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旬》昔童忆

49、没有谁会永远等着谁

　　汽车慢慢拐进一片高级住宅区，这里离市中心较远，地势偏高，在盘山公路上拐了几个弯才到了苏家，苏家的建筑不同于周家的大气，但装潢设计都能看出规划者的独具匠心，带着浓浓江南风味，楼前有一处空地，还支着些许藤架，使得苏宅又透着一抹田园风。
　　苏墨望着那片空地突然想到了周家的花圃，愣愣的出神，她想，倘若周旬还愿意保留的话，明年初春，或许，太阳花就会发芽了。
　　苏文拿着苏墨的行李从车上下来，看见苏墨对着门前的空地发呆，走过去解释说：“奶奶不喜欢吃市面上的蔬菜，每年入春会亲自种一些新鲜的瓜果。”
　　苏墨笑着点点头，苏文示意她可以进去了，苏墨跟在苏文后面。
　　屋内的设施和屋外的整体风格交相呼应，处处透着江南水乡的味道，家具摆设也大多透着一股股古朴的气息，有淡淡的檀木香味，客厅里只有宋华萍和苏和安，见他们进来，苏和安忙吩咐佣人李婶接过苏文手上的行李，宋华萍询问苏文累不累，苏文笑着摇摇头。
　　随后，宋华萍便叫放好行李的李婶带苏墨去看看她的房间。
　　苏墨跟在李婶身后，自己的房间在二楼，进房间前李婶还特地嘱咐她，说苏文的房间在她对面，小少爷喜静，叫苏墨日后起居注意一些，切莫弄出太大声响。
　　苏墨听话的点点头，李婶推开房门，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房子收拾的干净整洁，墙上还挂着一些文人字画，处处透着书墨和典雅的味道。
　　李婶特别叮咛她，这些字画大多是前清古物，名贵的很，都是老爷子这些年天南海北的收集来的，叫苏墨平常注意一些，千万别弄脏弄坏。苏墨轻轻嗯着，悄悄铭记于心。
　　李婶又把该注意的不该注意的都说了一遍之后似乎意犹未尽，思忖片刻，正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苏文站在门外，对李婶说：“哪有那么多的规矩，李婶，你言重了。”
　　李婶刚要辩白，苏文微笑着看向她，李婶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房间。
　　苏文温和的示意苏墨不要拘谨，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了，苏墨冲他笑笑，有些勉强，这里，怎么可能是她的家，她哪里有家，这里只是她的又一个寄住的地方而已，李婶的表情和言语已经提醒了她，她完全是个外人。
　　苏文转身看向墙上的字画，笑道：“爷爷喜欢收集古玩字画，所以经常出门，奶奶有时会随他一同去，很不巧，你来到这里，爷爷奶奶刚好都不在家。”
　　苏墨并不在意这些，转头对苏文说了声没什么，苏文见苏墨面露乏色，让她好好休息，转身走出房间。
　　苏墨环视着房间的字画，虽多是古体字，但她还是认得一些的，她看见桌上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书籍中竟有一本《饮水词》，这种小儿女喜欢临摹吟唱的词曲，这一刻却深深牵动了苏墨的心，她也仅仅是个小女人而已，就算是可以包容一切，终究只是个女子。
　　苏墨随手翻阅着，她看见了那首被后人传唱的有些泛滥的《木兰花令·人生若只如初见》，还看见了满纸惆怅，一腔怨愤，它还说：“西风鸣络纬，不许愁人睡。”
　　苏墨轻笑，词还是那些词，只是心境，又有几人可以真切的体会，那个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流连于众多女子，青年丧妻、英年早逝的，凡此种种的纳兰，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他的惆怅抑郁流传于世，所以他的快乐便被人遗忘了。
　　人们总是这样，执着于自己本就得不到的东西，因为痛苦好像总比快乐在心里划下的痕迹重一些，她执着于周旬，而周旬又在执着于什么她无从得知。
　　苏墨浮于案前，窗外是一片枯败的景象，她想，这满清第一才子的一生应该也遇到过让他真正快乐的女子吧，她也曾经想成为这样的女子活在周旬身边，现在才明白，他的快乐与伤痛，从来都不需要她的给予。

