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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 ...

  •   故事的后半段变成了杜冽的挣扎。
      某一天下午,三个人难得都没有出去。
      已经是冬日了,可这一天的阳光却很温暖,懒洋洋的从窗口透射进来,碎金般铺洒了一地。透过玻璃窗,杜冽看到阳台上挂着几条白色的床单,在风中哗啦啦地飞舞。
      曲悦然和小容正在翻看着有关婚纱出租的资料图片,讨论着婚礼应该准备的礼服。确切地说,是杜容在看,杜容在评点,杜容在决定。曲悦然在旁边依然温柔地微笑着,间歇点点头表示赞同。
      杜冽斜了他一眼,觉得那笑容很空。
      「哥,快来快来,一起来参谋参谋嘛。」小容转过头,朝坐在沙发上的大哥招手,一面轻轻瞪了曲悦然一眼,「悦然哥老是嗯嗯啊啊的,真是的。」
      曲悦然歉然地笑笑,也不作辩解。
      杜冽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个是他的习惯:「你们自己看吧。」
      小容应了声,闷闷不乐地转了回去。
      杜冽盯着这两个人的背影,不知不觉中,他烦躁起来。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或许是曲悦然那番话的影响,那样忧郁而绝望的眼神,那样凄然的话语,那样微弱的请求,让杜冽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知道自己正在试图引导曲悦然走上正途,可到了现在才发现,他希望的是曲悦然不要再流露出那样子的神情。
      曲悦然,你口口声声喜欢的不是我么,为什么还能微笑着去跟一个你根本不爱女人结婚?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真的只要留在我身边就满足了么?他想问无数个问题,却烦乱狂躁,迷茫得找不到任何解答。
      为什么不能回到从前三个人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他只是想让他和小容好好地活下去,过上平淡却幸福的日子而已,难道这样也错了吗?
      电子铃声倏然打破了他的沉思,下意识去摸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响的根本不是自己的。
      曲悦然在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几句话之后,他忽然拿着手机站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屋子里剩下兄妹俩个。小容从图册上抬起头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半是关心半是玩笑地抱怨着哥哥:「哥,怎么你最近老是闷闷的,好奇怪。」
      杜冽吸了口烟,没有回答。他望着窗外沉默了一会儿,转过来看着他的妹妹:「小容,你真的要继续坚持跟悦然结婚?」
      撒娇的表情一下子僵在杜容的脸上,慢慢地收敛。
      杜冽又抽了口烟:「真得这么喜欢他?」
      她的眼睛里渐渐浮上了哀伤,却只是望着他,低低地说:「哥,对不起。」
      杜冽没再说话。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最了解自己的妹妹,可是到如今才发现他错了。从前躲在他羽翼下的两个孩子已经不再需要他这个保护者了。他们有他们的愿望,有他们所希望的生活方式,有他们的追求。曲悦然也好,杜容也好,无论哪个都无法理解。
      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就该放手让他们去飞。

      就算有了难得的放晴,屋里屋外依然完全是两个世界。
      曲悦然站在角落里听老头子千里迢迢打过来的电话。
      印象中一直很乐天的声音现在却低沉颓然,仿佛一夜间衰老了数十年:「悦然,回来送你妈最后一程吧。」
      他的瞳孔倏然睁大。
      喀啦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

      匆匆忙忙下了飞机,打车直奔老头子说的那家医院,却还是晚了一步。
      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干巴巴地对父子俩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当蒙上白布的病床被缓缓推出来的时候,他懵了。
