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旬》昔童忆

44、池芮谦的守望

　　那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雪，本就行人稀少的街上变得更加空旷，那几个人来的突然，苏墨毫无防备，唬了一跳，借着昏黄的路灯，苏墨看见他们都蒙着面，一副混混装扮，她想或许他们只是搞错对象而已，毕竟自己从未的罪过社会上的人，如果他们是抢劫，那就把自己身上的钱全都交给他们好了，毕竟，无论从哪方面看自己都是处于劣势的。
　　可是那几个人却轻易叫出了苏墨的名字，这下，她终于明了，他们是有备而来，自己就是他们的目标，恐惧感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但苏墨仍强自镇定：“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几个混混轻笑几声：“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儿，小姑娘，今天算你倒霉，拖我们办事儿的人说了，怎么办你我们来定，应该还没成年吧……。”
　　尽管他们的话没说完，但苏墨已经想到了他们的画外音，此时已是晚上十点，街上空无一人，这里又地处偏僻，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看这形势，显然他们是预谋已久。
　　苏墨把肩上的书包向那几个人扔去，趁着一时混乱，向对面跑去。
　　其中一个混混见形势不对赶忙追去，苏墨毕竟是女生，怎么可能跑过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没跑出几步去便被抓住，她拼命挣扎，拼命哭喊，却是徒劳无功。
　　抓着她的人用力拽着她向巷口深处走去，苏墨知道那儿有一间闲置已久的空房子，绝望开始在周身游走。
　　她还在拼命挣扎，趁着抓着她的人一时失神，向那人手上重重咬去，她把所有的恐惧和绝望都倾注于嘴端，那人手上吃痛，疼的大叫起来。
　　其他人见状急忙跑来帮忙，一人扬起手臂，狠狠打在苏墨脸上，耳朵开始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疼，有一抹腥甜滑过舌尖，流至嘴角，苏墨松了嘴，那人趁势推了她一把，她重重摔倒在雪地上。
　　天空又下起了雪，雪花一片一片落在苏墨的脸上，慢慢融化，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淌下，她想，如果那一幕真的要发生的话，那就去死好了。
　　那几个人向苏墨走过来，苏墨踉跄着爬起来，转身，向旁边的墙壁撞去。
　　命运开始了宣判的过程，苏墨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苏墨觉得自己眼前似乎闪过什么，本该剧烈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然后便听见一个人闷哼一声。
　　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池芮谦那张一贯冷清的脸，池芮谦看着她，眼里滑过一丝紧张，转瞬即逝，他揉了揉被苏墨撞得生疼的胸口，挤出一抹笑容：“苏墨，你这是在百米冲刺吗？就算是，也不能拼命啊。”
　　苏墨呆呆看着他，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池芮谦把苏墨护到身后，面向那几个混混，眼里写满不屑，脸上却透着出奇的愤怒。
　　他脱掉外套，扬了扬拳头：“怎么，不准备试试吗？”
　　几个混混一开始还担心池芮谦带了一众人过来，观察良久，终于确认，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人而已，顿时，嚣张的气焰又增几分，摩拳擦掌向池芮谦冲了过来。
　　苏墨从未见过池芮谦打架，虽然他常和殷思锦混在一起，但殷思锦的每一场战斗池芮谦都未曾参与过，以至于，苏墨一度认为，池芮谦和殷思锦要好只是因为他学习不错再加上外表出众而已。但现在看来，池芮谦明显是个打架的好手，丝毫不在周旬、郑飞他们之下。
　　几个回合下来，已有几个混混倒在地上shen yin，而池芮谦居然连气都没喘一下，且攻势更猛，他出手很重，恨不得把人往死里打，倒地的混混越来越多，剩下的几个站在不远处，迟迟不敢进攻，他们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而已，并不想玩命，见形势不对，首先想到的便是逃跑，拽起倒在地上的那几个人，踉踉跄跄向对面跑去。
　　池芮谦走到不远处拣起苏墨扔掉的书包，拍拍上面的雪，拿到苏墨面前，苏墨的脸已经高高的肿起，嘴角还挂着血丝。
　　池芮谦拿着书包的手有些发抖，他翻了翻自己的口袋，掏出一方手帕，举到苏墨面前，苏墨准备接过，池芮谦却没有松手，他把手帕放到苏墨唇边，轻轻拭去苏墨嘴角的血丝，池芮谦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但仍就触到了苏墨红肿的脸，苏墨吃痛，吸了口气，池芮谦拿着手帕的手停在苏墨唇间不敢再动，生怕再弄疼她。
　　苏墨冲池芮谦摇摇头：“没关系的，并不是很痛。”
　　池芮谦转过身去，不再看她，苏墨只看见他不断起伏的后背，情绪似乎有很大波动。
　　再转过身时，眼角竟有点点泪光，在路灯下，闪着微光。
　　池芮谦说：“苏墨，让我像芮航一样，守护你吧！”

