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第八日的蝉 ...
-
在十字路口被川流不息的人群穿身而过的那刻，我终于意识到了一件像是遗忘了很久的事情——
我现在，正处于灵体状态中。
啊，这样说来，我应是不在人世了吧。
虽然已在人群中飘荡了很久，但现在才意识到这点让我出现了不少不实感。
我是什么时候死的呢？怎么死的呢？死去多久了呢？
……完全回想不起来。
看来这样的状态已经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呢。唔，话说我现在算是地缚灵？不不不，我好像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啊，不可能是还在留恋人间吧。
想不起自己是谁，自然也不会想起自己是否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啊啊，按照一般推论来说，我现在该在这等着彼世的使者来接我去地狱吧？唔，总有种宁愿来的是火车都不愿意是鬼灯的感觉呢……啊咧，奇怪，鬼灯是谁来着？
虽然已经失去了生前的记忆，可脑内却仍会蹦出一些现在的自己无法理解的词汇，理所当然得让人不禁有些困扰。
……嘛啊，随便啦，反正都已经死了。
没错，反正都已经死了，想再多都没用了。说不定到彼世去接受审判时，会通过净琉璃镜看到自己的过去呢。这样的话，只要泰山府君——
泰山府君……
泰山府君？
不知道为什么，在想到这位阴阳道中所祭祀的主神时，心里突地揪紧了一下。
糟糕了……我生前是不是做了些什么会让人头杖和五官厅发怒的事情啊……为什么一想到彼世就会突然冷汗直流呢……
“是不是……再在现世逗留一会比较好呢？”
“啊啦，你，还是不想死的嘛。”
背后有人突然出声。
随着那清亮嗓音的响起，直到刚才为止，对我来说都像是一片死寂的世界突然变得灵动起来。
风声，蝉鸣，短促的警告信号，铁道口的黄黑色栏杆放下时的齿轮闷响，以及由远处驶来的电车车轮撞击轨道所产生的嘈杂噪音。
在那一瞬间，都因为这句话而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是谁？”
我看向身后——那里正站着名有着一头黑亮长发的少年。他的表情在信号灯一明一灭的红光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什么？你忘了我吗？”少年因我的问话而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应该记得你吗？”
我莫名其妙的反问让他沉默了片刻。
“嘛啊，也是。”
他笑笑。
“那你还记得自己的事吗？”
我看着朝我慢慢走来的少年，摇了摇头。
“唔，原来如此。”他脸上的笑意有逐渐扩大的趋势，“不然你也不敢对我说出这种不敬的话呢。”
不敬？
难道这个人其实是个很伟大的人？
可是看起来只是比我高了一点而已啊。
“喂喂，不要用身高来衡量一个人伟大与否。”
“……我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没有，我只是看到了你心中所想而已。”
喔喔，真厉害，那就是说我完全不用开口，他都能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可在我佩服目光的注视下，他只是不爽地啧了一声。
“……就算死了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啊。”
啊啦，难道说你认识生前的我？
“关系勉强算是不错吧。”他走到无意识地浮在了半空中的我面前，伸出手来，“过来。”
幽灵是无法触碰到人类的啊，亲。
一条青筋忽地从他额上挑起。
“普通人也是看不到幽灵的。把手给我。”
唔唔，也有道理呢。
在我将手放入他手中后，他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将我从空中拉了下来。
“而且我也没说过自己是人类。”
哎哎哎！原来是幽灵大前辈啊！啊，不，如果说我不敬的话，那你该是彼世的使者？原来我生前跟地狱有来往的啊？
可少年却翻了个白眼。
“虽说你活着时就没多少活动着的脑细胞，没想到死了以后更是连大脑沟裂都给抹平了啊。”
……如果没理解错的话，你是在说我蠢吗？
“啊啦，原来你还是能理解一部分语言的啊。”他微微勾起嘴角，“嘛啊，如果真要一个确切身份的话——我是这个世界的神喔。”
神？KAMI？GOD？
慢着慢着，我的脑袋里出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
“好，以你那一直线的思维方式肯定无法理解其中意思了，就这样无视这句话也没关系喔。”满不在乎地说了句失礼话的少年自顾自道，“来吧，告诉我听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吧。”
干什么？自然是等彼世的使者接我去地狱接受审判吧。
他皱了皱眉。
“你就那么一心向死？”
不，与其说我向往死亡，不如说我已经死了吧。
“那如果有机会让你复生的话呢。”
复生？
等等，是投胎转世那个复生还是借尸还魂那个复生啊？
“求我的话，让你回到本来身体也不是问题喔。”
哎？！真的？！呜哇，不愧是神明大人啊，真厉害！
“那你……”
不不不，我不打算复生喔。
