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旧事 [瓶邪]》十指沙

11、Vol.11 西城决

　　清清冷冷的干净字迹落入眼帘。
　　“吴邪：
　　我要的东西已经找到。
　　下一步，我就要去守护那个秘密，延续张家人的使命。以后的十年我都会在青铜门后度过，老九门的参与也将告一段落，你应该回归正常的生活了，不必再寻找什么。
　　你现在仍未理解，但是迟早会明白，有些事情瞒着一个人，的确是为了保护他。
　　我将会忘了你，所以你也不需要再记得我，以及我说过的话。
　　就此珍重。”
　　信没有落款。没有写他的名字。
　　吴邪不动声色地看着寥寥几行的字，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双颊已被眼泪湿了大片。
　　他的手颤抖起来，纸上的字迹也再也看不清。
　　“……天，天真？”胖子试探着叫了一声。
　　吴邪愣了愣，突然把手中的纸狠狠地揉成一团，然后掷向病房的角落。
　　他用了极大的力气，仿佛手中不是纸，而是那人的心。
　　他恨不得把这团纸蹂躏得稀烂。
　　“他娘的天杀的张起灵！！小爷我上刀山下火海都认了跟了他一路！就换来这张废纸么！！什么瞒着我是为了保护我全他娘的是放屁！！他把一辈子交给那个破秘密图个什么啊！他要找的东西，他要找的东西——小爷我把心都给他了却比不上一个老妖怪坟头挖出来的破烂儿劳什子！！把小爷我当玩意儿耍么！！凭什么叫我忘了他！！他以为我忘得了么！！我没有长生不老没有宝血没有狗屁的好身手更没有家传失忆症！！我没了他不能活！终究嫌我是个废材是个累赘么！！他难道不知道他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我的命贱就容他这么糟蹋！！就算是把他从挨千刀的终极里揪出来老子也要告诉他，不就是进去十年么，老子我等！！就算是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我也等！！等到我死等不来就下辈子接着等！！！”
　　吴邪一口气把这些似乎忍了很久的话喊出来，已经抽噎得不成样子。他停下来，用手背死死地堵住嘴，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看似豪气冲天，最后也只能掩面而泣。
　　“他娘的……胖子……我怎么办……我一辈子都给他毁了……老子我喜欢他……我喜欢他啊……他把我……他把我……竟然还好意思说这些……天杀的张起灵……等十年后他出来老子一定亲手宰了他……”
　　胖子红了眼圈。他伸手拍了拍吴邪的背，一声悠悠长叹，显出他一直以来藏匿得很好的苍老。
　　“天真……你别说了……这些哥们儿我都知道，我懂……”
　　他失声痛哭，再也说不出什么。
　　最不该是我天真。偏去猜这场疑问。
　　张起灵。
　　你就是我的劫。
　　你是我哪怕付出生命，也渡不过的劫。

　　长白的雪白莹莹地刺进他双眼。
　　张起灵钻进裂缝，刺目的雪光被隔绝在外。冗长的黑暗中，青铜巨门远远地出现在视野里。
　　他掏出鬼玺，郑重地捧着。
　　闭上眼。
　　仿佛千军万马沉重的足音响在遥远幽暗的山脉深处。
　　响在千年以前。
　　古远喑哑的苍老一叹，青铜巨门缓缓开启。
　　他迈步。踏入门后无尽的长夜。
　　“张起灵！你站住！”
　　张起灵全身一僵，滞在原地。
　　蓦然回眸！
　　身后是无边无尽的黑暗，是寂静了千年的九龙抬尸棺，青铜神兽狰狞的脸依然维持着永世不改的表情，阴兵借道的声音隐隐从远处传过来。
　　没有人。
　　没有他。
　　没有一个天真依旧的吴家小三爷，执着地跟在他身后，然后为他的一点点柔和而喜得笑弯了明亮的双眼。
　　没有一个年轻稚嫩的吴邪，有些脆弱有些笨拙，却总是在他受伤的时候跑过来，满脸的担忧和依恋。
　　没有那个人，絮絮地叫他小哥，绝望之际却一声声地骂着混蛋。
　　没有那个人，对他说再见。
　　没有人。
　　张起灵缓缓转过头，却没有动。他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黑暗，却想起那张干净的、带有书生气的脸。
　　吴邪。
　　我将会忘记你。
　　所以你也不需要再记得我，以及我说过的话。
　　但是我很想让你知道，那天在瀑布后的石室里，我说的话，没有一句是骗你。
　　我喜欢你的天真无邪。
　　我用一生换你十年天真无邪。
　　我宁愿从此以后永远见不到你。
　　我爱你。
　　用汗，用泪，用血，用冗长的生命。
　　再见。
　　张起灵再次闭上眼，没入无边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