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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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无幻想
序
战争在肆虐无忌横行霸道了逾五年之久后终于殆尽，湮灭于那似乎仍然显得触目惊心的飞扬尘土之间。
国立医院里一片惨白，比那些个在前线还不曾被清理整顿的，尸首异地未曾瞑目了的头颅更加惨白。
阴森森。
心电图麻木不仁不知疲倦地持续曲折，发出滴滴的声音，告知着平躺在那病床上的人微弱却又顽强的生命。
“我谨代表国家，宣布向贵国无条件投降。”
他们得到了胜利。
与此同时，病房间的心电图却突然在几次细微的颤抖起伏后停滞－－几秒钟的挣扎后，终于化为一条不再连绵的直线。
－－云雀恭弥，这个一生几乎都是为了国家而活的男人，在国家被宣告获得这以几十万人生命而换来的胜利的那一瞬间，一直以来都在寻求着最后的求生欲的生命之火，终究还是燃尽。
然而于他而言，却终于，不再是苟延残喘的垂死挣扎。
01.
距当年那场如梦魇一般惊心动魄又令人记忆犹新的战争已经过去了三年半。
－－确切的来说，是三年七个月又十六天。
我记得一清二楚，并非由于当年自己是国家机构里什么举足轻重的角色，只不过因为，那日－－我们国家现在的法定建国日，却是我至爱之人的忌日。
想想却是要多讽刺有多讽刺，恶心到了极致。
不知不觉中，自己却牵扯出一个万般诡异的笑容。
我可以清晰地看出坐在我对面候症的男人身上的颤抖与额头上渗透下的泠泠冷汗。
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将他紧握住那木制桌脚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得扳开，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因为紧张而手心发汗，以至于留下些许氤氲雾霾的的深棕色桌面。
莫名地觉得有种由心而发的快|感。
或许我真如那个孩子－－比我小上三岁，我如今的同事蓝波所说，我已经疯了，自从云雀死了的那一刻开始。
啊，也许我应该先介绍一下我和云雀两人才对。
我和云雀两人是在大学里相识的，那年他十九，我则刚刚过了二十岁生日。当时我们两人选的都是京都大学医学系，又恰好被分配为同一个寝室。
于是我们自然而然得由相互抱有敌意转变为如亲兄弟一般－－当然这或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至少云雀他从未认同过我这种说法。
最后的最后，我们在一起了。
平淡的像那泪汩汩流淌过，却又是最不易被抓住的流水一样的，我们的爱情。
我开始像跟屁虫一样的时时粘着他不肯放，从大学的四年到考研，从研究生毕业后到分配工作，我都像一条长而蜿蜒的常春藤蔓一样，无时无刻地紧缠着他，勒着他的颈脖。
本来以为可以这样一辈子的。
.......可是却真的成为了“以为”。
战争就这么突兀地全面爆发。
街道上没有人，空荡荡得寂寥到无可复加的地步－－精确地来说是没有一个活人。尸体是遍布了整个街道的，全部堆积起来，被瓦解了的肢体血淋淋地摆布在那里，密密麻麻，让患有密集恐惧症的我一阵干呕恶心。
医生不够，这也是国家面临着的一大重要问题－－因为大部分医生都已经逃之夭夭销声匿迹。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在死亡面前，再勇敢的勇士也不可能没有一丝动摇与畏惧。
作为医生的他与我，便是在这个节骨眼、这个背景下奔赴的前线。
........战争持续了三年，云雀也几乎食不知味、一年只有一半日子是假寐地孜孜不倦工作了三年－－当然，所谓假寐，也不过是不换什么衣服就趴在工作桌上小歇那么两三个小时，仅此而已。
憔悴到令人心痛。
战争结束前的两个月的一日，他被敌人的子弹射中了胸腔－－离心瓣膜不到两厘米的地方。而那个时候的我，却浑然不知地继续在为国家整理什么无用的资料报告！
等我终于被允准去探望他的时候，他的左胸腔已经积起了水，膨胀开来，与他因为常年累月的高强度工作而显得有些孱弱的体格格格不入。
然后，两个月后，他一个人静静躺在素白静谧的病床上停止了呼吸，身边没有人。
连护士，或是护工，也不曾看见她们的身影。
这是医生的悲哀。
他这一生救活了多少多少命垂一线的战士；他这一生愈疗了多少多少攸关国家生死的人物；他这一生帮助了多少多少因为战争而自闭或是躲避在恐惧的阴影之下的懦弱的人们－－他医术高明得没话说，但就是因为他的医术国家才逼迫他为国家效劳，然后变成这幅无法挽回的摸样。
他救不了自己。
他死的那一天我没有哭，也没有那种悲从心头来的悲怆哀伤。我只是有点沉默，沉默得有些不正常。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很多。我梦见了我们的过去，我们的欢笑，我们的一切一切。
也包括我当时夸下的海口，做过的白日梦；我也看见了当时我们两人的梦境。
梦中梦，一扣紧联着一扣。
对不起，云雀，我曾经说过要做世界第一的医生，要闻名远扬，要找到所有疟虫不治之症的根结所在，找出整治的方法。
可到头来，我却连你也保护不了。
02.
