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雪》星*雅

2、第二章

　　第二章

　　十三年，很长，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也能够沉淀很多东西。灵霜来到流云谷已经十三年了，当时的愤怒和怨恨已经记不大清了，只留下了深沉的痛，融入骨髓的疼痛。
　　只是，亲人扭曲狰狞的面容、族人划破夜空的哀鸣，黑色铠甲的士兵将她的族人砍断手脚扔进火坑，任由点点火焰在他们身上蔓延，直到化为一片焦黑，直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的这些画面，总在夜深人静时悄然涌出，不安和恐惧占满了全身，仿佛全族的人都在看着她。
　　为什么不杀了他？为什么不报仇？
　　大长老死前的誓言就像诅咒，让她不得安宁。

　　“在想什么？”淡淡的声音传来，灵霜回头，笑了。
　　依旧一身白色，美如仙人。略带阴柔的脸庞比初见时愈加漂亮，细致的眉眼，微弯的嘴角，永远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动人心魄。
　　为什么没杀了他？灵霜再一次问自己。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残影，季璃皇朝十七王爷，而灭了玄玥一族的，便是季璃皇朝的第二十四位王，当今圣上。
　　那晚和他在一起的黑衣少年是季璃皇朝第一药师蝴蝶，在他们来到流云谷后不久便离开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又在想着怎么杀我？”残影走上前，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低下头碎碎吻着她的侧颈。
　　“早在几年前我就放弃这个念头了。”灵霜叹气。
　　刚开始，不是没有试过，只是杀不了他，而后来……唉……
　　“我只是在想，如果那天……我回来的再早点……或者，压根没有偷溜出去玩，是不是……我已经投胎十几年了？”灵霜低喃着，”和大家一起死掉……”
　　“你害怕？”残影抬起头，看着她。
　　灵霜摇摇头，”若当初死了……该多好……”一了百了。
　　残影收紧了手臂，微微扬起嘴角。”如果你死了，那我呢？”
　　灵霜侧过头看着眼前的绝色容颜，这样的人啊……谁能不爱呢？

　　两个人十几年的朝夕相处，说没有感情是骗人的，只不过灵霜知道残影，不爱她。
　　灵霜知道自己的容貌并不出色，顶多清秀可爱些，比起残影，那是万万不得的。就是因为这样，第一眼、第一面，她就注定了为他动心，是啊，这样的人，谁能不爱呢？因此，残影的心，从来不在她身上。
　　对他的爱和灭族的痛，一直纠缠着她，撕裂着她。

　　直到两年前，残影出了山谷。
　　他虽然经常出谷，时间却都很短。但这一走，近半年。
　　回来的时候，他好像变了个人。灵霜不知道，他在外面发生了什么，灵霜却知道，他爱上别人了。

　　那一夜，白色樱花随风飘落，美得让人晕眩。
　　那一夜，他在月下独斟，桂花酒的浓烈香气让她有些晕眩。
　　那一夜，他对她灿烂一笑，万物失色，她愿意付出所有，即使，她知道他眼中看着的是，别人。
　　那一夜，月光洒落窗前，她在他的身下，痛到幸福，痛到悲伤。
　　眼泪，究竟代表幸福，还是哀伤？

　　她记得，第二天，他对她说：如果你下不了手杀我，就再等几年吧，五年之内，我一定把命给你。
　　她看着他，背着阳光的他，似乎笑得有点凄凉。
　　发生了什么呢？让你可以连性命都不要。是怎样的女子呢？
　　灵霜却不想知道。她要得不多。
　　她对自己说：仇，早晚报得了。
　　所以，她便沉溺在短暂的虚幻中，享受着她以为的幸福。
　　陪伴在他的身边。
　　如此而已。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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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上的海棠开了，我们去看看好不好？”灵霜扑进残影的怀里撒娇。
　　“嗯，好啊。”残影宠溺地摸摸她的头。

　　流云谷的山坡上，开满了红色海棠，春天，快到了呢，灵霜微笑。
　　时间，真快。
　　笛声渐起，婉转悠扬，却带着些许忧愁，些许思念，些许淡淡的悲伤。
　　灵霜转身，凝视着静静站在海棠边的残影，香妃竹所制的竹笛在他手中胜过了玉屏笛。
　　灵霜静静的听着、看着，她隐约知道，时间不多了。
　　一曲终了，残影缓缓转身走到她面前，”怎么了？最近你怎么老在发呆？”
　　“嗯？……没有啦，只是太好听了”，灵霜笑笑，”对了，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十六月》中的《凝泪月》。”残影淡淡回答，视线越过灵霜，陷入回忆。
　　回首漠然凝望，无奈泪洒远方。
　　好一曲凝泪月，灵霜苦笑。
　　只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灵霜靠入残影的怀抱，将脸埋在他的肩膀，双手在背后圈住。
　　残影收了神，身体却没动。
　　“两年……前。”
　　“……”灵霜沉默了一会，离开残影的怀抱，抬头看着他，”快来了，是么？”
　　残影没有避开视线，直直和她对望着。
　　“你等得人，终于要来了啊。”灵霜突然笑了，如释重负般。
　　“我的仇，快报了，是么？”
　　过了很久，残影缓缓点头。
　　“……好，很好。”灵霜笑着点点头，闭上眼睛，转身离开。

　　海棠花开，妖艳灿烂。
　　眼泪，可以挽回什么呢？
　　所以，不哭，忍住。
　　只是，珍珠，断线，止不住。

　　灵霜模糊着双眼一路跑回到屋里，将桌子上的砂壶茶杯扫落在地，然后，视线落在了梳妆台上倒映着苍白面容的铜镜，微红的双眼，带着泪痕的脸，灵霜苦笑。
　　十几年来第一次发脾气，不是为了报不了仇，却是为了妒嫉。灵霜啊灵霜，你有什么资格妒嫉呢？你从来，都没有被重视过啊。
　　跌坐在地上，她自嘲的笑着，抬眼，看着渐落的夕阳和漫天的霞光，她突然觉得冷。
　　因为背对着门口，所以当她感到门口有人时，还来不及转身，便倒在一阵淡淡麝香中。
　　她居然忘了，残影是不输给蝴蝶的顶尖药师之一。没有挣扎的机会，她沉沉睡去。

　　修长的身影缓缓走近床边，残影将灵霜抱到床上，拉上被子，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她，黑色的双眸看不出一丝情绪。
　　“对不起。”他淡淡地说，垂下眼帘，起身离开。
　　窗外，银白色的月光静静散落。

　　残影走到屋外，一身红衣的女子站在山坡边的海棠树下，在红色海棠的映衬下，艳丽无双。
　　残影淡淡扬起嘴角：“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