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旧事 [瓶邪]》十指沙

8、Vol.8 忘川水

　　吴邪沿着张起灵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跌跌撞撞。
　　他听到前方哗哗的水声。
　　“前面是什么？”吴邪扭头问道。
　　“悬崖。下面是瀑布。”胖子的声音。略有些沉重。
　　因为他看到张起灵站在瀑布边上，正在系绳索。
　　吴邪有些惊讶。“瀑布？！这里怎么会有瀑布呢……”
　　没有人回答他。解雨臣盯着前面的张起灵，眼里满是愤愤。
　　“胖子……？”吴邪感到有些不对劲。“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小三爷......”潘子皱了眉，“花爷，我们怎么办？”
　　解雨臣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吴邪打断。“你们在说什么？”
　　依然没人应答。
　　“欺负我看不见了吗？！你们——”
　　“吴邪。”
　　吴邪蓦地滞住，仿佛一声响雷惊起心中沉淀的尘埃，又化作温柔的茧，把他紧紧包裹。
　　作茧自缚。
　　他回身，尽管看不见，却知道那人从瀑布向他走过来，身上还带着瀑布边上沾染的水汽，一阵雨水清香。
　　“小哥？”
　　吴邪心里安静下来。
　　“嗯。”那人应他。“吴邪，就到这里吧。下面的路让我自己走。你没必要再跟。”
　　“可是——”吴邪一口气没上来，咳了两声。“呵呵，小哥，你总是先给我希望再让我绝望呢。”
　　再次有鲜血沿着唇边流下，吴邪的身子晃了晃，看得胖子等人一阵胆战心惊。
　　“小哥……你说，那些事情瞒着我是为了保护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也对……你何必考虑我的感受。”
　　张起灵轻轻一颤。他注视吴邪良久，终究悠悠轻叹，转身回到瀑布旁，攀住了绳索。
　　“总之，我不想害死你。你抓紧时间出去，鸳眉毒现在还不至于死人。”
　　“不。”吴邪轻轻地说。张起灵没有听见。
　　我不走！
　　吴邪向前跑过去。“张起灵，你站住！”
　　张起灵在水流激荡的悬崖边停住。“吴邪，你不要再向前走了！”
　　再向前，就是万丈深渊。
　　“凭什么？！张起灵，你今天给小爷我说清楚！”吴邪正在气头上，赌气似的向前迈了一步——
　　“吴邪！”解雨臣瞪大了一双凤眼。
　　吴邪从悬崖摔了下去。还未来得及叫喊，就被奔流而下的水流卷挟着没了进去。
　　所有人都震惊了。
　　“吴邪！”解雨臣跑到崖边，怔怔地向下望。他浑身颤抖起来。
　　几乎一刻都没有犹豫，张起灵松开抓着绳索的双手，翻身跳下。
　　解雨臣定在原地，彻底惊住了。
　　张起灵他——他跟着吴邪，一起跳下去了。
　　原来你们……
　　你应该高兴啊，小邪。
　　原来你，并非一厢情愿呢。
　　可是，你，置我于何处？
　　让我情何以堪。
　　解雨臣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魂魄一瞬间被人抽走。他颓然跌坐在水边，激荡的暗流打湿了衣角。
　　忽然眼前的光线一暗，才发现自己落入一个拥抱。“花儿，他们不会死，你放心。”
　　他闭上眼，颤抖得更厉害。
　　滚烫的眼泪大滴大滴砸下来。

　　张起灵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当时什么都没想就直接跳下了悬崖。仿佛这个反应深藏在潜意识里。
　　但他明白，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吴邪去死。
　　眼前一片天翻地覆。
　　黑暗的瀑布之水。
　　记忆中第一次，张起灵后悔了。后悔那样突兀地抛下他。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会死么？
　　难道自己竟然会害他死么？
　　若他死了，那自己——
　　又何必长生？
　　冰冷的水灌入吴邪的耳朵和肺部，冻结一些希望。他不再挣扎，任凭奔腾的瀑布将自己包裹，一齐向深渊落下。
　　耳边的水声轰鸣，就像心里，暴雨如注。
　　浇灭了花，死入泥土。
　　要死了？那就死吧。
　　来生不要再遇见他。
　　仿佛灵魂已经出壳。吴邪清醒地感觉到自己身边那咆哮着的冰冷的水，还有令人反胃的自由落体。
　　丧失了生的欲望。
　　我死了。
　　张起灵，你会不会有些许动容？至少，用你长生中的某一秒赠我一丝怀念？
　　我吴家小三爷在人世走一遭，负了所有人，唯独没有负你。
　　心安。
　　吴邪轻轻挽起笑。
　　可惜。最终没有看你一眼。不看也罢，你始终是那个样子。
　　我早已记在心里，无需再看。
　　……
　　正想着，吴邪却忽然感觉全身一暖。因水流冲击产生的痛楚消失了。
　　那是他的茧。
　　那是那人温暖的怀抱。
　　那是他有力的心跳，盖过了水声如潮。
　　张起灵终于抓住了他，于是他紧紧地把他拥住，一起随着瀑布之水向深渊下坠。
　　他说过，不会让他死。
　　如果食言，不必解雨臣动手，他自己随他一起去死。
　　仿佛下落了一个光年的距离。
　　仿佛隔过了一个宇宙的宽度。
　　张起灵拥着他一起落入悬崖下的深潭，激起一片温存的泡沫。
　　下沉。一直在下沉。吴邪在他怀里闭着眼，嘴角渗出丝丝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