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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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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子来了!」
不知道谁一声喝,原本打成一片的混混们四散而逃。曲悦然停下手,飞快地扫了不远处一脸惊讶的杜冽一眼。下一秒,他奔过去抓了他的胳膊往外跑。警察被远远地抛在后面,依然紧追不舍。趁人仰马翻,杜冽拉了曲悦然一把,朝他使了个眼色。接下来警方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在岔道众多的弄堂口拐个弯,不见了。
「追,赶紧追!」
「快!快!别让他们跑了!」
警察们气急败坏地一路朝前追去,一时间没人注意到隐藏在堆积杂物阴影中的小巷里的两个人。周围的嘈杂渐渐平静之后,杜冽探出身小心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就像以往那样,那群一无所获的警察们早已骂骂咧咧收队离开了。
不要把所谓国家的公仆想象得太过圣洁。警察也只是普通人,遵循了弱肉强食原则,他们其实也是另一个意义上的流氓,甚至更纯粹。想到这些某个人发疯时说起的言论,他不置可否地耸肩,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烟喀哒一声点上。白色的烟雾悠悠地散开来,在空气中形成诡异的形状。
坐在地上的某个人看了他一眼。
「给我一支。」
杜冽把烟抛给他,等到他熟练地叼起烟的时候,自己凑过去。须臾,纸烟点燃。那亮着一星红色的点微弱地映衬着两个人沈寂的眼睛,有着稍许颤动的错觉。
曲悦然眨了眨眼。
杜冽离开他,对着他向后仰靠在墙上。顶上是被工厂的浓烟熏染得失去原色的天空,即使晴天也一样灰蒙蒙的。
想来,第一个学会抽烟的人是杜冽。跟身边混杂的人流接触多了,也就无可避免地习惯上手指间夹着一根柱体的感觉。后来的一天,他进门的时候意外看到曲悦然尝试着将他遗忘在烟灰缸中的烟头凑近嘴巴吮吸却被呛出眼泪的画面,于是他知道该教教这小子了。
曲悦然不再是一个孩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不再喊自己哥哥,而是坚持叫他阿冽。做哥哥的抱怨着对方的固执,但毕竟是这么大的人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由他去。
一晃过去了多少年。从当年的街头野孩子成长为俊朗的青年,虽然依旧还在打架,但好歹有了一个家。或许有一天他就能真真正正地安定下来,娶一个娴淑的妻子,做一个父亲。
杜冽对自己说,他必须帮他,因为这是作为兄长的责任。
将暮未暮,天色半明。大片大片的云自顶上无声地涌过去,他听见类似乌鸦凄惨的啼哭声,夹了阵阵的风。掠过光秃秃的树梢,吹得老远。
杜冽猛地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把它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曲悦然抬起头望了他一眼,也跟着站起来,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
「回家吧,小容等着。」
几年的卖命下来,现在有了点钱。他们早就搬出了原先狭窄得要命的阁楼,换了一处正常的房子。一间客厅,一间厨房。客房给了杜容,剩下的主卧室被分割成两半,中间立了墙。墙的这边是杜冽,另一边是曲悦然。
体贴弟妹的哥哥说,这是为了个人的自由。
他们没有对杜容说钱是哪里来的,只是说多年攒的,但其实她是知道的,却没办法说出口。曲悦然曾经好几次看到过他们受伤的时候,小容躲在暗地里偷偷地哭,但这一点他从来不和杜冽讲。
小容大一些之后开始去找工作。经过几次激烈的争执,疼爱妹妹的杜冽屈服了,唯一的条件是打工的场所必须经过两位兄长的同意。小容现在工作的地点就是就原先自己以前当小偷时经常光顾的那家超市。每当曲悦然走进去找人,他就会下意识地想到所谓因果报应一点都没有错。
杜冽快步走在他前头,行色很匆忙。前方那道门后面就是家,站在这里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他们进门的时候杜容欢喜地迎了出来,先是一声「哥哥」,然后抬头望了望随后进来的曲悦然,略带羞涩地叫着「悦然哥」。