　　苏家毕竟是经商之家，和周家还是有些不同的，譬如，苏文上学是不需要挤公交的，苏家自有专车接送，苏墨来到这里之后，也享受了和苏文一样的待遇。
　　苏文是真正话不多的人，车内放着他平日喜欢看的书，一上车司机便递予他，所以这一路，苏文便只是看书，并不与人交流，苏墨在一旁专注的看着窗外，车内显得异常的安静。
　　临到学校时，苏文揉了揉有些累的眼睛，嘱咐司机：“这次，不用停在校门口，找个比较偏的地方停下，我和苏墨走着过去。”
　　司机点点头，将车停在一处报亭旁边，苏文和苏墨走下车。
　　苏文解释道：“车子停在校门口太过招摇，恐怕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苏墨明白苏文话里的意思，苏文和周旬一样，在一中都是深受欢迎的类型，倘若被同学们看见她与苏文同坐一辆车来学校，恐怕又会被他们妄加揣测，无端嫉妒。
　　她明了的点点头，挥手向他告别，想向教室走去。
　　乔弯已经知道苏墨从周家搬出去的事情，经过她的渲染，池芮谦、李琦韬等周围的众人也齐齐知道了这件事，苏墨一进教室池芮谦便一直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她，欲言又止，乔弯也不再言语，只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眼光不时扫视苏墨几眼，苏墨心里发笑，她不过是从周家搬出去而已，怎么弄的好像她是被扫地出门的受虐媳妇一般。
　　苏墨转头看向乔弯，恰好与她眼神相撞，乔弯赶忙低下头，苏墨无奈，对她说：“我只是不在周家住而已，现在住在苏家也不错，你们这又是为哪般。”
　　乔弯抬起头，探寻的看向苏墨，大眼睛圆圆的，煞是可爱，苏墨看着她，不禁想，她要是也能像乔弯这般通达畅快、无忧无虑该有多好，但转念又想，或许这就是每个人的命，无可奈何。
　　乔弯嘟着嘴念叨：“最初倒霉的是郑飞他们，现在又换成你了，这个林童，真是讨厌死她了。”
　　苏墨只是笑笑，没有言语，她觉得有些累了，现在的她对于林童、对于周旬都有些刻意的逃避，她暂时不想再进入与他们有关的话题，她需要一段远离他们的时间好好调整一下自己。
　　池芮谦坐在苏墨后面，摸不清现在的苏墨到底怎么样，有没有伤心，需不需要安慰，如果需要，那么他给的，她又愿不愿意要，整整一节课，池芮谦都望着苏墨的背影出神，他很想立刻告诉她，就算那个人不懂珍惜，不知她有多好，有一个人却无时无刻，每时每分都在想着给她最温暖的怀抱，安抚她受伤的心，期盼着与她能有的未来。
　　课间，苏墨被乔弯强拉着去外面放风，池芮谦拿起苏墨的壶转身走出教室，向开水房走去。
　　池芮谦并未想过会在开水房遇见周旬，而周旬一眼便认出了池芮谦手里提的壶是苏墨的，因为那上面，还有他闲来无事的涂鸦大作。
　　池芮谦见到周旬，却不想理他，转身排到别人身后，只是排在池芮谦前面的大部分都是女生，每个人都提着两三个壶，所以，当周旬已经打满开水时，池芮谦还在等着。
　　周旬转身欲走之时，看见还在排队的池芮谦，把手伸过去，示意他把壶递给自己，池芮谦看着周旬伸过来的手，知道他所谓何故，却并不打算让他帮忙，周旬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有些尴尬，已经有人向这边望过来，毕竟，僵持的两个人，都不是低调的主。
　　周旬看池芮谦还是没有半点递壶过来的意思，收回手，冲池芮谦笑笑，转身走了出去。
　　池芮谦觉得今天这场战争他应该是胜利了，他知道周旬是因为认出这是苏墨的壶才会帮忙的，他就是要让他明白，有些事、有些人，如果选择了放弃，就要做好永远失去的准备，因为没有人会永远等着谁，也没有谁，会永远没有人疼惜。
　　苏墨和乔弯回到教室后发现提着水回来的池芮谦，大吃一惊，池芮谦略显尴尬的将苏墨的壶放归原位，回到自己座位，趴在桌子上继续自己未完的睡觉大业，乔弯正准备好好调侃池芮谦一番，却被苏墨暗暗制止了，回头，冲还未睡着的池芮谦道一声“谢谢”。
　　池芮谦嘴角轻扬，冷笑一声，又是这样，他要的并不只是谢谢而已，他想要她快乐一些，他还想向她要一些感情，可他又深深明白，除了谢谢，她什么都不会给他。

　　周旬和林童依然维持着情侣关系，但已经不复往日的高调，郑飞、胖子因为殷思锦的关系依然不与周旬说话，周旬仿佛已经习惯这种独来独往的日子似的，已经没了初决裂时的不快，每天的日子倒也显得如鱼得水，只有在学校偶然遇见苏墨的时候，会刻意的避开，没有理由。
　　苏墨也发现了这点，尽量不会在周旬常出现的地方走动。
　　期末考试终于结束，考完试就意味着放寒假了，至于成绩，学校会寄到每个同学的家里。
　　苏墨正收拾着桌上的课本，乔弯把头歪过来说：“两天后有个聚会，要不要去？野外呦，山顶，烤全羊！”
　　苏墨疑惑的看向她：“这么冷的天去山顶？还烤全羊？”
　　乔弯冲苏墨眨眨眼睛：“这才有挑战性嘛，郑飞、苏文他们都去，据说还邀请了周旬，和解宴。”
　　苏墨思忖片刻：“既然周旬去那我……。”
　　“别说有周旬在你就不去的话，至于吗？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坦然处之，咱不仅要坦然、咱还要得意、咱不仅要得意、咱还得骄傲、咱还得……。”
　　“好了好了，我去。”
　　苏墨没想到自己一句未说完的话居然可以引出乔弯这么一推话来，赶紧同意，好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乔弯得意的拍拍苏墨的肩：“这才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