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談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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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了顿脚步，但还是决定和丫环快步离开，此时曹紫琳却突然转头，我冷不防和她的视线对上。她的双眼红肿，脸上满是泪痕，看着我的眼里已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我还在想是要过去，或是微笑打个招呼便走，曹紫琳却已站起身，朝我点了点头:「圣女大人，可否一谈?」
她面上冷肃，语气如常清冷，我直觉她可能要找我麻烦，不禁迟疑了会儿。可我想着两人都在这分部里，就算不是今天，也会有其它日子的，不如干脆点面对，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于是我朝她点点头，向丫环交代了下如何准备给叶无痕的食物后，举步来到亭子中。
我和曹紫琳有些尴尬地对看了一会儿，而后她浅浅地扯了嘴角:「圣女大人，请坐!」
我在石椅上坐下，曹紫琳也随后在我对面落坐，一时半刻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妳…要跟我谈什么?」我率先开了口。
曹紫琳似乎也在思索要跟我说些什么，视线停留在我身上许久后，她偏过头去，迷茫的眼神不知望着何方。
「无痕他…和我…都是孤儿。」她突然开口，我一愣，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着继续等待她的下文。「听师父—前任左护法略略提过，遇到无痕时，无痕和一群乞儿四处为家，靠打劫过路人维生。师父将他带回来时，他骨瘦如柴，一身是伤，就连名字也是师父给起的。或许是日子过得险，无痕对人总是冷漠，不喜他人近身，更厌恶别人的碰触，无论对谁都防着。共事了这么多年，我从没见他笑过，不管对师父、对我、对其他师父带回来的师兄弟们，无痕都是一样的态度。我经常会想，这个人是不是连灵魂都没有了，怎么眼神可以这么死寂，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引他多看一眼，也没有任何人进得了他的心。但即使如此—」她顿了顿，转头直视我。「我还是喜欢上他。」
我先是为叶无痕悲惨的过往感到震惊，然而对着曹紫琳满含泪光的眼，带着哀伤却又坚定非常的脸，我却不明白她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妳…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无痕喜欢的是妳。」曹紫琳眼中闪过痛色。「因为喜欢无痕，所以我忌妒妳，把妳视为眼中钉。但方才我突然明白，即使不是妳，也永远不会是我，与其是别人，我倒宁愿是妳。原以为妳不过空有美色罢了，但似乎并不只如此呢…」
她径自说下去，不知有没注意到我目瞪口呆的样子。
「我从来没见过、也从来不知道，原来无痕也能这般温柔地笑。看到的当下，心疼得好似要裂开了，可之后想想，竟替他欢喜起来。至少他心里不再是空的了呵…」她漾开一抹浅得不能再浅的微笑，但那抹笑却只让我为她感到哀伤。
即使能给对方幸福的不是自己，却仍为对方能找到幸福而开心，能做到如此，想来曹紫琳真的很爱无痕吧。我原以为她处在和我当初暗恋学长时一样的状况，但如今一听，我却发觉似乎不是如此。当我知道学长有女友时，我一样也心痛、难过、忌妒，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埋怨、对世俗审美观的埋怨。我怨我自己为何不瘦一点、再漂亮一点，那么在学长身边的，可能就是我了。即使我当时没有任何破坏性的举动，却也不曾真心为学长找到幸福而开心，是我不够大方，还是我对学长的感情不够深呢?