他对她笑着点点头。杜冽在一旁宠溺而无可奈何的表情。这个被抛弃的哥哥耸耸肩,走进厨房大叫好饿。杜容急急忙忙地跑过去,从哥哥手中夺走盘子,喝令不许偷吃。高大的男人只好垂头丧气地从里面走出来,瘫坐在椅子上哀叹女大不中留。
曲悦然看着杜冽耍宝的样子,抿着嘴笑。他不知道杜冽是否真得明白小容的心意,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知道。
吃完饭洗了碗又看了阵电视打发时间,转眼已经深夜。杜冽洗了个澡,最后一个回卧室打算好好休息。不过衣服才脱了一半,手机忽然响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而慌张,背景嘈杂:「冽哥,不好了!丧神帮那群王八羔子又来闹事了,人挺多还带了家伙,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杜冽脸色一沉:「我知道了,你们先撑着。」
他切断电话,抓起衣服跳起来,冲出去踹开隔壁的门把被窝里的曲悦然拖起来。
「悦然,起来。帮里出事了!」
被他这么一扯,曲悦然很快张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杜冽略显焦躁的脸庞。他凝视了数秒,迅速翻身下床。
根据电话里描述的情况看来,这次对方完全是有备而来。当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自己这边已经明显处于劣势。兄弟俩对视一眼。
该打的电话已经打了,至于上面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这些完全不在掌握之中。这个世界多的是垫脚石,就算摸打滚爬了这些年,就算上面也挺赏识兄弟两个,也不过是高级垫脚石而已。现在要做的只是撑下去。对方挥舞着棍子就上来了。杜冽朝曲悦然一点头,两人散开,其中一个扬起脚,准确无误地踢中对方的腹部,趁对方弯下腰一把扯过,一记又快又狠的手刀落在脆弱的颈椎部位。短短的十秒钟时间,所有动作干脆有力,毫不拖泥带水,配合杜冽冰冷残酷的眼神,这样完全遮掩不住的锐利锋芒吸引了众人,仿佛修罗浴血重生般令人颤栗不敢仰望。在他的影响下,剩下几个还站着的弟兄激起了更大的斗志,甚至有些倒下的都企图站起来豁出性命地还击以雪恨。
曲悦然一瞬间失神。这样的表情他见过无数次,然而每一次都控制不住心悸。有时候会忽然觉得对方太过遥远,会忍不住恐慌。他想追上他,站在他身旁。「曲悦然,你给我专心点!」一声大喝,震醒过来的他愣了愣,对上杜冽愤怒的眼神,他自知理亏地转过头,开始专心对付不断攻过来的敌人。
当初杜冽带他加入黑龙帮的第一个条件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证自身的安全。如果一旦受伤严重,他必须马上离开。这一点曲悦然不敢忘记。他知道如果这一天真的到了的话,杜冽绝对会实现他的威胁,不想走就最好乖乖照他的话做。
解决了身边几个小喽喽之后,又有一群举着刀子冲了过来。曲悦然暗骂了一声,空隙间朝地上一扫,身子一避,顺手操起不知谁掉在地上的铁棒挡掉迎过来的凶器。金属互击的钝响炸开。他逼迫对手停下来的同时还以一记手肘,然后闪过身一脚踹开去迎接下一个混蛋。这几年积累下来的格斗经验在这个时候派上了极大的用处。他的身影灵活的在人群中穿梭着,身手矫捷。渐渐地,站着的人越来越少。高级垫脚石与普通垫脚石最大的不同在于,高级垫脚石比普通的更有利用价值。大部队终于赶到,不过也已经接近尾声了。一片横七竖八中,曲悦然转过头去看战斗中的杜冽,却忽视了忽然从角落冲过来的黑影。「小心!」他惊声回过头去,下意识地拿手臂去挡迎面而来的利刃。
但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溅到他手臂上的腥红液体还带着人的体温。下一秒,曲跃然猛然抓住因为冲击半跌在他怀里的人,一脚踢飞对手砍过来的刀,另一只手愤怒地举着铁棒朝他的头砸过去。因为那个人的血液,他完全失去理智,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但是手在半空中被强制抓住了。「白痴,你清醒点!」杜冽捂着受伤的小腹一边瞪着眼狠狠地教训他:「别惹事!你忘记答应过什么吗?」曲跃然原本再次高高抬起的手一僵,随即垂了下去。趁这个机会。杜冽忍着痛一脚把砍了他一刀的男人踢倒,用力朝他的肚子踩下去。对方撑不住,干脆地晕了过去。「王八蛋!居然敢伤到我!」男人骂了一声,伤口还在哗啦哗啦地往下淌着血。然而他面不改色,头也不回地问愣在身后的曲悦然:「有带钱么?我去门诊看看。」曲悦然低着头看着他的伤口处红成一片:「……早关门了吧。我立刻陪你去医院。」「你回家去看小容好了,都不在她会担心的。还有,不许告诉她我受伤的事。」