      老头子就像瞬间被抽干了精力,一下子瘫了。
      他的母亲,他的妻子。那个一直温和的女子,背负着抛夫弃子的自责与对另一个挽救自己的男人的感激,终于走完了剩下的日子。
      老头子断断续续地描述说,起初她只是隐隐觉得肚子痛,没觉得什么,后来变成了一阵一阵的痛,却谁都没说。直到有一天痛得汗水淋漓被发现的丈夫强行拉去医院检查,竟然发现是肠癌晚期。他请了本市最好的医生亲自主刀,但是肚子一剖开,发现里面已经全部溃烂了。
      老头子说,她知道自己得了肠癌之后,一直叮嘱不许告诉儿子。说是儿子正在寻找他的幸福,她不能拖儿子的后腿。
      听老头子这么说的时候,他无意识地望着外面。潮湿阴冷的雨早已停止,天空露出了极为讽刺的蓝。母亲安详地躺在雪白的床上,表情恬淡,嘴角有一丝浅浅的弧度。
      老头子说,悦然,别难过了,你妈是笑着去的。她盼着你带着喜欢的人一起回来呢。既然看不到了,你以后带那个人去扫扫墓,好叫她在下面安心。
      老头子说,她没怨过你,真的。
      老头子还说,傻孩子,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呢。

      下葬的那天来了很多人。家里没什么亲戚,但毕竟是企业家,趁机拍马的上门推销的甚至保媒拉线的络绎不绝,不过也不乏真心来吊唁的人。
      两父子穿着黑色的西装顶着雨丝在墓前站了许久,就像两尊没有心的雕像。那样孤独悲凉的场景,即使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酸楚。
      尘埃落定之后,在一个晴朗宁静的下午,阳光洒进屋里。老头子坐在大到空旷的客厅里呆呆地望着墙上女人的照片。镜框里的女子那么的温柔那么平静,仿佛还停留在身边安详地看着你,却真的再也不在了。被留下的人只剩下了落寞。老头子一点点地回忆起曲悦然的母亲,说出了一个埋藏在心里许久的秘密。
      「其实,我知道你妈心里面爱的一直是你的亲生父亲。」他苦涩地摇摇头,看了看曲悦然。「你对我说你喜欢那个人时我就看出来了,你这孩子在这方面也跟你妈一样傻。她爱着你的亲生父亲,直到有一天忍受不住他没日没夜的毒打,丢下你从他身边逃走,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挣扎着过日子。她白天拼命地干活赚钱,晚上为了不想你们又不停地逼迫自己加班,结果落下了病根。」
      停了停,他的眼神迷惘地游离开去,「我知道其实她一直想回去,可是她怕,怕你父亲毒打,怕你不愿意承认丢下孩子一走了之的她。后来她遇到了我。那个时候我刚破产,一穷二白,老婆也死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大概是因为同病相怜的关系,你妈一直默默地支持着我,跟着我东奔西走到处陪笑脸,直到成立了这家公司。我知道她是感激我接受她,又无处可去,才留下来照顾了我的。她苦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抱怨过,却这么干干净净地走了……为什么,我为什么没对她再好一点呢……」
      老头子疲倦地说:「就算被那么对待,她还是无怨无悔地在心里爱着那个伤害了她的男人。悦然,有时候我看着你们这么执著的样子总是在想,是不是因为你们的眼睛里装着第一个,所以才会对身边更真心对待你们的人视若无睹呢?」
      曲悦然站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隐藏在散落下来的发丝里,影影幢幢看不清楚。他想起了何嘉树,又想起那个叫做杜冽的男人。
      杜冽不是那个无情无义的酒鬼父亲,他不一样。人们看到他粗暴,他强硬,他冷酷无情,其实却只是嘴硬心软虚张声势。看不见的背后,他有一颗柔软的心,一直默默地企图一个人撑起天空,为底下的亲人弟兄铺就道路。他可以把所有的重担担负,却什么都不会对你说。
      杜冽不一样。他只是背负得太多,然后被重担折磨,却继续不停背负。他只是想每一个过得更好而已。杜冽的感情,埋藏在坚硬的内心深处从来不说,可是他却看得见。
      杜冽不一样。因为是这样的杜冽,他才会执著于这个人。想看着他,想在他身边停留一辈子,这是他的愿望。海枯石烂或许太遥远,可是他决定了就不会变。
      于是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沉默着却坚定地说:「爸,不是这样的。他不一样。」
