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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朱姓男子 ...

  •   10.朱姓男子
      因为银子的事上门,武当二弟子好言请我进屋。
      周黛的红腮较往日鲜艳,即便擦了胭脂也消不去眼下的疲乏。些微褶皱的粉色纱裙,以及她沾了泥点的没有换下的绣鞋,无一不告诉我昨晚上周黛没有好好歇息。屋子打理得干净整洁,一颗颗晶石串成的珠帘阻隔了往内窥探的视线。
      我收回目光。
      周黛笑着端起桌上的碟子。
      “难得师弟来师姐这里。”她以两指捏了一块甜腻的点心,递上。
      我避开形如宝莲的点心,径自取过碟子,放下。“这盘小点心抵得上武伯三天的口粮。青红黄三色,是牧原村出名的每日销售一空的芙蓉糕。”一眼瞥过周黛尴尬的笑容,尖刻的话续上,“现在它在这里是因为您是武当派的二弟子。所以没有了清早起床的排队等待,更不需要省下几日的口粮钱就为了买下小小的一纸包。”
      周黛强笑。
      我拨开碟子,“有件事需要师姐帮忙。”
      “赵师弟还请直言。”
      “师姐才认的义妹,光是上个月就预支了八十两银子,前几天竟然跟丁师弟再次求情说要八十两银子。”我看眼被丹蔻掐落的碎屑滚到桌面,再看眼表情僵硬的周黛。有话直说,“师姐应该知道,八十两银子对于一家辛苦耕地的农户而言就是七八年的口粮。”
      周黛脸上的笑意不见,她躲开我的目光。
      “您这位义妹最爱打抱不平,倒是不容易找见人。”
      “我会把躞蹀找来给师弟一个交代。”她不高兴地轻甩袖摆。
      “多谢师姐的理解。”
      “师弟小坐片刻。”
      “叨扰了。”

      我依言坐下。
      等周黛清风一阵地离开屋子,两条腿站起,走向里间。
      珠帘清脆,玉屏剔透,垂幔重叠。
      走前几步,温煦的午后阳光照亮一截露出被外的绛紫色亵衣。再走两步,一张睡颜跃入眼帘。红底白梅的帘帐被银钩挂起,香烟袅袅随风输送一段腊梅的清幽。眼前的男人陷入温柔乡。
      蓦然“睡美人”睁眼。
      他的眼珠黑沉,警觉地瞅住我。随后皱眉。
      我就近一步打量男人俊俏的脸蛋,打趣:“难怪师姐为了你隐瞒这件事。”
      男人聚起精神,思索后回答:“我姓朱。”
      我嗤笑:“天下最大的那位恰巧也姓朱。”
      他的眼底充满戒备。
      我走到床沿坐下:“看到你,才发现有人比我更可怜。”对方在脖子缠了厚重的白纱布,伤重之余竟然穿了周黛的亵衣。瞥开视线。食指不由自主地抚上代表了心脏衰弱的紫红色双唇,轻捻。再开口时音色渐冷,“你是朝廷的人?”
      对方犹豫一阵后回答“是”。
      我看向算得上镇定的男人。对方目不转睛,许久后才疲惫地合上眼。
      勾起唇角,我把右掌贴上他的左脸。
      掌心的温热藉由热传递一说带给冰凉的肌肤一丝暖意,男人受惊地张大眼睛。我低笑,把脑袋前凑拉近距离,渐渐地唇口抵上了他的右耳,呈现情人耳语的姿态——拥抱男人。温吞地询问:
      “为什么上武当山?”
      “你……”男人变扭地挪动肩膀。
      “还要我来揭穿你锦衣卫的身份吗?”
      “朱传宗——”他停顿。
      “你的目的。”
      “没有。”
      右手顺着脸颊到达下颔,喃喃低语到达口唇。我抬眼:“没有?”
      凝视黑漆的双眼。得到对方倔强的缄默后一手探进被褥,五指大胆的滑入丝质亵衣。
      对方终于开始惊惶:
      “你不……”他轻颤。
      “告诉我,你是因为武当派,还是因为银月宫的女人来了这里?”口吻冷酷。
      “你不能这么对我。”男人微弱地抗争。
      唇瓣相贴。分离。“是不能这样对你?”我按住他的左肩,指尖观摩微烫的胸膛。当错开胸口的纱布,指腹暧昧的在小腹流连。“还是你更希望我这样对你?”
