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晓》佳毓

6、迷雾之林

　　“那么，我还想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能不能帮我保密？”
　　“那就好了。那么，我们交个朋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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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了。
　　很久没有一个人能像这样真真正正让我的心痛过了了。除了他，就只有布赫。
　　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里，我对布赫有种奇怪但又说不清楚的感觉。好像他啊，特别是那双眼睛，十分明亮。
　　想到他，我的鼻子忽然有些酸酸的。不知道，他在天国过得好不好？
　　那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不是我，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
　　他也不会死。
　　我使劲地晃着脑袋，一下又一下。我知道，如果再不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那我就永远陷在愧疚之中了。
　　“你怎么了？”
　　背后传来了布赫的声音。
　　我背对着他，头低着，脑袋停止了动作，只是喃喃回了句：“没事。”
　　“哦？真的没事吗？”
　　“嗯。”
　　“真的？”
　　“……”
　　“真的吗？”
　　“好啦！”我猛地回过头，不耐烦地瞪着他。一个问题有必要重复那么多遍吗！
　　他无奈地笑了笑，阳光恰好以一个最完美的角度打在了他的脸上，投射出了耀眼的光芒。那双大眼睛，清澈得像一泓泉水一般，令人炫目。
　　我看呆了。
　　那个时候，怎么形容呢？呃……真的很好看，让人有种“哇哦”的感觉。
　　布赫迷惑的看着我。见我许久没反应，便恶作剧般地伸出修长的手指戳了戳我的脸，我如梦初醒。
　　“哈，你醒了？”他开玩笑地说。
　　我的脸不争气的红了，然后以光速的速度转回了身。
　　敏感的我能感觉到，布赫那种十分缓慢的呼吸声。于是，我尽量把头发往后披，使头发与他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
　　“我说，南希，”蓦地，布赫又开口了，“你今天放学后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我十分好奇，但并没有回头，只是问道：“什么地方？”
　　“很神秘的一个地方。”
　　“那你不会把我卖了吧？”我开玩笑道。
　　身后的人顿时静了下来。我能想象得出那种样子，就好像那天他很失望地看着我的那样。我的心，倏的难受起来。
　　“啊哈，我在说什么呢？你看，我这人就这样。”我转过身，特意把椅子往后移了移，拉近了与布赫的距离。
　　“我想那个地方应该很好玩吧，对不对？”我期许地望着他的脸。
　　他别过头，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知道。”
　　“诶？”
　　“放学后，学校门口，我等你。来不来，随你。好了，我要睡了，你请便。”还不等我说什么，他就趴下呼呼大睡起来。
　　我抿了抿唇，只好转过身子，把椅子往前移了移。然后静静地趴在桌上，什么也不说了。
　　不得不说，今天是难熬的一天。就因为布赫的邀请。
　　等到放学的钟声响起，我便快速理好包，迅速地跑了出去。
　　学校门口有不少学生情侣。男生们搂着女生们，一对对谈笑风生，甜蜜地走出了学校。
　　我别过头，努力搜寻人群中的布赫。但眼神还是不自觉地瞟向那些情侣。
　　“嘿，南希。”突然，我看到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阳光男孩跑了过来，还叫着我的名字。
　　是布赫。
　　“嗯，你好。”我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你好。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他笑得很灿烂。
　　“怎么？莫非你是骗我的？”我瞪大了眼。
　　布赫无辜地眨了眨眼，说：“当然没有，你来了我真的很高兴。来吧，我们立刻启程吧。”
　　我点了点头，他却站在那儿，对我拼命使着眼色。
　　我不解，他只好道明心意：“我背你去。快上来啊。”
　　我嘲笑他道：“拜托，我有车，能开过去的。”这话不错，因为我前两天正好买了辆二手的车，还挺上手的。
　　“不用，就那种会‘呜呜’叫的汽车吗？我的速度可比它快多了。”他不屑道。
　　我无语了。
　　“所以，快上来吧。”布赫再次强调了一遍。
　　没办法，我只能顺他的意，慢慢攀上了他的背。他把我紧紧地抓牢，大步走出了学校。
　　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头发自然地飘了下来，在风中飞扬。
　　我们就这么走着，他背着我，我贴着他。下午的阳光暖暖的，把我和他照得金灿灿的。
　　有那么一刹那，我想永远都是这样，永远不要停下。
