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脸》莫语函

5、 十一 换一个人间

　　十一换一个人间
　　一个人在极度意外与吃惊的状态下，所有的状况我此时全都具备了！人在镜子前面能看到什么呢？这是一个简单到无聊的问题，甚至算不上是一个问题，而此刻对于我却是最可怕的一个问题！
　　我竟然无法看清自己的面孔！怎么说呢，脸的总体轮廓是有的，头发也看得清楚，我那微微有些泛着金黄色的头发（这并非外国血统，纯属遗传），脖子还有胸膛和上衣的局部（这只是一个很短的挂镜），而最奇怪的就是在脸中间的部分，并非什么也没有，像有些恐怖片中所演的那样，而是十分模糊地，若隐若现的见到五官的痕迹；就像是高到千度以上的近视加散光不带眼镜的裸视效果一样！
　　一个人照贯了镜子不起眼，一旦找不到自己熟悉的五官了，是一件十分崩溃的事，我的胸口像压着巨石一样压抑难受，我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对准镜子拼命的凝视，几乎像把眼珠瞪出来一样，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看清自己的五官！
　　说实话，我是一个自信有些过度的人，这和我的成长经历有关，特别是几经风浪的洗礼与千奇百怪事情过后，虽然我知道，有时候我可以说是固执的，但已经成为习惯了，我不相信我竟然找不到自己熟悉的脸孔了！
　　有时，你真的不能说固执是好是坏，有很多技术领域里的天才全是偏执狂！我的固执终于有了结果，在死死盯住镜子看了几分钟后，脸孔中心的五官终于比较明朗的再度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终于又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五官面孔！
　　好半天，我连眼睛都没敢眨一下，生怕再看不见自己！想想真是好笑，即使在镜子中看不到自己，用手也可以摸得到，五官也并不是消失了，有什么可极度的，神经质一般的紧张呢？但我此刻却就像担心自己五官会从脸上消失一般害怕！
　　我终究不能总是这个样子，眼睛瞪得都有些酸疼了，又过了好一会儿，我调整了一下心态，以举重若轻的感觉，轻轻呼了口气，然后掉转脖子，将视线从镜中移开，在那刹那，我几乎听到自己脖子扭动时“咔”的一声，疼得我忙揉着后颈，竟然都僵硬不堪了！
　　我向着超市的门走了几步，自动门已经打开了，但我却没有迈步走出，我心底竟又泛起一种可怕的念头，我担心自己的五官会消失！
　　我用手摸了摸脸，眼睛，鼻子，嘴，一样也不少，全都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谁都没有擅离职守，以我平时的性格，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向外面，今天我却一反常态，像个买件衣服也换个十次八次的女人一样犹豫不决，我还是想回去再看看那镜子！
　　终于我被这股情绪笼罩住了，我又一步一步回到了镜子前面，每一步都十分沉重！
　　我深深呼了口长气，像是要马上百米短跑一样，让自己尽量轻松，我抬头又望向了镜子！
　　这一次，我的神经几乎崩溃了，上次模模糊糊的五官还有些痕迹，这回是彻底什么也没有了！
　　突然间，我“啊”的一声大叫，像是发了神经质的女人一边嘴里乱叫着一边疯狂的冲出了这家超市，在门口时，那个自动门甚至还没有打开，我就一头撞碎了玻璃门，像一头疯牛一样在街上狂奔！

　　我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身子都飞了起来，若是一般人肯定会摔得很厉害，可是我却不同，我身上的功夫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下意识反应，在我身体落地的瞬间，我立时有了感觉，忙猛力的翻滚，好像一直滚了二十多个，才卸去惯性，使我安然无恙的躺在地上！
　　这时，我的心神也已平静了下来，我躺在地上没有动，心里再盘算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变成这样！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急促脚步声向我奔来，我忙翻身坐了起来，街道十分宽敞，路灯也发着十分柔和而美妙的光芒，我看到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正向我跑来！