「去医院!」曲悦然的嗓门因为急切而拔高了起来。他打断杜冽的话,直视着对方丝毫不肯妥协。粗神经的男人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也好。就一起去吧。」杜冽最痛恨别人害得流血。第一,这种伤得上医院,他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更讨厌大量的医疗费。对他来说,钱花在家用上才是正当的。第二,流血会让人失去理智,就像曲悦然刚才差点忍不住要实现的报复。第三,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住了院,他们就瞒不过小容了。曲悦然知道,在杜冽的心中排第一的永远是小容,其次才是自己。除了这两个,阿冽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屑理会,是个生活在自己梦想中的男人。而所谓的梦想就是杜容和曲悦然。
抓着杜冽进了医院之后,那位已经很熟了的大叔黑了一张脸把同样黑脸的杜冽带进病房强迫住院。转身的时候,他对比较懂事的曲悦然说,这次虽然没有伤到内脏,但是很可能感染,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比较安全。年轻人恢复力很快,过些日子就没事了。曲悦然这边点头,被死摁在病床上的男人那边毫无病人模样地活蹦乱跳。不知道什么原因,杜冽跟医生大叔总是不对盘。「放我回去,老头,这种伤我没几天就好了!靠,曲悦然你给我松手!」
当然,平日冷面大哥今日抓狂耍泼发脾气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曲悦然的这位看上去男子气概十足的兄长相当地讨厌住院,尤其是强迫性质的。白大褂大叔虎了老脸当场就不客气地吼了回去:「有本事你好了再走!」难得孩子气的阿冽与顽童样的大叔一旦杠上便是无歇止的虎啸龙吟鸡飞狗跳。看到这种场面,站在门口的曲悦然显得非常头疼。本来打算去给杜冽买点什么吃的,却猛然想起一件事。他走过去敲敲病床边上的桌子,总算引起两人的注意。杜冽抬起头:「什么事?」「是小容。我跟她说你受伤了,现在在医院,不过已经没事了。」「你这个笨蛋!」杜冽顿时激动起来,挣扎着掀被子要下床。
曲悦然阻止了他。
「以后肯定也瞒不过,不如先想好借口。我说是工地里受的伤,现在包扎了也没事了。明天才让她过来。」
「……呼。」杜冽长吁了口气,脱力地倒回床上。「吓我一跳。」「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东西。想吃什么?」「不用,乱花这个钱做什么。」曲悦然置若罔闻。「楼下应该有通宵供应皮蛋瘦肉粥吧,病人吃这个比较合适。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没等对方再说什么,他就大步朝门外走去。夜晚的楼郎很静,走了远了依然能听见白大褂大叔在笑呵呵地调侃他的哥哥。「悦然这孩子越来越优秀了。看不出他挺会照顾人的。」「当然,他可是我的弟弟。」
杜冽的语气中带着骄傲,然而正是这种深刻蕴含来自兄长的自豪感的态度让已经走到走廊另一头阴影处的曲悦然停下脚步。他无言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舌尖满满苦涩。病房中,医生大叔充满同情地感慨:「这么一个笨蛋……悦然也辛苦了。」那个人的话让正要推开大门的曲悦然僵硬了下。仿佛浑身的血液冻结成冰,他站在黑暗中无法动弹。什么时候被发现了?已经……到了这么明显的地步了么。
「死老头子胡说什么。」杜冽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满。
曲悦然松了口气。他不敢去想兄长知道了之后会后如何的下场。只是,只要那个人不知道,他依然可以晚一天面对。甚至一辈子都在那个1/2的空间里想象着存在于另一个1/2空间的人也无所谓,只要他让自己留在他身边就好。只要这样就好。
因为知道妹妹要来,第二天杜冽就早早地醒了。在曲悦然去买早点的空当,门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然后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哥,听说你受伤了,你怎么样了?对了,悦然哥呢?悦然哥没出事吧?」
杜冽望着妹妹慌乱得团团转的样子,不由得一笑。
「小容,你看清楚,现在躺在床上的可是我啊,可不是你的悦然哥。」
这么一责备,杜容慢慢地镇静下来。她走过去坐在哥哥的床边,低下头去拉他的手:「对不起,哥。你好点了吗?痛不痛?」