　　当然，这种念头很快就打消了。
　　不过话说回来，布赫的速度真的不容小觑。虽然看上去好像只是在走路，可却比平常人快上了好几倍。怪不得上次我被痞子围堵时他的身手那么敏捷。
　　因为他是狼人嘛。
　　想到“狼人”二字，我的心“咯噔”了一下。不过还好，我迅速撇下了这个想法，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大概过了有五、六分钟吧，我俩便到了目的地。布赫小心翼翼地把我放了下来，用手指着我们的前方说：“这就是我要带你去的地方。”
　　我望向前方。眼前的是一片巨大的森林。入口深处显得有些阴森。
　　“真的要进去吗？”我皱了皱眉，有些害怕。这里我可从没来过，不知道里面会是怎么样的。
　　布赫望向我，点了点头。我看着他一脸自信的样子，便也自然地点了点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就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吧。
　　我俩，便肩并肩走进了这片森林里。
　　果不出我所料，森林十分庞大，树木像巨人一样高大，硬生生地把阳光拦截了下来。只有些许阳光照射进来。
　　耳边，“呜呜”的风吹着，如可怕的恶魔在嘶吼……我越来越害怕了。
　　“别怕，就要到了。”布赫用力握紧了我的手，低语道。
　　“嗯……”我的语气都有些发抖。
　　布赫见我这样，心疼地抚了抚我的头发，温柔地说：“你要是真的害怕，我可以抱你过去。你闭着眼就行了。”
　　我全身被恐惧笼罩着，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布赫一笑，便轻松地把我横抱起来。
　　“闭着眼睛，想想开心的事。”布赫魔音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乖乖地闭上了眼，脑海中回忆起了曾经美好的事情。有在国内高中时的回忆，有和他的回忆，有和朱莉亚的回忆，还有……和布赫的回忆。
　　想到这儿，我猛地睁开了眼。谁知，眼前竟是一阵刺眼的阳光。
　　我慌忙闭上了眼，可眼睛被刺的生疼生疼的。
　　“好了就是这儿。”布赫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我别过头，原来已经出了森林了。可是，前面的是悬崖啊。
　　“什么嘛，悬崖？”我有些不满。难道我真的被耍了？
　　“当然，就是对面的那片森林啊。那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地。”
　　我望了望对面。天！两片山崖距离起码二十米，而且底下就是万米深渊啊！摔下去就尸骨无存了。
　　我的身体抖了抖，说什么也不肯向前了。
　　布赫试图劝说我：“相信我，我是狼人。可以做到的。”
　　“不听不听就不听！我才不管你是什么，这太危险了。”
　　我抱着头，不顾形象地大喊着。
　　忽然，远方传来了一个人的喊声。
　　“喂——”
　　我迟疑地抬起头，对面山崖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仔细一看，那不是布赫吗？！
　　“布，布赫——”我双手作喇叭状，大喊着。
　　“嘿——看我，不是过去了吗——怎么样——”他也学着我的样子，大喊着。
　　“好吧……那你先过来——”我刚喊完这段话，布赫便凌空跃起，在空中完美地完成了一个360°的旋转，最后稳稳地落在了我的面前。
　　“你……”我已经惊讶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刚才的他，太厉害了……
　　布赫笑意更浓，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怎么样？这下信了？”
　　我使劲地点着头。他看着我，哈哈大笑。
　　“真好玩啊，南希你好像只啄木鸟。这样，‘笃笃笃’的。”他学着我的样子，夸张地表演着。
　　我白了他一眼，说：“我们过去吧。”
　　“嗯，我背你，要抓紧我。”他慎重地嘱咐我，我一紧张，又像之前那样拼命地点头了。
　　“哈，啄木鸟南希！”布赫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我生气地瞪着他，头好像快要冒烟了似的。
　　“啊哦，南希小姐，请——”布赫看我真的要生气了，便严肃起来，弯下了腰。
　　我撇了撇嘴，像之前那样攀了上去，他也如之前那样抓紧了我。
　　“准备好飞了吗？”
　　“准，准备好了。”
　　“Ok，go！”话毕，布赫用力地跃了起来，我紧紧地用两只手抱紧了他的脖子，眼睛害怕地闭了起来。
　　那一瞬间，我只感觉晕头转向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但事实是，我安然无恙地过去了！
　　虽然换来的代价是我狂呕不止……
　　“啊呃，我没想到会这样……”布赫轻柔地拍着我的背，十分抱歉地说。
　　“没，没事……我们进去吧。”我拍了拍胸脯，努力绽开一个笑容，让他放心。
　　布赫担忧地看着我的样子，眼神闪烁不定，好像在思量着什么。他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但什么也没说。