      老头子抬起头看着他,长久之后终于闭上了眼睛:「无论到哪里,你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忍心看你跟你妈一样太苦了。要好好爱惜自己,受不了了就回来。这里是你的家。」他叹着气,无限悲伤,「你们,为什么总是一样傻呢。」

      安顿完老头子后,他又一路风尘仆仆地赶了回去,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小容不在,开门的是难得在家的杜冽。他看到他站在门口的时候,原本散漫的表情倏然消散,拧着眉毛瞪他:「你还回来干什么?」
      曲悦然忽然觉得有点累。
      杜冽不悦地瞪着他,却还是让他进了屋。刚转身走了几步,听见曲悦然在后面低低地说。吐露在空气中的字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恸。
      「我妈走了。」
      杜冽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他大致也听曲悦然说了在外面的事情,也知道他母亲的事。听到这个消息,他吃了一惊,猛地转过头去:「怎么会忽然走了?」
      「肠癌晚期。」
      杜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安静了会儿,他继续迈开脚步往前走,只是说:「你这么晚才赶到,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去热了再吃。」
      整个晚上曲悦然一直很安静,像个孩子一样安静地吃饭,洗澡,又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发呆。杜冽把碗筷收拾掉洗好出来,看到他穿着自己丢给他的大T恤,抱着自己倦在沙发上把大大的个子收敛起来。英俊得过分的脸庞没什么表情,连看向自己的眼睛都迟滞的。
      杜冽知道他承受了失去母亲的悲伤,也在自责不能在母亲身边好好地照顾;他知道他不仅要操办母亲的葬礼,更要打起精神安慰他的继父;他知道他一直都很坚强,只是面具背后的他依然还是个需要关心的孩子。他太善良,一直顾虑着别人,却忘记了再坚强还是会感到伤痛,再伪装还是会在最终崩溃。
      他看着他长大,所以他懂。杜冽默默地叹了口气,知道说再多也没什么意义。他进屋拿了一条毯子出来,把这个已经不小的男人团团围住。过程中,曲悦然无意识地抬着眼睛看他的脸。那无助的样子,很让人心疼。
      他想命令他哭出来,又想喝令他不许哭要像一个男人。可无论哪一个都太残忍。他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儿,最终回了自己的卧室,让曲悦然一个人安静地呆着。
      通常,只剩一个人的时候就不需要顾虑太多,让他好好发泄。杜冽是这么想的。但是夜深了的时候,他又忍不住从里面走出来。
      曲悦然还是保持着他离开之前的姿态坐在沙发上。电视里只剩下一片纷杂的雪花。他的脸在仅有的光源映射下,像大雪覆盖的荒漠,除此之外全是阴影。
      听见了脚步声,他终于有了一丝丝对外界的反应。
      「阿冽……」他抬起头看他,表情怯怯地像被个丢弃的小孩。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候。杜冽的心一紧,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摸他的头发。他本来想抱抱他,不知怎么地却迟疑了,只好轻轻地拍着他的头作为安抚。
      黑暗寒冷的空气中,曲悦然的手脚冰凉。
      高大的杜冽站在他面前,像他的守护神。他踌躇了许久,而最后只是淡淡地说:「睡吧。」

      第二天的杜冽起床走出卧室的时候,客厅里飘着一股食物的香气。
      曲悦然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做着两个人的早饭,看到杜冽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站在门口,轻轻笑了笑:「起来了?早饭快好了,先去洗脸刷牙吧。」
      杜冽迟疑地审视着他。
      半天没听到走开的脚步声,曲悦然又转过头,看到杜冽的表情,又笑了笑,反过来安慰他:「我没事了。」
      一夜之间强迫长大,这个确实是曲悦然会干的蠢事。
      杜冽沉默了,随后走开不再说话。

      后来有一天,曲悦然被杜冽驱赶去超市买东西了,家里只剩下两兄妹。
      小容刚刚下了班,心情很不错,听哥哥说曲悦然去超市了,打算去那里找他。杜列第一次冷眼看着她兴高采烈地换衣服换鞋子,看她细细地打扮自己,内心有点复杂。