      男人一阵气结,后槽牙咬紧。
      “最后一遍,谁派你来武当派的?”
      “滚。”
      “比起放跑朝廷恶犬,不如在这里把你解决了。就说是被仇人追杀后死在了武当山附近。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扔进后山的湖里,省事许多。”见男人瞪眼,我恶劣地亲下他的嘴角。话锋一转,“不过我这么喜欢你,舍不得把你杀了。武当派可没有一个人长得比你更合我的心意。不如就让你在这里住下。只是要委屈你了。”目光逡巡男人的四肢,“我得把你锁起来,就关在我的小黑屋里。不然你会拐跑我那性子温柔的好师姐。”得到男人愤怒的眼神,我拍下他的发顶,“现在就差把你从师姐身边带走。放心,我会让师姐心甘情愿地把你让给我。”
      “放、肆!”他咬牙切齿。
      “爱极了小野猫的爪牙。”我冷笑着抬起手,作势去掀被子。
      男人脸色愤青,加大挣扎的力度。
      很快脖子上的伤口崩裂,鲜红映染布纱,犹如雪梅。他嘶吼:
      “武当派的人竟然卑鄙无耻!”
      “哦?”我擒住苍白的下颔,俯身。
      “只要我朱战……”男人战战兢兢,依旧不忘放狠话,“朱传宗活着一天绝对把武当派铲除!”
      “好狂妄的口气。”
      “还有你——绝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狞笑,咬上放狠话的嘴巴。
      男人不甘示弱,血腥撕咬。直到一声闷哼,才因为伤口被击中而松口。
      血从纱布溢出,在绛紫色的亵衣上化开黑红的斑点。我把手掌压在伤重的胸口,一点一点增加负荷,眼角觑见男人哆嗦着唇瓣,冷声轻嘲:
      “朝廷猎犬——锦衣卫,会上武当派办案吗?反正我是不信的。不如你给个好一点的理由。”
      “咳,咳。”
      “否则——”未尽之言带有警告。
      猛地捧起他的脸,粗暴地深吻。
      唇齿交缠的唾液混合了血腥气,加速我狂躁的心情,心中愤恨朱棣的驾崩缩短了朱瞻基部署全局的时间。计划匆促间执行——散布《玉颜心经》的消息,足足提前了六年!这不在预估的范畴内。而此刻出现在武当派的锦衣卫使我不得不考虑,这事和朱瞻基有关。兴许小皇孙的叔叔——朱棣的二儿子掌握了锦衣卫,已经开始行动。
      我松开手脚无力的男人,拇指抹上艳丽双唇上的水渍。
      受到威胁,男人难堪地撇开脸。
      “七仙女。”说道。
      “我是被其中的红霞和青鸾打成的重伤。”他说。
      “银月宫的‘七仙女’正在寻找圣女。”焦虑地拧眉,“结果我到了这里。”
      “锦衣卫来这里调查谁的案子?”我问。
      “户部侍郎丁勉之。”
      全是谎言。
      这个叫做朱传宗的男人决计不是为了调查户部侍郎——朱瞻基一早掌控了户部,更是叫户部的尚书大人和户部大人不留下让人追究的把柄——在武当山被银月宫的女人打成重伤。他说红霞跟青鸾吗?银月宫的女人只用一种方式解决得罪了她们的男人:亲手杀死,不死不休。这就是老女人银展屏定下的规矩。朱传宗一旦被她们盯上,不可能活到现在被周黛好生照顾。即便他长了世家子弟的漂亮脸蛋,也不能例外。
      我不紧不慢地为他撩去额角的碎发。“你留下。”
      男人扭脸,不敢置信地盯着我。
      把被子盖住受伤的脖子,又不乏温柔地点吻他的鼻尖。
      对方终于尖叫一声:“疯子!”