　　我微笑着，主动拉起了他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好啦，别这样啦。我没事，说吧，那个地方到底在哪儿？”我一时突发奇想，倒过来走，笑盈盈地望着他。
　　布赫微笑，向我怒了努嘴。我停了下来，慢慢将身体向后转去——
　　好美啊。
　　这是片十分茂密的森林。沿途的树木高耸入云，树上的叶子却如水晶般晶莹剔透，风一吹，发出了银铃般的声响。两旁的风景美丽，空气清新，带着一点潮湿感。远处，迷蒙的雾笼罩着，显出了一些神秘感。
　　“太棒了！”我兴奋极了，情不自禁地向深处走去。
　　这块地方，每一处的景色都如诗如画，令人神往。我大口嗅着林中新鲜的空气，完全沉醉于这个美丽的地方。
　　半晌，我才从这美好的仙境中清醒过来。可是我却发现，一直在我身边的布赫却不见了！
　　我开始着急起来，到处奔着、喊着、叫着，不知不觉，便走进了森林最深处。
　　可等我发现时，已经晚了。
　　我已经在这块地方迷路了。
　　巨大的恐惧，再次笼罩在了我的身上。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傻愣愣的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那时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就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疯狂地啃着我的心，又或是百万根针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我彷徨，我失措，我已经乱了分寸了。布赫啊，你把我带入了这里，可你人又去哪里了呢？
　　是扔下我不管了吗……我失落地蹲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腿，长发散落在了在了两旁。
　　又是这样，一个个地抛弃我吗？他是，布赫也是吗！
　　“都是你！你把儿子还给我！！！”
　　“这小姑娘啊，不学好还害死人，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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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海里，那一幕幕好像放电影一样来回播了好几遍。就像一把把刀子，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割着我的心脏。
　　我不想的，我不想他死的……我也想救他，我也很心痛！
　　“啊——”我朝着天大吼，宣泄着自己的委屈。
　　为什么，一切都要怪在我身上……为什么！
　　我大哭起来，有人说哭是一种最好的宣泄方式，可是，为什么我越哭越心痛呢？
　　“是这样吗？”
　　不远处，好像有人在说话。
　　我才抬起头，满脸泪痕。
　　“是这样啊。”那人又说话了。
　　我起了身，突然想到：不会是布赫吧？
　　我欣喜起来，立刻朝着声音的源头跑去，好像之前的悲痛都烟消云散了。
　　“布赫！布赫！”我边跑边喊着他的名字，只希望他能回我一声。可是，那声音好像从四处传来，我跑了一段路，便再也听不出声音在哪儿了。
　　“你是在找我吗？”
　　我猛地定住了，立刻向四周望去。
　　“是布赫吗？”
　　没有回答。
　　“你在哪儿？”我着急的大喊着。别开玩笑了啊！布赫！
　　“你往上面看。”
　　我便慢慢地抬起了头，一点、一点……我的呼吸变得缓慢，时间仿佛也跟着缓慢了。待我完全抬起头后，恍惚看见，高高的树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跳到了更靠近地面的树枝上，我才看见了他的脸——真的是那个令我快担心死的混蛋布赫！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辨出他后，却并没有想像中的生气，我只是这么安静地站在那儿，抬着头，看着他罢了。布赫带着不经世事的笑容，与我对视着。
　　我不害怕，也不紧张，也与之对视。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你去哪儿了？”我说话的语气很平静。
　　他不语，只是坐在了那根粗壮的树枝上，看着我。
　　“对不起，南希。我只想给你个惊喜，”他温柔地说，“这片迷雾之林，只属于我们两个人。”
　　说罢，他转过头去，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如水晶般的叶子。叶子微微颤了一下，发出了“do”的声音。
　　看到这一幕，我惊讶地合不拢嘴。他满意地看着我的反应，便继续认真地用修长纤细的手指敲击起了树叶，一阵行云如水的美妙音符从他指尖流淌开来，整座森林好像一个立体式音箱，到处都传出了那动人的乐曲。
　　我闭起了眼，静静倾听着这支曲子。曲子的旋律十分独特，可也非常轻柔，我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云海之中，整个人就好像要飘起来了一样。
　　最后一个音符流淌出来，整支曲子结束了。我这才如梦初醒，睁开了眼，看着树上的那个为我“弹琴”的男孩。
　　布赫也静静地凝视着我。一种奇妙的感觉围绕着我的全身。我的心，好像被填进了一样东西似的。