      最近,他总是会不断地回想起曲悦然痛苦的样子。他总是以为自己所做的都是为了他的将来,就算他现在不明白以后也会感谢自己,可是发现自己错了。他觉得亏欠他太多,也不希望他再被逼迫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既然不能让他爱,那么就让他自由,成全他只想停留在身边的愿望吧。
      小容是个傻孩子。他知道她从小都喜欢曲悦然,可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单向道的爱情就算延续下来,终有一天也会疲倦。他不希望看到她和他以后痛苦,所以他必须扮演这个绝情的角色。
      「小容。」
      已经走到门口的杜容转过头去,看到哥哥面色凝重地站在她身后,于是笑着问:「怎么了?」
      杜冽看着她,犹豫了下,忽然说:「小容,算了吧。」
      「哥,你在说什么啊?」
      「放了他吧。」
      杜容的脸色刷得变了。杜冽注意着她脸上的表情:「你知道他爱的不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勉强在一起呢。」
      「哥,你今天怎么了?」杜容努力挤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企图把话题转移开去。「我们一定要谈这个吗?不说好不好?」
      「小容,别骗自己了。我不想看到你难过。」
      杜容看着他:「哥,你别管我们了。你不明白的。」
      「……别任性。」
      「我没有任性!」杜容的情绪剧烈地波动,声音扬起来,让首次看到一直被呵护着的妹妹忽然变得歇斯底里的杜冽有点错愕,「难道当初不是你逼他跟我在一起么?为什么到了现在却又轻易得跟我说放弃吧?我知道他喜欢的不是我,可是或许我们结婚后他就慢慢喜欢我了呢?你看到他很痛苦要我放了他,可我呢?你以为感情就像是被放了一夜就会过期的牛奶,能够想倒就倒么?」
      杜冽不说话。他皱了皱眉,去摸口袋里的烟却掏了个空,四处张望的时候才发现烟盒丢在桌上。他走过去抽了一支点上。
      杜冽吐了一口烟,用独断的口气说:「小容,还是算了吧,等悦然回来我就跟他说清楚。你已经不是孩子了,现在痛苦总比以后痛苦一辈子好。这点道理你还是会明白。悦然他不欠我们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逼他呢。」
      「哥!」
      「别说了,事情就这么定了。以后三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就像以前那样,多好。」他有点想念那时候的日子。青葱年少天真无邪,那么团结那么温馨,没有那么多的矛盾与苦恼,形成一个稳定牢固的三角。回到过去多好,如果真的能回去,他一定会更好地对待他们,跟他们一起自由地成长。
      他想得有点恍惚。平日冷酷的表情缓和了许多,眼睛里流露出笑意。
      可杜容却想得跟他不一样。
      「回得过去么?哥,不要把我当孩子哄。我承认我是利用了他,可你难道不是吗?」她冷笑着说,「你口口声声说放了他,让他自由,那你呢?如果你不打算接受他,又为什么要给他希望?」
      杜冽手里的烟忽然跌到了地上,溅起一点猩红的花火。
      杜容冷眼看着他难得的失态:「哥,你以为你们不说就没人会知道这个秘密么?悦然哥一直喜欢的人其实就是你,你为什么不承认?」
      「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我说的都是事实。你才是他痛苦的根源!上一次你问我的时候,我对你说对不起,因为是我把悦然哥从你身边隔离开。可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说对不起,你不配!你要他幸福就接受他啊,为什么又畏缩不前?我比你更清楚悦然哥的痛苦,所以我会努力让他慢慢不再爱你。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你说够了没有?!」
      「没有!哥,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其实你比重视他更重视你自己。你害怕被贴上同性恋的标签,你害怕被人指指点点,所以你拼命地把他往外推。你根本就是个伪君子!」
      「不是这样的,别说了!」