      我哂笑男人果真是朱高煦的手下就是要赵有方做疯子也甘心。
      “没有听错,你留下。我要你呆在我的身边,如果你想找银月宫的人报一箭之仇。”
      “我最想杀了你。”
      凝视这双眼睛中倒映的绢狂男人,我想既然自己担心朱瞻基的情况,唯恐朋友心急之下被朱高煦算计后丢了性命。所有的按计划行事(十四年前定下的招兵买马、搅乱江湖的计划被依次提前)都在偏离轨道。所以这个男人必须为我提供有用的信息。那么做一回真正的疯子又如何?
      便做了对朱传宗感兴趣的男人又如何!扬起嘴角,我大笑出声:
      “还有谁对你的爱比我更多?你应该爱我。”
      “爱——你?”
      “对。”我疯言疯语,“爱我!”

      没有等到周黛回来就先行离开。
      我在知道躞蹀今早下山的情况下对周黛使了一招调虎离山计,结果叫做朱传宗的男人一方面害怕着口中的疯子,一方面不泄露自己的底细。也就不需要再浪费时间,和他的较量来日方长。
      来到武当派的后山,足够使周黛感兴趣的和最常打发时间的地点悉数一二:东边的松树林,以一股豪气生长着的松树林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美丽非凡,是周黛练武的首选之地。以及西南方的荒草地和偏西断崖。前者长满了叶片细长的半人高的野草,简直是放大了数倍的小青草,目力所及,方圆十里铺满视野,遥遥望去它平整得仿佛无波无澜的湖面,若风吹来,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后者由巨大岩石和茂密青草构成一组断崖风貌,狮形岩石的十来米高的脑袋昂首,前掌有力的撑地下压,两条后腿则抖擞毛发——长满石狮子全身的青草变做它的毛发——起蹬,它以獠牙大张、腾空跃向对面的万丈悬崖的威武姿态耸立在平地上。
      首先来到松树林,我拿出大侦探搜查罪案线索的精神攀上树杆,查探低矮的枝桠和枝条的纹路走向,恨不得学着福尔摩斯手持一柄放大镜,不放过一点细小的划痕。当喘气如牛,我以颈部活动取代爬树的行径,在力所能及的视线范围内观察由刀剑留下的断口和人为踩断的枝条。太阳温和,身上布满劳累的细汗,最终没有找到所谓的断口,也没有发现在昨晚遗留的血渍,更没有看到地面上的植被被人踩踏后的痕迹。种种迹象表明预估点出错,锦衣卫朱传宗并不在这里受伤。又想起自一年前把心爱的宝剑掉下了石狮子背面的断崖,周黛就不再踏足偏西断崖,我赶去鲜少人问津的荒草地。
      脚步向前踏去,想象中的将荒草地彻底翻查一番的景象和眼下这片望不见尽头的碧油油、闹人眼睛的荒草,两者联系一起的后果令我产生脱力的无助感,不妨间踩中了碎石。身子歪倒地上。
      手脚并用地爬起,却一屁股又坐下。
      我索性躺下,翻看被划开口子的手掌,以蓝天为背景,如此狼狈的自己就是不起眼的蚍蜉。
      可心里总求一个结果,不敢放弃得知原委的丝毫线索。
      许久后喘着粗气起身,我埋头寻找那朱传宗进入荒草地的入口。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发现了两处进出的脚印。在一处标记为入口的草地上,我扒开刺脸的杂草。脚印一大一小,偏大的鞋头朝向荒草地,推测是朱传宗留下的,另一个女人的脚印则从荒草地走出,显而易见是周黛的鞋印。挥去额头的汗水,我循着男人的脚印进去,沿途看到点滴的血迹,之后这蹒跚的脚印消失在中途,没有其他线索。
      沿原路返回,跟从另一处的女人脚印进去,脚印亦是中途里莫名消失。
      却在这时候察觉了草叶依样画葫芦的沾有少许干涸的血迹。
      四周没有其他痕迹。
      飞檐走壁和水上漂的轻功绝对是二十一世纪的侦探在破案过程中深恶痛绝的存在。我加大搜索范围,以两个终点脚印为圆心,一百步为半径,所幸在两圆的交界内发现了锦衣卫官员随身佩戴的绣春刀。它就那么安静地插在泥土里,刀鞘掉落一旁,四周的血迹比任何一个地方来得多。没有打斗的痕迹。
      我贴上地面一阵细瞧,确定这里不是案发第一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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