　　他终于还是说出了埋藏在内心多年的秘密，芮航，是池芮谦心内不能触碰的的伤疤，每碰一次，都仿佛新的伤口般鲜血淋漓。
　　苏墨抬头看向他：“你果然是当年那个男孩儿。”
　　池芮谦点头：“你应该早就猜到了吧，见到我第一眼起应该就想到了，毕竟，芮航与我是孪生兄弟。”
　　苏墨叹口气：“我想知道当年那件事，究竟是不是因为你。”
　　池芮谦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蹲在地上，几度哽咽：“苏墨，我，我不是故意的。”
　　苏墨俯下身，看着池芮谦的眼睛：“我知道，他毕竟是你的亲哥哥，你就是再怨他，也不会让他去死。”
　　池芮谦抹了把脸，叹口气：“的确，一出生便被亲生父母抛弃，从此寄人篱下，偏偏多年不育的养父母又有了自己的孩子，本就待遇不高的养子处境变得更艰难，所以开始怨恨，怨恨自己的亲生父母明明知道我的处境却不肯把我接走，怨恨他们为什么偏偏把我送人，我只不过比芮航晚出生一个小时而已。”
　　苏墨看着情绪有些激动地芮航解释道：“那时候九里铺还很穷困闭塞，他们以为把你送给别人，让你从小在城市长大，你会过得很好。”
　　“可是我并不怕过苦日子，再苦再累也总好过天天被人嘲讽、被人谩骂、被人骂作没人要的杂种强，所以，那年第一次回家乡的我看见芮航被父母宠爱的样子简直是妒火中烧，我也是他们的儿子，可他们对我却只有客气，这种客气时刻都在提醒我，我只是个外人，让我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我甚至希望如果芮航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该多好。”
　　苏墨握紧了手，那段尘封多年的往事在这一刻好像终于要拂去覆盖已久的灰尘了。
　　“那年的雨水好像特别大，芮航总是带我去九里铺村口的水坑玩，水坑的水早就蓄满了，很多孩子们都在那儿游泳，听他们说芮航是这些人当中憋气功夫最好的，不会游泳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非要和他比试，当时的我觉得憋气不过就是把头扎进水里不出气而已，没什么难的，芮航阻止我，我偏不听，加上很多人起哄，斗气更盛，芮航没办法，只得同意，他最先跳进河里，听见水声我才知道水有多深，但当时的我就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输给芮航，也学他跳进河里，结果可想而知，我差点淹死，芮航救了我，他自己却……。”
　　池芮谦站起来，看着飘着雪的天，任凭雪花悄然落至脸上甚至眼睛里，他接着说：“苏墨，更可笑的是，在得知我的亲生父母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之后，我的养父母害怕我会被他们留下，急着要把我接走，因为尽管不是亲生，可我毕竟是个男孩儿，姓着他们的池姓，忘了告诉你，我有个妹妹，他们的亲生女儿。”
　　他说：“苏墨你知道吗，上天无时无刻不在惩罚我，因为我和芮航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我每天看见自己时就会看见他，每次照镜子对于我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苏墨看着池芮谦，他的脸上写满痛苦，这些年积郁的折磨与懊悔似乎在这一刻爆发，她说：“芮航是不会怪你的，因为你，是他最爱的弟弟,你知道的，他一直都很善良，并不会怨恨谁。”

　　将内心的话倾泻而出，将这么多年压在自己肩上的包袱卸下，池芮谦好像轻松不少，不复刚刚的凝重，苏墨的话也让他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池芮谦拂去身上的雪，转头对苏墨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苏墨点点头，和他并肩走在空旷的雪地上，池芮谦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苏墨快到家时，他突然对她说：“苏墨，我最嫉妒芮航的地方还有一点，那就是，那时的他，身边总有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