      「怎么不是呢?明明是你不要他,我才会那么努力地去喜欢他。你知道这一年来我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到处奔波打听他的消息,又是怎么样才找到他的吗?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你怎么会明白呢,缩在壳里的你根本不会明白。哥,如果你爱他,我就把他还给你。可是你没有,我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呢?」她停了下,毫不畏惧地盯着哥哥陷入狂暴的眼神,「我只问你,如果我跟悦然哥不结婚了,你是不是就接受他了?你能承认自己对他的感觉吗?」
      杜冽看着忽然陌生起来的妹妹脸上执著到几乎疯狂的表情,一下子出离地愤怒:「为什么一定要扯到我身上去,难道三个人像以前那样生活不好吗?」
      杜容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怜悯:「我在现在才知道,悦然哥好可怜。」
      杜冽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像头被刺痛伤口的狮子一般暴跳如雷濒临疯狂的他指着门,对他向来疼爱有加的妹妹怒吼:「出去!你给我出去!」
      站在门前的杜容什么都没有说。她走出去的时候,脚步停了停,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哥,其实我们都很可怜。悦然哥,我,嘉树哥,还有许多许多人,连你也是,只是你还没发现而已。」
      「出去!」

      曲悦然顶着风拎着大包小包进门的时候,被一个从里面窜出来的黑影狠狠地撞了个趔趄。
      「小容?」他疑惑地叫了一声,对方却难得没有理睬他,一下子跑远了。
      走进屋里,看到杜冽脸色铁青地站着,眉毛紧紧地纠结在一起,手在下面握成了拳,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了不同正常的白。
      空气里有一种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曲悦然一下子停在那里,觉得有什么事发生,小心翼翼地试探:「出什么事了?」
      杜冽阴沉着脸,没理他。
      曲悦然知道他对这个妹妹的宝贝程度,可刚才的样子却让他不得不往两人吵架那方面想。究竟会有什么事能让他们兄妹不惜反目呢,有什么东西让他们这样在乎呢?
      想到这里,他无声地笑笑,掩盖掉一瞬间浮现的苦涩与嫉妒,强打起精神来,放下东西走过去,一面关切问:「是不是跟小容吵架了?你们……」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被重重地推了一把,一时重心不稳,踉跄了几步,背部重重地迎上了冰冷的墙面。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粗暴折腾得更加迷惘的时候,杜冽忽然冲着他露出一丝笑,那样的笑在冬日的空气中特别特别地刺骨。他一字一句地说:「曲悦然,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因为你,一个家现在四分五裂,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曲悦然维持着背部贴着墙的姿势,不明所以地看他:「阿冽,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别叫我阿冽!」
      「阿冽,你有点奇怪。你和小容怎么了?真的吵架了吗?」
      「我说了别叫我阿冽!」杜冽冷冰冰地瞪着他,「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曲悦然,你究竟给我们下了什么蛊,让我们死心塌地地为了你反目?」
      靠着墙的男人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因为……我?」
      「很高兴吗?把别人玩弄在手上的感觉还不错吧?」杜冽嫌恶地在曲悦然的眼睛里竟然发现一丝惊喜,面色更加难看。他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却完全丧失身体和语言的控制能力,一波波恶毒的攻击不断地从嘴巴里吐出来,可怕到不能相信是出自自己,「都是因为你那种不知所谓的爱,把我们折磨得筋疲力尽。你看着还满意么?」
      「阿冽,不是这样的……」
      「怎么不是?你说你爱我,你说你只想好好地留在我身边,可是你看看你伤害了多少人,你还敢说你是无辜的?你凭什么爱,凭什么让他们为你神魂颠倒?你有资格去谈爱一个人么,你不配!你比我更虚伪,为了留下来,你甚至利用了小容对你的感情。你的所作所为,你以为你能对得起谁?你站在这里,就问心无愧吗?」