「没事。」杜冽温和地摸摸妹妹的头。关心则乱,很久之前他就知道妹妹的心意了,只是不想过早点破。
「悦然去买早点了,一会儿就回来。」
「……嗯。」知道自己刚才失礼的杜容愧疚地点点头,乖乖地陪着哥哥。她本想削个苹果给哥哥赔罪,但是在她之前似乎有人做了。
「哥,你千万要好起来。」
「笨蛋,又不是什么绝症,这种小伤过些日子就好得连痕迹都不见了。」
「说话要算话的,哥。」
「这种事情当然不会错。」
兄妹俩聊得正欢的时候,曲悦然拎着大袋小袋出现在门口。杜冽不挑食,但是曲悦然还是坚持几个品种各买了一份。这个时候哪怕杜冽说他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方设法把它弄过来。担心了一晚的杜容看到他就扑了过去,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去。曲悦然举着东西,在杜冽面前尴尬得拍也不是推也不是,只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小容,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大概是压抑了整夜的惊惶和担心终于得到发泄,很快他就感觉到胸襟传来湿润的凉意。埋首于胸前的女孩子看不清表情,但是看颤动的身躯就知道很痛苦。「我……担心你和哥哥……」
「……」这个家的男人们无言地对视了一眼。曲悦然试图去拍她的背,让她慢慢冷静下来。「没事的。我和阿冽都没事。小容乖,不哭。」杜冽凝视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良久转过头去。眼前的场景有点点触动。一个是他关心的弟弟,一个是他珍爱的妹妹,站在一起就像一对璧人,看上去那么的般配和谐。明明,明明所有的家人都在一起,但为什么还是觉得寂寞呢。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翻来覆去想了许久,一直没能明白。
没到一个星期,杜冽就出院了。
白大褂大叔狠狠地瞪着他,最终还是给他开了出院证明。离开的时候,大叔直接忽略患者,对一直陪伴在杜冽身边的青年千叮咛万嘱咐,说是起码一个月不能让水碰到伤口绷带多少时间更换一次云云。末了,大叔慈祥地拍拍青年担负重任的肩:「悦然,得辛苦你了。」
曲悦然笑笑,倒没说什么。
杜冽的眉头又皱起来。
「老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这个意思。你以为凭你能照顾得好自己?」敬业的医生大叔瞥了他一眼,转过去继续对着曲悦然殷殷嘱托,神情肃穆得如同临死托孤,「悦然,千万别让他碰水。发炎了就危险了。」
杜冽不满:「那我洗澡怎么办?」
「很简单。」大叔一脸权威,手不容置疑地指向曲悦然,「你来,你帮他洗。」
正笑着看两人斗嘴的青年一下子懵了。当他询问的视线接触到这位极富医者严谨专业精神的医生大叔,在其义正词严的神态之下发掘出不怀好意或者更接近于煽风点火的坏笑眼神,倏然红到耳根。
杜冽的抗议最终被无视了。
不管他怎么抗议医生的专制,只是再怎么大大咧咧的男人,澡还是要洗的。何况是杜冽这样作风严谨到近乎机械的男人,长时间忍受不洗澡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要他主动要求曲悦然帮他擦身,那也是不现实的。
所以曲悦然走进浴室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杜冽赤裸着上半身站在里面,腰间层层缠绕着雪白的绷带,上面隐隐地渗出一圈红。因为动作幅度牵扯到伤口,杜冽的表情微微扭曲。
「医生说要我帮你洗的,不想裂开就别乱动。」曲悦然不由蹙眉,一边说一边从对方手里拿过毛巾,放在盛着温水的盥洗盆里清洗着。然后他走出去,拉了把凳子进去好让伤者坐下来。
镜子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难得没有异议。
温热柔软的毛巾轻柔地落在每一寸肌理。
因为长年格斗的缘故,男人的躯体高大而匀称,健壮却不夸张。深麦色的肌肤均匀且极富男性诱惑,仿佛拥有吸附指尖的魔力。站在他身后,隔着毛巾触摸到男人的背部,总觉得手底下有什么在剧烈脉动。那种节奏在不知不觉间传导,从指尖影响到心跳。
再往下,是男人线条分明的腰。
他的眼睛像着了魔似的粘在裸露的肌肤上,呼吸艰涩,几乎情难自禁。手下的动作也越来越轻,越来越迟疑。
站在前面的男人看不到背后那人的表情,等得颇为不耐。
曲悦然原先挽起的袖子忽然散了。他陡然一惊,停下来,竭力镇定地去卷。杜冽转过去瞥了一眼,说:「这么麻烦干什么,干脆把衬衫脱了吧。」
