的希望。思及此，心里的喜悦又升起。

　　「这是复明的前兆，不要担心，相信我，你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的。」我握住叶无痕的手说。

　　他无神的眼中染上温柔的笑意。「我信妳。」

　　或许是练武的关系，叶无痕的身体复原得相当快。几天下来，他已经可以自行坐起身，不过因为脚伤的关系，下地时仍需要人搀扶，以免不小心跌倒又牵扯到胸腹上刚愈合的伤口以及接合中的肋骨。眼睛的复原状况则没有这么好，目前仍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但已经比一开始只能看到光点要好上许多。虽然进展缓慢，但这种事急不来，叶无痕显得有些心急，我也只能劝他放宽心慢慢来。

　　由于叶无痕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几位大夫也已各自返家，只须毎日定时来会诊一次。仔细商讨过后，我们开始尝试在眼周较安全的穴位针灸，以刺激淤血化散。例诊过后，曹紫琳惯性地起身送大夫们离去。这几天都是如此，除了例诊时间，曹紫琳不会来叶无痕房间，而例诊结束后她也不会多做停留，总是借着送人出门一道离去。

　　不知是她刻意避开，还是刚巧就没遇到，虽然同在分部内，除了例诊时间外，我几乎不曾和她有相处机会。期间我和她碰见过几次，她生疏有礼，却敌意不再，也不曾再问过我叶无痕伤势以外的问题，似乎已完全置身事外。但我还是从她每回例诊时，看着叶无痕那专注而哀伤的眼中，知道她仍旧没有放下。

　　曹紫琳和大夫们离去后，小厮忙着收拾房里，我正准备帮叶无痕躺下，他却制止了我。

　　「我不累。」

　　「不休息一下吗?」

　　「昏迷那段日子里，我已经休息够久了。」

　　「也是。」我重新扶他坐好。「那你先坐一下，我去准备午饭。」

　　「妳去忙妳的，不用在意我。」

　　经过几天循序渐进的复食，他的肠胃已渐渐可以接受一般饮食，我也就担起了营养师兼厨娘的角色，替他调制清淡营养的食物，为了方便，我准备叶无痕的食物时也会替自己准备一份，所以我们都是一起用餐。

　　我踏出房门，正午的阳光洒在廊上，秋天的凉风也染上一些温暖，拂在脸上很是舒爽。脑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于是我又折了回去。

　　「无痕，咱们中午到外面亭子里吃吧?现在天气很好，出去坐坐晒晒太阳，你很久没出房门了，都要发霉了。」

　　叶无痕轻笑出声，一旁的小厮也跟着附和:「是啊，叶大人，出去吹吹风人会精神些，身体也会好得快。」

　　现在来叶无痕房里照顾的小厮和丫环们都比较敢说话了，还记得之前他们在叶无痕面前大气都不敢吭一声，第一次在我和他说笑时听到他的笑声，几个人当时全都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后来也渐渐习惯了。

　　「那就听从云笙的建议吧。」

　　当我和丫环端着饭菜到凉亭那儿时，叶无痕和小厮已照约定等在那。明明离凉亭还有十尺距离，叶无痕却已偏头冲我一笑。我快步走过去，将饭菜摆好，在他腿上铺了块布巾，而后把汤匙放在他手中。能看到一些影子后，叶无痕不再愿意让人喂他，坚持要自己进食。一开始自然是吃得七零八落，不过练习次数多了，他也慢慢能自己将一碗饭吃完，我们只需在旁帮他布菜，在他舀碗里的东西时提点他一下。虽然他还是经常将饭菜洒落，事后的清理还比直接喂他花得时间要多，但想到他也有可能无法完全复明，一辈子都要这样过，我也就尽量鼓励和协助他。

　　「我们今天吃鸡蓉玉米粥。」我盛了碗粥，先仔细吹凉，确定碗不烫手后，交到他手上。

　　「我好像还闻到人蔘的味道。」失去了视觉，叶无痕其它感官变得更为敏感，有时我开玩笑让他猜菜色，他十之八九都能猜对。

　　「嗯，是人蔘鸡汤，我加了枸杞，对眼睛很好的。」我捧起清蒸鱼在他面前晃了晃。「那猜猜，这是什么?」

　　「鱼。」叶无痕半点没迟疑地答。

　　「咦?我去腥做得很功夫的，你居然还猜得出来?」为了去腥，我先用老姜、大葱、醋、酒、少许盐抹在鱼身上，放置了十几分钟后才开始料理。我把那盘鱼拿到鼻前用力嗅了嗅，除了佐料的味道，基本上没闻到鱼腥味，那叶无痕是怎么猜出来的?

　　叶无痕笑得很是开心。「鱼的去腥是做得很功夫没错，可妳的手却忘了去腥了。」

　　我放下盘子闻闻自己的手，果真还残留着点腥味，从厨房出来时太赶，忘了先用醋净手了。

　　「哎，等会儿再去洗手，你不要把我的手当鱼吃掉就好。」我牵着他拿汤匙的手到碗边，用汤匙轻敲碗边，让他知道汤匙已在碗里。「快吃吧。」

　　叶无痕一口一口慢慢吃着，神情满足。不知道是不是他昏迷期间饿了太久，之前复食期只能吃些清淡无味的东西，他也吃得如现在一般餍足，那时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连味觉都没了。

　　他那头吃着，我这边则忙着替他弄鱼肉，如果不是吃鱼对眼睛好，我还真不想找自己麻烦。这里不像另个时空有冰箱，为了确保鱼肉新鲜，那鱼到砧板上时还是活跳跳的，我在那挣扎了好久还是没胆下手，最后是由厨子帮我处理的。现在煮好了，我又不放心让小厮和丫环来挑刺，只好自己动手，反复拣弄，直到确定一根刺也没有，才舀进他碗里。

　　看叶无痕表情愉悦地将我挑好刺的鱼肉吃下肚，我想起自己也曾满足地吃着另一个人细心替我挑好刺的鱼肉，而那个人…唉…不知道他收到信会是什么感想。这些天只要一得空，我就想着该怎么给东方玉白回信，但几天下来，洋洋洒洒写了两大张，把所有琐事都交代了遍，却完全没写到任何重点。最后能写的都写完了，我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草草收笔后便送了出去，我想…他应该会明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