　　这时，他已经到了我的跟前，他已经气喘不已：“这……这位……先生，你……怎么跑得这么……快啊，我怎么也追……不上你，您到底……遇到什么事情……要这样跑，这么晚了，怎么……没有回家，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
　　我首先急迫的去看他的脸，（当然，无论去看任何人时，都是先看脸），但我这时却更为急迫！
　　但看到后，我的心底却发起了一阵寒意！这个人除了他脸上的五官以外，别的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有五官我看不清！
　　这种看不清，还和镜子里看我自己时的状况截然不同，镜子里的状况已经说过了，就不再叙，而我看到这个警察的脸上，出现了十分奇怪的现象：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的形状在不停的无规则的做着任意的改变，而且速度十分之快，看久一点就像是魔方在以极高的速度，不停向着横竖方向不断改变着！看久一点真让人有些反胃！
　　我只好侧过了头，不去看他的脸，又强制调整着自己的心态，拼命去习惯适应这种状况！
　　那个警察还不断的在问着我是否需要什么帮助，我只好对他讲“我……我……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警察的声音好像很兴奋：“好的，您说吧，今天是我第一天上岗执勤，您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我道：“你……你……能麻烦一下你，请你摸摸自己的……五官，还……还都在原来的位置上吗？”这句话虽然很无稽，但我还是想这么问！
　　那警察好像是一下愣住了，好像没有明白我话的意思，随后语气变得十分恼怒“你……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好心帮你，你却无故戏弄巡警……，我……我就算长得不好看，那你也用不着这样羞辱我啊，我妈说我小时候长得可好看了……”
　　这若换了平时，我绝对会笑出声来，可此刻我却真的笑不出来，因为我真的想要一个很愚蠢的答案！
　　就在这个警察有些喋喋不休时，我听见汽车的声音渐近，向左侧的路上望去，果然一辆汽车行驶了过来！
　　那汽车到这时，停住了。车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中等身材一身白衣服的人，我向他的脸望去，依然和看到那个警察时的景象一模一样，所以我只能判断出是一个男人，年纪无法知晓，而他穿得衣服好像是医生的衣服。
　　他走到了我们的近前，首先对对那个警察说道：“哦，是你啊，小卢，你现在已经上岗执勤了！”
　　那个叫小卢的警察，声音又变得兴高采烈“啊，是啊，我第一天执勤，是你啊，魏医生，怎么又这么晚下班，您一天可真够劳累的，多注意身体啊，您自己虽然是医生，但生了病一样难受……”那个小卢又开始喋喋不休的罗嗦起没完了！
　　我听得出那个魏医生的声音很苍老，好像至少在五十岁以上，他的声音十分的和蔼，让人听了自然生出一股亲近之意！魏医生一直“呵呵”的轻声笑着，不忍打断小卢的话。
　　但那个小卢可真够话唠圣人级别的，罗嗦起来没完，魏医生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小卢啊，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小卢道：“啊，这个人太奇怪了，大半夜的在街上玩命的奔跑，刚才摔倒在了路上，我上前问他需要什么帮助，你知道的，我第一天执勤嘛，自然希望多做好事，可是你猜他怎么说，他竟问我……”
　　小卢又啰嗦絮叨了好一阵子，才把这点事讲完，那时我真有一种想揍他一顿的感觉。
　　魏医生耐心听完，又仔细打量着我，问我道：“年轻人，你怎么了？你对卢警官提出的问题是戏谑的，还是很严肃的呢？”
　　我叹了口气“我……我真的好像眼睛出了问题，我……此刻看不清你们的五官！”
　　魏医生蹲下身，脸对着我，我却不敢看他的脸，那种像“魔方”一样变化的五官，真有些让我抓狂！