曲悦然一愣,很快知道了他所指的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他迟疑一下,又怕自己控制不住,于是笑了笑,还是继续卷袖子。
身体贴近。在狭小的空间内,两个大男人散发的热度更显得空气稀薄。男性独特的气息混合沐浴乳淡淡的味道,煽情又滋生无限暧昧。
上半身擦洗结束时,曲悦然犹豫一下,俯下身去解对方的休闲裤,看上去似乎是想帮杜冽擦洗下半身。有点不自然的杜冽想阻止,不过对方镇定地说:「都是男人,怕什么。」于是皱着眉,也由了他。
下身的长裤剥落。曲悦然视而不见,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擦拭。一路往上,到达内裤边缘的时候,杜冽好歹有点尴尬,忽然一把抓住对方继续的手:「够了,这里我自己来。」
那一瞬间以为被发现了,一直在竭力控制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裂而出。即使在发现只是错觉之后,曲悦然依然不敢抬头看他。他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出去。拉上门的时候,他停了停,说:「那你洗快点,洗完出来换衣服吧。里面我来收拾,等下也顺便洗个澡。」
里面的人模模糊糊地应了声。
他把男人的换洗衣物摆在浴室门口的凳子上,然后靠着墙等里面的人出来。
经过十几分钟漫长的煎熬,男人终于走了出来,拿了衣服往房间里走。
在他的背后,曲悦然慢慢走进浴室,转身猛然扑过去锁上门。再也抑制不住的欲望,如同地底酝酿多年的火山,轰然爆发了。
这样的煎熬在之后又重复了多次。
以至于去医院帮杜冽拿药的时候,那位造福于民的医生大叔笑眯眯地盯着曲悦然,笑得很是无耻。被洞穿心思的青年扭过头,无心逗留落荒而逃,连询问什么时候能完全康复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但实际上,就像医生大叔所说,年轻人结实、恢复力快,加上杜冽同志变态的康复能力,仅仅半个月后,伤口缝和结下的痕迹已经逐渐结疤了。
换句话说,杜冽已经不需要人来帮他洗澡了。
这其实对曲悦然来说是件好事。如果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杜冽会知道他所信赖的弟弟对他怀着怎样不可告人的情欲。
而那一天,他不敢想象。
巡视到最后一个场子的时候,站在前面的杜冽表情很臭。
曲悦然一时闪躲不及,只有好脾气地对见面就扑上来的女人笑笑,无奈地试图把对方从身上扒下来,一面打着招呼: 「lisa姐,好久不见了。」
扯开的女人八爪鱼一般继续黏了上来,浓郁的香水味直扑而来,水蛇腰一阵扭动:「你也知道好久不见?要不是最近忙得很,姐姐我早跑去看你了。没良心,也不知道早点过来。」
旁边一群跟着去巡场的小弟们都咧着嘴挤眉弄眼。有眼睛的人谁看不出来lisa姐对悦然哥有意思,每次来都主动投怀送抱的。lisa姐可是帮里第一大美女呢,手里又有实权,底下追求的人多了,偏偏悦然哥木头人不动心,到手的山芋还往外拱。要是自己也能长悦然哥那模样,早扑上去了。
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中,曲悦然的笑容有点尴尬。
不知道为什么,杜冽对眼前的这一幕有点不爽。他拉长了脸走过去,把如胶似漆的两人分开,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曲悦然半掩在身后,然后才面无表情地问这家店的女掌柜:「lisa姐,最近的帐盘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过几天就会跟上面交待。」女人一面漫不经心地回答,一面企图绕过挡在前面的高大男人。不过不管怎么努力却因为对方巧妙的侧身始终不能再接触到曲悦然了,只得恨恨地摆手。
杜冽装作不知觉地点头:「行,那就交给你了。你忙,我们先走了。」他朝周围的弟兄看了看,「大家散了各自回去吧。悦然,我们走,lisa姐还有很多事要忙。」
女人被最后一句很理所当然的语气弄得有点郁闷,再看曲悦然真地跟着杜冽一步步走向门口就更不满了。忍了一会儿,就在对方即将迈出大门的前一刻,她忽然高声叫其中一个。
「悦然,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杜冽的脸色已经黑了一片。曲悦然迟疑了会,还是顺从地走过去。lisa姐得意地冲杜冽一笑,很是妩媚地勾上了曲悦然的脖子,一身低胸的紧身上衣让她原本丰满的胸部更加呼之欲出:「这个月月底,这里要举办一次庆祝派对。到时候美女很多哦,你来不来?」
没等曲悦然回答,杜冽已经在门口催了,听得出口气很差:「悦然,你们完了没?该回家了。」
