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刘小倩

1、第 1 章

　　我看见了你。
　　这个在一片漆黑中缓缓地站起来，慢慢向我走来的人影，就是你。
　　我一直看着你，看着你摸索着找到一根蜡烛，看着你轻轻地将它点燃放置在烛台上，似乎是怕动作过大蜡烛就会熄灭吧，你的动作总是小心翼翼的，带着点呵护的味道。
　　莹莹火苗，摇曳不定，但足以驱散黑暗，让我看清楚周围的一切。
　　这充斥着霉味的空旷屋子，是你的涵元殿么？这残旧的墙壁，裂缝的窗户，这一副桌椅，一张板床，是你在瀛台的全部家当么？
　　我愕然着这里的一切。
　　然而，当我在望向你时，却发现你只是安然地站立在那里，凝望着那一团正在奋力燃烧的火苗，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走近你，隔着蜡烛，和你面对面站着。
　　你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只除了你的一双眼睛。
　　我一直没有来得及看你的眼睛，那双不同于你父母兄弟，被多少人夸赞过，又让多少人为之动容久久不能忘记的眼睛。现在，我可以借着着烛光仔仔细细瞧你的眼睛。
　　那是我最好奇你的地方。
　　我看见了什么？
　　那一张终年死寂的脸上，竟然会有两湾这样汹涌的海洋，滔天的浪花透过你的眼眸拍打在我的脸上，那浪里的每一滴水珠都吸足了你身上的力量，那力量传递到我的身上，当我感知到它门时，一瞬间我已经潸然泪下。
　　我知道，你自从被迫囚禁在这里，就没有一天想过放弃，可是我不知道，你要坚持下去的力量是这么的强烈，强烈到已经开山劈石汇成了海洋。
　　它就藏在你的眼睛里，在没人的时候，它便泛起波涛，释放你深藏的力量。
　　我是多么有幸，在你独处的时候看见了你的力量。
　　这真是个奇异的时刻，你看着火苗，而我看着你映着火苗的眼睛，便看见了你的一切，
　　波涛平静下来，又转瞬盈满温了喜悦，你对着烛火温柔地微笑起来，于是，我又借着你的眼睛看见了一幅幅生动的无声画面。
　　那个慈爱的摸着你的头的美丽妇人是慈安么？
　　那个拉着你的手给你谆谆教导是翁师傅么？
　　那个冲着你哈哈大笑的招着手叫你过来的女孩是珍妃么？
　　那一抹碧蓝天下自在飞翔的鸟儿是你在祭祀先祖时仰起头看到的景象么？
　　那欢笑着在地里劳作的人们是你那不在饱受战乱过上富足生活的百姓么？
　　我和你一起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和对未来的憧憬中，这便是你微笑的原因吧。
　　我很想再多看一看你，可是时间已经到了，我该回去了。
　　一束白光打在我的身上，那束白光的后面是我生活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你沉睡在崇陵里。
　　你的时代，你苦难的一切早已经随着你的沉睡被人遗忘在历史的角落里。
　　可是那个世界却包含了你的期望，你的力量，你如果能看到那个世界，一定还会露出温柔的微笑吧，就像我此刻看见的一样。
　　我面对着你，望着你的眼睛，静静向后退去。
　　突然，你闭上了眼睛，双手交叉放在了胸前。你像西方的基督教徒一样，面对烛火，虔诚地向上苍祷告。
　　然后，我便在你的身后看见了一对白色的翅膀。
　　氤氲的光线一下子满室辉煌。
　　这便是你最后留在我眼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