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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对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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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竹喜鹊图。
不偏不倚,端端正正的挂在屋内,这些年来辗转多处,这幅画却是始终在的,只是这一回迁居,早已物是人非了。
“慧儿,这么做也是为了明因,你不会怪我吧!”陆原站在画前看得有些出神,似是在自言自语。
“笃笃笃”的敲门声传来,陆原回了神,道了声“进来吧!”便坐回了书案边。
明因手上挂了两件衣裳,推门进来,唤了他一句,道:“这衣裳都穿损了也不知道,早说这么旧的该换了,爹你也不听。”
陆原低头笑,心道,这是你娘做的,再旧也不想换。
将旧衣裳放回柜子,明因手中还挂着一件,拿着走了过来,道:“这是新做的,爹你试试看还合不合身。”说着便帮着陆原套上。
“我家明因做的衣裳,哪里用试,定是合身的!”陆原边扣着扣子边笑着说着,轻轻拍开翻开了的袖口,果然是合体的。
满意地点点头,便让陆原脱了下来。回了头坐在凳上,手上叠着衣裳,思忖了一阵,道:“爹,早上姑母来,说了些话,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说了一半便没了后句,一双眼睛盯着手上,叠整齐了的衣裳又给抓乱了。
陆原看她吞吞吐吐,也不接着她的话,只道:“明因啊,你可还记得这画?”说着指了指墙上的翠竹喜鹊图。
明因点头,这画本只是幅翠竹图,翠竹坚韧,迎风不倒,是极有气节的。可娘亲说:“单单有气节又有何用,人活着,总不能靠着这气节便能吃饱喝足吧!”说着又在画上加了对喜鹊,道是鹊传吉语,要顺顺当当有吃有喝的才能顾及到气节。那时陆原说她那是无稽之谈,却又抵不住她熬,非挂在屋子里示人,后来也成习惯,不论如何迁家,娘亲都会将这画带上挂着。
“你娘亲是个最最不顾世俗的人,当着外人却也隐了那小性子,为的便是少惹得闲话,日子能安稳。”转头看着明因,道:“你要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即便事实不是如此,可人说的多了,便也就成了如此。这个道理,明因知道,只是没想到爹会以娘亲为藉,来告诫自己不要轻视街坊邻居间的闲言碎语,心中有些酸楚,若不是娘亲走得早,这样的事情,该是娘亲来告诉自己的才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点头不语。
陆原见状,接着道:“你有无做过这些事,爹心里清楚,可毕竟人言可畏,古往今来毁于悠悠众口的人多得不计其数。现如今,你与禾儿被人误会至此,即便是爹信你,可你往后的夫家人怕也多少会忌惮着这个。禾儿虽无过人之处,可为人诚恳,对你也十分照顾,况且你姑母是谢家的主母,现下看来,你若嫁与禾儿,反倒是个好选择。爹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也不求你将来有多风光,就如你娘说的,但求我们明因一世安稳。”
陆原平日总是老顽童般,即使有什么事也都当着鸡毛蒜皮般说笑,少有这样认真严肃的时候。听完陆原这一番话,明因早是泣不成声,手里抱着新制的衣裳,哭得泪人儿似的,好一阵,才抽抽噎噎地开口道:“爹说的,我都明白,是女儿不好,害得爹还要为这样的事操心劳神。”缓了缓气,道:“阿禾…我嫁他,我愿意嫁他…”
“爹说的,只是爹的看法,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若是觉得委屈,可千万别想着就这么将就了。”陆原见她哭得厉害,有些不忍地抚了抚她的头,心中不禁想,这么做,到底对是不对。
明因摇摇头,眼中满是泪水,心里反倒是清醒的,对陆原道:“阿禾待我很好,嫁他,不委屈。”看陆原脸上写满了犹豫和担心,反自开起玩笑来,破涕道:“若是嫁了那赵与,才是真真委屈呢!”