男人说完就甩手走了。来不及研究对方为什么心情恶劣,曲悦然点着头应着我知道了。他好说歹说终于摆脱了lisa姐的缠绕,快步跟了上去。
对方走得很快,原本就落后了的曲悦然赶了半天还是落下了一大截,忍不住喊了他一声,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曲悦然到达他身边的时候正好听见杜冽在问他:「跟那种女人搂搂抱抱你很喜欢么?」
曲悦然没听明白,抬起头啊了一声。
杜冽扭了头没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算了,回家。」
派对当然没去。日子风平浪静,平静得几乎忘记了这件事。某一日的晚饭后,依照这个家的家务轮流制,照理应该杜冽去洗碗,不过这个男人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对面坐的曲悦然,气焰嚣张地拿兄长的架子压人:「喂,今天你去。」
做妹妹的毫不留情地踢了大哥一脚:「哥,不许耍赖。昨天悦然哥已经洗过了,今天是你才对。」
「过一会儿有球赛直播。明天我替他不就行了,反正都一样。」
「不行就是不行!说好了不许耍赖的。」
兄妹俩吹胡子瞪眼,谁都不肯让。曲悦然倒是无所谓,从现在的局势看来,他还是作壁上观比较合适。果然,不一会儿,阿冽放弃地掉转头,沉着脸收拾碗筷进厨房去了。
小容朝曲悦然笑笑,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她站起来,咚咚地跑进自己的房间里去,几分钟之后换了身出门的衣服出来,走到厨房门口向哥哥打招呼:「哥,我上班去了。」
男人叼了根烟,捋了衬衫袖子漫不经心地刷碗。
「噢。什么时候下班?」
「大概明天早上八点。不用来接我了。」
「知道了。」他转回头看了客厅方向一眼,拿下巴点点,示意正好闲着没事走过来的曲悦然过去,「悦然,你送她过去。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外面冷,你的外套在衣架上,自己拿。小容,记得围上围巾,别感冒了。」
「是是,我知道了。哥哥要乖乖洗碗哟。」
「……你这家伙。」
兄妹俩的笑闹中,曲悦然径自过去取了外套和帽子一一穿戴好。留神到架子上还挂着小容的围巾,他随手摘了下来,过去给小容围上。不管怎么说,小容也是他唯一的妹妹。
杜冽眯着眼睛打量着因为曲悦然突如其来的温柔而低头的妹妹羞涩的模样,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还是那句话,女大不中留。他背过身去,甩着手赶门口那两个:「快走快走,再不去就要迟到了。」
经这一提醒,杜容慌慌张张地抬起头来看看挂在顶上的表,一下子跳起来抓了包就往外跑。「糟糕,要迟到了!」
曲悦然笑了笑,他转头了眼厨房里专心洗碗的男人的背影,也跟着走了出去。
啪啦啪啦的脚步声结束之后,一切又恢复夜晚的宁静。只剩下一个人了。杜冽抬起头,百无聊赖地朝窗外看,总觉得一个人特别安静。他咬着烟,双手因为浸在洗涤液里,所以干脆让燃尽的长烟灰一段段啪哒啪哒往地上掉,摔裂开来。反正等一下可以扫。他无所谓地想着,继续抽得更凶。窗外是这个季节的云和树,映着昏暗的路灯。没有月亮和行星,天黑了就看不出白天的阴沈了。风夹了什么在外面奔跑,如同旷野里受了伤的野兽在撕心裂肺地咆哮。楼上的铁皮棚顶大概是因为不牢固的缘故,被吹得哗啦哗啦地响,或许不久之后就会被吹翻在地上。呵一口气变成白烟。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的影子了。他一面记挂着出去的那两个人,一面漫无目的地思索着,为三个人的未来做点打算。
说实话,悦然过于出色了。他知道这个家伙如果不是出生在这种地方,大概会是真正的白马王子。正因为如此,每一次去夜总会总会有数不清的女人扑上来找曲悦然。而每一次,站在他旁边看着他温香暖玉满怀都会忍不住烦躁。那种压抑不住的冲动,就像发现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就要被夺走了一样无法忍耐。