　　他跳下了树，走到了我的面前，我与他的距离不过半尺。我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耳朵渐渐地变红，还有他不断抖动的长睫毛和那双迷人的大眼睛。我想我的脸一定通红通红的，和他的耳朵差不多。
　　“你，喜欢吗？”他语气温和地问，呼出的气息拂过我的耳，我的心因此急速跳动起来。
　　“喜欢。”我慢慢低下了头，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结实的胸膛。我真想抽自己一耳光，怎么那么蠢？
　　“不会怕我吗？”
　　听到他酸酸的语气，我愣了愣，才回答他：“我不怕，永远不会。”
　　布赫听了我的这番话，像个孩子一样满足地大笑起来。他突然一把抱起了我，把我吓得大叫起来。
　　“哈哈哈，啄木鸟小姐真胆小。”布赫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刚才还深情款款，这下子又变成一个坏小子了。
　　“狼人先生你还好意思说，”我锤了下他的胸，气愤地说，“把我扔在那里，一句惊喜就行了吗？”
　　“对不起啦，我只是很想给你个惊喜才会这么做的。”他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我，充满歉意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很喜欢你啊。”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那一刻，万籁俱寂。
　　我愣愣地看着他。布赫……他说，他喜欢我？
　　“怎么了？朋友间的喜欢啊。你是我第一个人类朋友，我当然喜欢你了。”他有些不解地望着痴呆的我说。
　　“……什么，原来如此……”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感，立即将目光投向了其他地方。
　　布赫看着我的目光躲躲闪闪的，心中好生疑惑。
　　“你怎么了啊？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我摆了摆手。
　　布赫再次望向了我，努力想从我脸上找寻到答案。但很可惜，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在回去的路上，我尽量把失望的情绪隐藏起来，因为他老是会一脸疑惑地回头看一看我。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在心里暗暗感叹。望着布赫高大的背影，我竟有点留恋了。
　　再想起之前我莫名的喜悦和失落，我的脸又浮上了一抹红晕。
　　唉，真丢人哪。我摇了摇头，暗骂自己蠢的像头猪。
　　怎么碰到布赫以后，我一直像个傻瓜一样呢？
　　就这么想着、走着，我们已经走出了森林。我恋恋不舍地回过头，自然而然地想抬起了手与迷雾之林道别，没想到，我的手竟被布赫牢牢地握着。
　　“对不起。”
　　“对不起。”
　　我和布赫异口同声地说。对视了足足有半分钟后，我们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在暗中巧妙地抽离了对方的手。
　　“咳，那个，一会儿我还像之前那样带你回去。”布赫别过了头，看得出，他也很尴尬。
　　当然，布赫的速度是很快的。没一会儿，我们便回到了入口那儿。因为我俩家所在的地方是相反的路，所以，我们只得在这里分别。
　　“嗯……再见了……”布赫吞吞吐吐地向我道别。
　　“再见。”我想起了前面的事，迅速地应答了。
　　“那好吧，路上小心。”
　　“嗯，知道了，你也是。”
　　我俩道完别后，便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慢吞吞地向前走着，心里不断地犹豫着。
　　回头，不回头，回头，不回头……
　　最后一个，是“回头”。
　　我顿了顿，鼓起勇气，身子僵直着，一点点地向后转去。
　　我的目光，立刻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因为我看见，布赫将我包容在了他的目光中。他就这么愣愣的盯着我看，有点傻乎乎的，却很可爱。
　　“你不走吗？”我迎着他的目光，主动开口问。
　　他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你先吧。”
　　“你先吧。”
　　再一次的异口同声。
　　他的耳朵唰地红了，我的脸也变得绯红。
　　“你先。”他对我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看来不走也不行了。我对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我依然走得很慢。每走一步，我的身体都会轻轻发着抖。
　　很想回过头去看看，可终究还是没有勇气。
　　也许，他已经走了吧。我给自己定了定心，脚步也加快了。
　　却没料到……
　　身后的人一直都未动过一步。他看着不远处的人，缓缓地消失在了公路的尽头，才微微一笑，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路上的两个人，虽然越离越远，可某些不一样的东西，是越离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