我搜肠刮肚地想着该回些什么，但总觉得不管安慰她或鼓励她，都像在猫哭耗子，最后我还是没有说话。
「圣女大人。」曹紫琳突然严肃的语气，让我直觉下面她要说的，是她找我谈话的重点。「无痕他…一直过得苦，请妳一定要对他好。」
「无痕是我的朋友，对他好是自然的。」我避重就轻地答道。
「圣女大人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曹紫琳有些忿忿。
我叹口气，决定挑明了讲:「如果我要和一个人在一起，我希望是因为爱，而不是因为同情。」
曹紫琳脸上仍有些许怒意，可眸子中却闪过哀伤。「难道圣女大人对无痕没有半点情意吗?」
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我有些不知所措，而里面承载的伤痛又让我不忍再次摆出圣女的架子，此时一个小厮正好跑进亭内，向曹紫琳禀报圣教旗下某产业的总管有事求见。
曹紫琳听罢点了点头，站起身，脸上再没一点脆弱神色，又是惯常的冷硬表情。她看了看仍是一句话也孵不出来的我，叹了口气道:「方才是属下僭越了，圣女大人就当我没问过那问题吧。」
她和小厮步出亭子，我却不知怎地，明明脑袋还混乱着，一个「我」字竟这么脱口而出。曹紫琳停下脚步，回身看我，等待着我下面的话。
我一时间也没整好思绪，但话已开头，只能随心所想说下去:「我…在结束我被赋予的任务后，就要离开了，永远地离开。所以，我没办法承诺什么，否则到头来一场空，对他伤害不是更大吗?」
曹紫琳听完我的话，凄楚地一笑。「有时能作场美梦，倒也是幸福呢。」说罢，她头也不回地与小厮离开。
我坐在原处，望着曹紫琳的身影离去，脑里思索着她刚才说的话。
即使是一场美梦，也是幸福的吗?我曾经梦见过和学长成为情侣，一起去游乐园的情景，醒来后发现只是梦，我内心满满是失落，恨不能一直不停地梦下去，永远不要醒过来。如果只是场梦，都能让我感到如此失落，那么真实地拥有过后，再真实地失去，我会是怎样的情绪，而对方又会是怎样的情绪?
问题又回到原点，即使我想不顾一切趁着在这里时好好爱一场，如若我的选择不是愿意承担后果的东方玉白，而是风城或叶无痕，如果他们知道我无论如何都要回家去，还会想和我爱这短暂一场吗?就算都愿意好了，我又喜欢谁多一点?
不只如此，即使到现在，我都还不清楚他们究竟为何会爱上我。在另个世界一直乏人问津的我，来到这里后突然有好几个人示爱，可我一直是我，难道只因为我以这个世界的标准来说，是个美女吗?
我兀自忖思着，没注意到亭外的脚步声，直到一双布靴映入视线，我才抬起头，看见风城有丝担忧的面容。
「我刚听丫环说妳让曹护法请去谈话了。怎样，她可有为难妳?」
我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她只是找我谈谈无痕的事。」
「曹护法和妳谈无痕的事?关于什么的?」风城表情看来很是好奇。
「没什么，就是伤势啊、怎么治疗的问题。」我随口搪塞。
「是吗?」风城似乎不信，但却没有追问下去。「没事就好，咱们回去吧。」
「嗯。」我起身与风城一起离开亭子，往叶无痕的房间缓步回去。
我仍一直想着刚才的问题，因此沉默着没说话，风城或许是觉得奇怪，开口问我:「云笙，妳有心事吗?」
我犹疑了好半晌，才决定问出口:「风城，我漂亮吗?」
风城听到我的问题后失笑。「这还用问吗?」
「很漂亮吗?」
「至少我还未曾见过比妳更美的女子，难道妳都没发现，所有人见了妳，都有半刻失神吗?」
听他那语气，又再回想来到这里后，大家看到我真面目时的奇怪反应，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但这个好像值得开心的事实，不知为什么，却教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那曹护法呢?」
「曹护法?」风城似乎很惊讶我会问这个，他愣了下才继续答:「曹护法是稍嫌清瘦了些，不过还是相当好看的。」
这个意思是，因为曹紫琳太瘦了，所以算不上美?多奇妙，在我的世界里绝绝对对是个超级美女的曹紫琳，在这里却因为不够丰满而无法列入美女之林，而我这个总因为胖而被嘲笑的人，在这里却被视为绝世美女，这真是太讽刺了。
「那你…是因为我漂亮，才爱…喜欢我的吗?」那个「爱」字我怎么都说不出口，只得换成「喜欢」。
风城拉住我的手，我和他在走廊中间停了下来。
「云笙，我爱妳不只因为妳的外貌。」风城特别强调了「爱」字。
「那如果我不是这个容貌这个身材，你也会爱…爱上我吗?」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让我把那个字说出口了。