陆原听着,反倒哭笑不得,摇头道:“你这丫头啊…”
自上午陆黎说的一番话,明因心中已是动摇,她是如何都想不到,为了救她于困顿,谢禾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心中的震撼真真是无以言语的。而陆原的一番话,更是让她下了决心,不论如何,使爹爹担心,终归是为不孝,她陆明因不能做这不孝之人。
一夜辗转,眼前浮现的总是风雨大作的夜,独自在荒山野岭瑟瑟发抖时突然出现的那道高大的身影,满衣裳的泥浆,全身湿透地出现,不整洁,却带给她莫大的慰藉和欣喜。那大概是她见过谢禾最最邋遢的模样了,可明因觉得,在见到他伴着一道白昼般明亮地闪电出现的那一瞬间,恍若天神!以至于被他紧紧拥在怀里时忘了夫子说过的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思及此,脸上不禁涌上一阵潮热,思绪如猫抓过的毛线团,乱的没分寸,索性起身掌灯。
已过亥时,除了三两声蛙虫鸣,四周万籁俱静。
走至书案,研了墨,提笔欲书,却想起某日午后,一具温暖的身体贴着她的,握着她提笔的手,有些粗糙,却不磨人,热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似乎到了这会子,还能感受到那时候包围着她的,带着他独特的气息…
“哎呀!这到底在想些什么?”扔了手里的笔用力地拍了拍本已通红的双颊,骂着自己胡思乱想不害臊。看来这字也是写不下去了,只得又熄了烛,摸黑上了床。
哪里知道,隔着小院的对面屋子窗下站着无眠的陆原,看了明因屋子里亮了又暗的烛光,不禁笑了起来,转身对着挂得端正的翠竹喜鹊图,道:“慧儿,我们明因也要嫁人了。”
……
换庚帖,纳吉下聘礼,前前后后不到一月,陆黎忙着准备,但还是抽空着来看了明因几趟,每回见她,都是欢喜得不行,只差着将明因直接就这么带回家去。谢禾是不能见的,说是成亲前见了面不吉利;倒是谢如儿,既没什么要她帮忙的,也不用忌讳着什么,每日地都往医庐跑,看着明因绣着嫁衣,也想着帮忙,在家一得空便拿起绣花针练习着。谢叔恒看着欣慰,这明因还没过门,便将如儿往正道上带了,心中更是感激着陆黎找了这么好的儿媳来。
谢府上下个个忙里忙外着,反倒是谢禾闲下来了,大概是因为要成亲了,谢叔恒最近也没有再给他找新的先生,医庐去不得,无聊极了便上荟萃楼听凤儿唱唱曲儿,可毕竟荟萃楼也不能常去,只能等凤儿变回齐风的时候找他聊聊天,被他说笑打趣儿,噎得没话说又回去了。
“我家那老头儿听得你也要娶亲了急得不行,非说要去找之前指了婚的屠家,你说你,有福了不能和我共享也就算了,现在有难了还要拉我下水,我这么倜傥风流,怎么能就这么早就折在一个面儿都没见过的女人手上!”齐风说得颇为愤怒,手里捏着只雀儿,被他捏的差点儿断气,呜呜咽咽地叫。
“这怎么又怪的上我?”谢禾忍不住为自己抱屈,“何况我娶明因,可不是难。”顺带也为明因抱了屈。
齐风凤眼一挑,“哟,这就占偏了?”
“本就是!明因嫁与我,委屈的是她。”谢禾说得认真,到现在他都觉得云里雾里的,有那么点不可信,怎的明因就愿意嫁了他。不过疑惑归疑惑,心里却是高兴的,毕竟那是明因!是什么吃的都会做的明因!
齐风连说都不乐意说他,鼻子轻哼出声,心道是:“也不知前些天是谁跑到荟萃楼哼哼唧唧地磨了他半天说不想娶媳妇儿的。”
谢禾也不管他,只还兴致冲冲,献宝似地道:“要紧的是,你不是说过,娶个知根知底儿的好嘛,明因我知道她的,是个顶温柔贤淑的,这样就不怕我爹娘选的那些个什么悍妇什么的了!”
“还知道学以致用了,”齐风见他的样子,不禁呲了他一声,“少扯上我,这和我可没关系!”抚了抚手上刚刚差点儿给他捏断气的雀儿,放回鸟笼子里。起身走到摆得乱糟糟的书案前,翻了几翻,从底下抽出本用蓝布包着的书,拍了拍灰,递给谢禾。
“这是什么?”谢禾接过,作势要打开布包。
“诶…”齐风连忙盖住,道:“这是给你的贺礼,可别现在就打开。”
“这就是你给的贺礼?”谢禾愤然,拍书而起,“齐凤儿你也太抠了!我…”
还没说完,便被齐风捂住了嘴,“小点声!你是想让我被老头儿打死吗?”无奈没有谢禾高大,瘦瘦弱弱,谢禾一个翻身就压住了他的上臂,疼的呜呜呜直叫唤。
“这不是开胃菜呢吗!大礼还得等你成亲那天才送啊!到时候总不能空着手去不是?你让我进门你们家那甄管家都不会让我进门的。”齐风边求饶着边腹诽着,这谢家人还真是同心同德,主子下人都是占偏护犊子的高手,就他们家那甄管家,简直是忠心护主到愚钝的地步,特别是对谢禾谢如儿,不管何时何事,不止外人说不得谢家人的,就是谢老爷谢夫人委屈了那俩小祖宗他都是尽全力护着的。若是谢禾大婚,齐风没有带上贺礼,不消他想,那甄管家也不会让他踏入谢家大门一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