他一面对自己说这些女人配不上他的悦然,一面又心里莫名其妙地自我厌恶。他狠狠地吸了口烟,将烟头按灭在水槽里。清理地面烟灰的时候,原本挂在墙上的围裙掉了下来。他捡了起来,看着上面熟悉的针线图案,脑海里奇妙地浮现小容仔仔细细缝补的样子,心里头忽然有种有女初长成的满足感。他想起妹妹对待曲悦然与对待自己的迥然态度。作为兄长,他一直看着这两个人长大,了解小容,也了解曲悦然。他想,如果是曲悦然的话,就可以安心地将妹妹交给他。或许,这样也同时满足了他小小的私心。他不希望他们离开他太远。如果可以,他希望三个人一直像一家人一样在一起。不要多,也不要少,什么都不要改变。只可惜这些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他们的生命中本能地需要另外一半,终究会脱离他独立,而他必须要尽到一个做兄长的义务。杜冽自嘲地笑笑。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不管是对小容还是悦然。他们需要的是平平静静的生活,而不是整日的打打杀杀提心吊胆。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正好可以摆脱这一切。也好,等悦然回来就和他说。打定这样的主意,他继续低下头去刷他的碗。大概过了一刻锺,当杜冽把碗筷放进柜子正要顺手整理桌面的时候,门开了,一阵冷风跟着另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悦然。」曲悦然脱下笨重的外套经过厨房,听见阿冽在里面叫他。他走进去,看着男人叼着快到头的烟在里面利落地擦着桌子。杜冽背对着他,态度有些漫不经心。「你觉得小容好不好?」「……」「说啊,干嘛吞吞吐吐的。」
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让曲悦然有点发愣。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点点头,「她一直是个好女孩。」「那就好。」男人的烟终于烧到了头。他把它丢进垃圾桶里,又从口袋里随手掏出一支不耐烦地点上,大大地吐了个形状优美的烟圈。曲悦然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的背影,等待能让他理解意思的下一句话。「你不要再混下去了。」「什么?」「总不能混一辈子的帮派。也该是你和小容好好过日子的时候了。明天我就去和龙哥说你不干了。有我在,他们会同意的。」曲悦然面无表情地听着男人自作主张地规划着自己的将来,一语不发。「我都替你们计划好了。我这里还有十一万的存款,算作做哥哥的给你们的礼物。如果不想三个人挤在一块,你们就找近一点的地方找间房子安顿了,我也好去看你们……」男人慢慢地想象着未来的生活,平淡的话语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愉悦。但是曲悦然的内心却越来越焦躁不安,完全听不进对方在讲什么。他就这样把自己推开了吗?尽管什么都不曾索取,但仅仅是停留在他身边的资格也要被剥夺了吗?说完自己的打算,桌子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杜冽把抹布丢开,打算去看看现在是不是还有比赛的残余。但擦肩而过的瞬间,曲悦然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臂,拉近他面对自己。杜冽吃了一惊,惊讶地看向抓着自己的那双用力的手。那是曲悦然的手,弟弟的手,重要亲人的手。「那你呢?」曲悦然急切地说着,「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言语的后半句消失在杜冽的目光直视下。曲悦然这才发现自己显然越距了,只好沉默着放开他的手。但是还是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不肯放弃。
「……阿冽,你呢?你怎么办?」男人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开。「你只要照顾好小容就行了,别的不用多心。」
「……」
那一瞬间,曲悦然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改变发出的碎裂之声。似乎在某一个世界,某些沉寂了很久的东西在悄悄地变质,萌生出的无可挽回的荆棘蔓延开去,把所有的所有都缠绕得无法呼吸,连真正想要得都掩埋了上去。那种沉重的剥夺在他的世界里坍塌成废墟,天空被遮蔽。伸手不见的黑暗中,他无法呼吸。
那次对话结束后,曲悦然没有死心。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看着那兄妹谈话后小容羞涩的表情,看着杜冽告诉他帮里已经不再追究他离开时那张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脸,看着杜冽翻着报纸热心替他们寻找新房的画面……最后一丝希望终于无情地变成了死灰。
杜冽是他的天,虽然他无法反抗,却还有逃避的权力。
所以,他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