风城笑着摇了摇头。「云笙何苦执着在这上面呢?外貌本就是人与人初接触时，首先看到的部分，但要说到爱情，外貌又怎可能会是唯一因素。我不否认一开始的确为妳的美貌所吸引，但如果妳只有美貌，我是不可能爱上妳的。比起妳的外貌，我更爱妳的处处为人着想、有时细腻有时又大而化之得让我头疼的个性、做事时专注的模样、虽多才却不骄傲、被奉为圣女却从不对人拿乔。与妳一起时，总觉得无比轻松愉快，这是我和任何人相处时都不曾有过的。妳有太多太多值得我爱的地方，外貌不过是妳众多优点里其中一项，和妳相处后，外貌甚至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一项。所以我说，我爱妳不只因为妳的外貌，是因为妳的全部我都爱。」
我看着风城专注的眼神，听他以真挚的语气说完这番话，说不感动是假的。以前我一直期待着爱情，却总是遇不到。当时我心里想，自己除了身材胖了点，其它方面好像也没比别人差，为什么其它人要谈恋爱这么容易，对我而言却这般困难，那时暗恋失败后还曾偷偷埋怨过男生似乎只看外貌。风城说得没错，人和人一开始认识，本来最先看到的就是外貌。就算是我，也无法在未实际相处前，完全不受外貌影响，光只欣赏一个人的内在。但我也不可能光只因为一个人的外貌而去喜欢对方，或许不能说是男人只知道看外表，只是我一直没遇到能欣赏我全部的人罢了。
「云笙，妳到现在仍不相信我对妳的情意吗?」风城抓着我的手紧了些，将我从思绪中拉回来。
我下意识摇了头。「我—」
「风护法、圣女大人!」走廊另一端传来小厮的叫唤，打断了我的话。
风城脸上闪过一丝抑郁，放开了我的手，我知道他误会了我摇头的意思。
「堂外有人求见一位宋姑娘，小的记得圣女大人即是姓宋，于是来唤。」
「要见我?」我暂时将到口的解释收住，风城和我对看一眼，两人都有些惊讶。
我刚到这里也没多久，我是圣女的事情也嘱咐过不得向外透露，更别提我在昌州根本没认识的人，谁会要见我呢?
「来人是什么身分?」风城问。
「只说是姓谢，代人送信来给圣女大人的。」
我皱了皱眉。「会是谁写信给我?」
「去外堂见了便知道，走吧!」风城扯扯唇角，挤出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举步便要走，我拉住他的手，他转头看着我，眼神复杂。
「风城，我—」我想告诉他，先前我的确不敢信他会真爱上我，但听完他方才的话，我现在信了。可是抬眼看到小厮站在一旁，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我俩，我不由得迟疑了下，又把话吞下肚。
风城没等到我的话，脸上的表情说不清该如何形容，最终他轻轻地拉下我的手，我突然感觉心被什么给戳了一下，一股微微的刺痛往外渗开。
「走吧。」他转身便走，我却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想起该去跟上他的脚步。
一路上我俩没再说过话，我不时偷偷望向风城，他却目不斜视地带着一脸阴郁笔直往前走。我们之间沉默得越久，我的胸口也越闷。
踏入外堂，一个方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在那候着，见着我后，依旧是稍愣了下，但很快便回神。「是宋姑娘吗?」
「我是。」
「在下与东方先生乃旧友，今日是替东方先生给您送信来。」他从怀里抽出一封信递给我，上头是东方玉白姿挺韵秀的字迹，写着我的名字。
原来是东方玉白给我送的信，想来他让我们带来的侍卫已回去向他禀报我安全抵达昌州分部的事了吧，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给我寄信。我手捧着那信，不由得有几分开心。
「如今信已送到，在下便先行告退，宋姑娘若欲回信，只要派人送到吉祥书肆予谢中龙即可。」
「多谢了。」
小厮送谢中龙离去，我转头，正好对上风城愈发沉郁的脸，收到信的欢喜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城我—」原想趁现在只有我俩，和他解释一下刚才的事，可他却截断了我的话。
「妳看信吧，我先回去照看无痕了。」他丢了个一闪即逝的笑容给我，接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木在当场，久久才平复了心情，去拆手上的信。
将信封小心拆开，拉出里面的信纸，一片压平的桂花落在我的手心。
摊开了信纸，花香霎时盈满鼻间，里面却只有短短四句话:「锦书千里犹能寄，相思几番怎得传，欲笔万言余数语，遥望桂花盈树端。」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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