晚上我爬上了红瓦屋檐看那皎洁的月亮，自从战争结束后我还不曾有过这样的闲情雅致。
月光如练，地上铺着的沥青的青街石板在月色中泛着清玉色亮丽的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身后多出了一个人影。
是蓝波。
我没有和他打招呼，更没有像以前那样大刺刺戏虐地对着他调侃。
时代已经不同了，我们也都不再是那八九年前的青涩少年。
当然，蓝波也不再是当初那个爱哭爱闹喜欢撒娇的懵懂稚童。
我们两个人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一样的－－一样的学医，有时一样的任性，如今一样得长大，也一样的......在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他挨着我的位子坐下了，很久很久我们都相互无言。大概有过了一个小时那么久，呵欠连天有些困倦的我听见蓝波开了口，声音飘渺而迷惑：“骸，你不适合当医生。今天你又吓跑了三个病人。”
我挑挑眉，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回答道：“最不适合的人不是你吗？让你面对那解剖开来的粘稠而又模糊的血肉内脏，才是真正的不切实际吧？”
蓝波摇摇头，虽然刘海遮住了他的眉眼，我却仍旧能听出他的悸动与憧憬：“不，骸你是不会懂的。我从小便是希冀着能当上医生，这个梦想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残酷而又现实的事情也不曾有变淡。能当上医生，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我没有说话，等待他的后文。记忆之中蓝波已经许久没有流路出这样欣喜的神情了。
“骸。”他又一次叫了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地“恩”了一声，却看见他的脸上透着我从未见过的严肃。
他的眸子闪过清亮的光芒，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死去的人已经太多了。里包恩也好，云雀也是......这个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已经太多了。你知道么，我从小生在贵族家庭，却在一次出行看见南美的一些黑人瘦骨嶙峋，面无人色，且身患重疾，却没有人关心他们帮他们治疗－－我是看着他们渐渐地、渐渐地死去的！就是那一天开始，我想要当一个医生，医治所有的人。卑贱的也好尊贵的也罢，是不被人所正眼相对的黑人也好亦或是白人，是无依无靠的也好还是有权有势........我想要救全天下的人！”
我的心弦似乎是被谁拨动了那么一下，那种震撼的感觉，几十年来我还未曾有感受过。
“但是，最近我却发现，有一样东西比作为医生更加重要，真是讽刺吧？我的理想，被自己所否定了.......”
我倏地站起，不能够明白理解他那件所谓更为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想要拦住他问个究竟，他却只是径直向前方走去，完全不留给我盘问的余地。
蓝波死了。
他的尸体在第二日里被发现在他那被紧锁着的办公室里。
凭借那初步解剖应该属于自杀，服用的是H2O2，当场死亡。
我浑身僵硬地看着他被那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抬出，在一瞬间缺突地明白了那句“更为重要的事情”为何物。
顿时一阵凉入骨髓的痛寒彻心扉。
他还是决定离开这里去陪伴里包恩了么？......
里包恩，云雀，现在是蓝波......竟然，只剩下了我一人。
孤家寡人。
03.
我好像是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我一直自欺欺人地希望这真的只是一个梦，醒来以后便什么都回归了，云雀在我身旁，里包恩与蓝波也完好如初。
只是我却再也没有幻想的立场与余地。
走到过道处打开最里边的抽屉，里面寥寥得没有多少东西。
只有一封黑色封面的信封。
黑色......总觉得有些微妙。
打开信封，便如第一次阅读一般仔细小心，字字啄叽，不敢也不愿漏看一个字。
看到结尾处，终于还是有点点滴滴的泪珠滚落到纸上，昏黄色的纸上晕开一团团的墨色。
那是迟到了整三年之久的泪水。
云雀写道：
I will never forget you even though I'm now in the paradise.
Foolish pineapple.
难得一见的肉麻，但可以想像，云雀当时弥留之际写下这封信时的一举一足，和那神情。
再无幻想，我会面对现实。
代替你和里包恩、蓝波他们好好地活。
Reality.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