      杜冽大步走过去,抓住他的衣领凶狠地往墙上砸。这一次曲悦然没有像以前那样任他发泄,两个人一个抵抗着,一个凶暴地进攻撕打,纠缠不休。大概是从来没想到会遭遇如此强烈的反抗,转眼间他们从墙边扭打到地板上,毫无章法的缠斗。后来曲悦然一拳打中了杜冽的腹部,趁他吃痛一把揪住他的手臂翻转过来,牢牢地压住他,气喘吁吁地坐在他身上防止他逃脱。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放开我!你这个混帐!」杜冽在底下拼命挣扎。「曲悦然,你活得还像个人么?」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在乎么?我愿意看别人因为我受苦吗?」曲悦然终于忍无可忍,一直压抑在心底的痛苦与扭曲终于倾泻而出,「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别自以为是地为我做什么事,不喜欢我就别再给我妄想的空间,别再要求我做出所谓正确选择。我对你说过不要再逼我,你为什么还要一步步逼近我的底线?就算是我错了,难道你就什么错都没有吗?」
      说话间,冰凉的液体从半空中落下,落在下面那个人不断挣扎的身躯上,缓缓渗透了外衣,终于接触到因为扭打而越发炽热的肌肤,形成冷热煎熬的奇妙错觉。然后一滴,再一滴,过程缓慢得如同时间静止。
      杜冽一点点停了下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上面压制住自己的身躯正微微颤抖着,那么得无助和绝望。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啊,难道这样就错了么……」
      杜冽不愿意回头去看他的脸,于是闭上了眼睛,忽然筋疲力尽。

      那天晚上,杜容没有回来。
      第二天也没有。
      杜冽起初的冷面随着时间的流逝终于按捺不住。他发动底下所有的弟兄去寻找杜容的踪迹,却一无所获。
      曲悦然想了很久,还是给何嘉树打了电话。
      「小容失踪了。」
      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很吃惊:「出了什么事?」
      曲悦然把事情大致跟他说了,何嘉树沉默了一下,安慰他说:「没事的,我会叫人帮你们把小容找回来。你别太在意了,相信我。」
      「……拜托了。」
      话虽然这么说了,挂断电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还是很迷惘。
      杜冽就躺在不远的沙发上,疲倦至极,最后被他打晕了强制睡眠。过度的担忧与自责使得即使在睡梦中的男人也得不到安宁。他一直反复辗转,有时间会忽然喊出小容的名字。强硬的眉目紧紧地纠结在一起,扭曲挣扎,疲惫铺满了一脸。
      这几天,他一直陪着杜冽。两个人像发了疯一样没日没夜地寻遍这个区域每一条大街小巷,却始终没有发现杜容的踪影。连日的不眠不休让杜冽的身体终于到达极限,曲悦然眼睁睁看着他桀骜不驯的头发终于乱成了枯草,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与眼睛底下大大的黑眼圈,看着他的下巴上渐渐爬满了青色的胡渣,就像多年的建筑轰然崩溃,碎石烟幕尘埃落定之后,仅剩残渣。
      所以他强行中断了这种行尸走肉的形式,就算杜冽醒过来之后肯定会暴跳如雷,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果然,杜冽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扑上去走了曲悦然一拳。
      剧烈的疼痛回荡,被拳头撞击的下颚微微震动,唇齿间隐隐荡漾开异常的血腥味。他苦笑着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企图平复对方的心情:「我已经给所有能帮得上忙的人打过电话了。放心吧,小容她不会有事的。」
      杜冽恶狠狠地瞪着他,睡眠不足的眼睛里布满了恐怖的血丝。
      「你不担心当然不怕。我警告你,如果小容真的出了事,我一定会杀了你。」
      「那就杀了我吧。」
      杜冽审视着他义无反顾的神态,下一秒忽然一记重拳降落在他的腹部。曲悦然滚落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男人迈开脚步走了出去。门打开的时候,冷风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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