我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因为我完全想不起和自己有关的事了啊。如果复生之后要面对的是一堆麻烦事的话，那还是选择成佛比较轻松啊。
没错，没错，反正我都已经死了，不在这种时候任性，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那你没想过现世中还记挂着你的人的想法吗？说不定他们也期盼着你快点回去啊。”
但是，我已经死了啊。
离世的意思就是指和现世斩断一切联系吧。
“你该不会只是害怕面对复生之后的世界与记忆才拒绝吧？”
啊啊，被看穿了啊。
我有些苦恼地侧了侧头。
没错，我很害怕面对复生之后可能会遇到的事情。
我虽然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但潜意识中却也知道自己绝非正常死亡。
即便死去，人的灵魂和肉身间也会有着些许感应。可我却完全没有这类感觉……唔，我的死状大概挺难看吧。
看出我心中所想的少年点点头。
“那么，换个说法好了。你想活下去吗？”
有蝴蝶轻轻落在了铁道旁的波斯菊上，随着微风一摇一颤。
“就算不回到原来身体中，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新身份让你在现世活下去。”
……真是很有诱惑力的提议呢。
“只要你帮我收集些东西，我便给予你新生。”
他那透出些许微光的黑色双眸，像是用糖果哄诱孩子的母亲一般温柔。
“很想要吧？活下去的机会。”
“……想要。”
不自觉地张开嘴巴，随之漏出的是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颤抖声音。
对，我并不想像这样死去。
不管从前是因何种理由死去，不管未来将以何种姿态重生，我都想以人类的身体再一次感受这个世界。
淡粉色的波斯菊，拂面而过的湿热熏风，炊烟中微微飘出的饭菜香味，还有那让人安心的蝉鸣与列车远去的声响——在遇到这名少年前，我对自己已死之事根本没有感到一丝痛苦。
但是现在……
啊啊，这便是生者才能感受到的世界啊。
不同那寂寞的无声世界，温暖而喧闹的世界。
少年笑着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脑袋。
“好孩子。”
但是说到要收集东西，是要收集什么呢？
四魂之玉？记忆羽毛？七龙珠？
“……我要『痛苦』。”
痛苦？
“没错。我喜欢看到他人的『痛苦』，所以你只要将那些『痛苦』带来给我便足够了。”
呜哇，抖M发言一下就被扭转成超抖S发言了！没关系吗？！
“哼，自然。”
他轻轻挥起自己那身红叶纹和服的宽大衣袖，便有一簇火焰凭空燃起。
“你只要让你所遇见的那些人把他们的『痛苦』说出来就行了，其它的都不用在意。”
啊啊，听起来好像是在收集睡前故事那样呢。
“嘛啊，你要这样认为的话也可以。”他摸了摸下巴，“没有名字的话也不方便呢，就叫你『かなえ』好了。”
Kanae？嗯，随便啦。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神明大人？
“没错呢，叫神明大人的话听起来总是有些别扭……那，称呼我为『世界』好了。”
听起来是个死亡Flag很明显的称呼呢，世界大人。
“闭嘴，笨蛋。”
世界有些不高兴地扭过了头去。而那簇浮在空中的火焰也忽地剧烈燃烧起来，然后于半空中慢慢地烧出了个类似黑洞一样的东西。
看着这种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的古怪景象，我感叹了好几声后才茫然发问。
这是什么？
“是我为你创造出来的世界。”世界盯着那洞口叹了口气，“我叫它『命运树』。你进去以后自然会遇到需要见的人。”
唔，世界大人，你打算将这样一无所有的我就这样丢进这种未知世界中吗？你是不是该多少给我些超能力或者亲切小精灵什么的啊？
可这合理的要求却换来了一个冷笑。
“嚯，要求还挺多的嘛。不过放心吧，像你这种人本来就不能作为战力来考虑，所以这个世界的设定是不管怎样的伤害都不会对你造成影响。”
喔喔，那就是不死身吗？！
“你现在已经是个幽灵了。”
对不起，我忘了。
一想到能在新生前进行这样一段奇妙之旅，我的心情不禁有些莫名地雀跃。
世界大概也看出了我的兴奋，却也只是抱着手臂淡道。
“你理解这个世界被称为『命运树』的原因吗？”
当然不可能理解吧。
“我想也是。听好了，这是因为这个世界是将『命运』给形象化了的缘故。你将遇到的那些人就是有可能将这个世界扭曲出不同道路的家伙。”
听起来好像是个会随意地变成迷宫的世界呢。
“没错。就像是树一样。”他将我牵到洞口前，“我会在出口那等着你的，去吧。”
出口？那我要收集够多少「痛苦」才能让你满意呢？
不知为何，我的这句话让他露出了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
“我希望不要很久。”
“什——呜哇！”
话还没说完，世界就按着我的肩膀往洞口那猛地一推。
苍天啊！不带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从背后推人下深渊啊！
最后，伴着现世那恼人的蝉鸣所落下的是世界留给「かなえ」的最后一句话。
“快点回到我身边吧，『——』。”
作者有话说第1章 一、第八日的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