　　魏医生很柔和的对我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并不是眼睛的问题，而是大脑枕叶的问题，你听说过‘脸盲症’吗？你为什么这样恐慌，难道是突然出现的这种情况的吗？”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只是……像梦一样突然便发生了，对了，这里是H市吗？”
　　警员小卢抢着答道：“当然是了，对了，你住在什么地方，家里有什么人……”
　　我心中更是惊奇万分，这里竟然是我所居住的城市，这怎么可能？我忽然想到现代最尖端科学中提到的平行世界理论：理论上讲我们所在的时间与空间都是宇宙的多元次重合，在某一个时空节点上都存在着许多只按照自己既定物理规则发展的世界，彼此之间若没有极其特殊的原因是不会发生任何联系的，难道我在通过“断桥”时，竟然突破了这种联系，到达了另一个平行的世界吗？
　　我脑中乱得很，没有回答小卢的问题，直到听见了魏医生也在问我在什么地方住，我想了想，说了地址。
　　小卢嚷道：“什么？你胡说什么啊，那里现在是代表城市面貌的城区听轩公园，哪里来的住宅区？我看你是不是……”
　　那两个人显然认为我没有说实话，或者认为我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我只有叹气的份了。
　　那个小卢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魏医生对我道：“这样吧，年轻人，你既然找不到你的家了，而且似乎突然患上了‘脸盲症’，如果你愿意，就到我家来，我是脑科专家，如果你信任我，我愿意全力帮助你！”
　　说实话，人在手足无措的混乱窘迫中，能够听到这样充满侠义仁厚的关怀之语，谁不会感激异常！我也不例外，尤其这个魏医生的语气十分的诚恳与谦和，在那刹那，我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水！
　　小卢却道“魏医生，您可真是太好心肠了，这个人古古怪怪的，我看搞不好……他是从那个……什么地方跑出来的，你还是把他交给我吧……”
　　魏医生笑道“我看这个年轻人，眉宇间充满了正气，但在看到我们的脸时，却充满了困惑和迷茫，我相信他一定是遇上了极为古怪的事情，他绝不是坏人或是精神不正常之人，带到你们那里，对于你们双方都是麻烦，就交给我吧，万一有什么事，不是还有你这个大警官做邻居呢吗，你说对吧，呵呵……”
　　小卢忙笑着“什么大警官，是初出茅庐三分天下未占其一的小警员，您这样说，我可受不了，嗯……那好吧，我就把他交给您了，如果就算有什么事，咱们街坊邻居的，我随叫随到，也会保障您的安全，您是名声享誉世界的脑科权威专家，为了苍生之福，我也要保护好您的安危……”
　　我叹了口气“卢警员，您再说下去，受不了的是我们，以后跟你的同事与上司相处，学会说话简练干事果断，你会更受欢迎的！”
　　小卢好像有点气恼“你……你……”
　　魏医生“哈哈”大笑，拉着我，上了他的车，冲小卢摆了摆手，发动了车子向前驶去！
　　我坐在副驾的位置上，过了一会儿心绪渐宁“谢谢你，魏医生！”
　　“没什么，我们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嘛，彼此关怀，是很正常的事！”魏医生答道。
　　“村子？您说得是地球村吗？”我说。
　　魏医生点了点头。
　　我忽然问道：“您怎么这么晚回家，工作很繁忙吗？”
　　“是的，刚做完一个手术，对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吗？……我没做什么工作，我是一个喜欢冒险生活的人，收入依靠家族留下的几个农场……对了，您家里可还有什么人，我去了……”
　　魏医生笑了“你不必担心，我的家人……过世的过世了，还有在外面漂泊的……家里只有我自己和一只猫，除了在医院，平时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听出他说这话，虽然是笑着，但内心却充满了一种苍凉和孤寂！
　　就这样，我宛若做梦一般，从冥想俱乐部出来后，在一次特别的境遇中，迷失在自己熟悉的城市与年月中，暂住在了一个姓魏的医生家中。

　　十二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