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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Chapter 7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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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明亮一轩纸门外,众多花树正是暮春里的盛放时节,庭院十分敞亮阔绰,遍植花树后极目望去秀色颇好。
回廊边上,一个玄色浴衣的青年转了几个弯转眼已绕到了跟前,看了看栏杆边上的人一眼,转身便走进房里去。
一盏茶的时间而已,青年已闲散招呼道:“你要喝茶么?”
胧回了头,目光落处正好是青年肩头边上的匾额,对着唯我独尊四个大字微微抽了抽嘴角,起了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拂掉了几片花瓣,踏入房中,席地跪坐安好,接下那一杯清茶,模糊道了句:“谢谢。”
对面青年看了她一眼,啜了口茶道:“下午医生会过来,最后一次的复诊。”
胧握着茶,忍不住探过身子道:“总不会我还能再想起什么吧?那医生也忒庸医了啊,云雀,你给我换个医生吧?”
云雀看了看胧一眼,淡淡道:“顶尖脑科医生,医学界的权威,沢田纲吉请来的,虽然他是一个食草动物,但他的办事能力勉强能信任。复诊只是确认你身体的复原状况而已。”
胧撇着嘴,咕哝着道:“我又没病。”随即又有些忧愁地道:“可我不记得你也不成啊,”又认认真真地道:“如果真要算起来我不过是刚刚认识你一样,可你说我们的关系,关系……”
云雀接下口补充道:“婚约者。”
胧吞了吞口水道:“对啊,婚约者,”顿了顿觉得有些羞涩与难为情,“难道你不介意我不记得你了?”
云雀指尖搭在杯沿,外头正日光大盛,风和着几片花瓣子飘落进来,淡绿色的瓷釉杯子同修长指尖都在泛光,嘴边上扬了轻微弧度:“我不介意啊。”
胧静了静。半晌后,抽着嘴角道:“……我能介意么?”
云雀抬眼看了胧一会:“不能。”见着胧抽了抽嘴角想必心头不是很畅快,又略略补充道:“不能想起那便不用想起,这很重要么,过去对于你而言。很重要么?”
胧茫然了一会。看着眼前的美青年,面容英俊,姿态清贵,一时脱口而出:“起码我想知道我怎么会找比自己还好看的老公啊,这不是很奇怪么,我觉得我应该不是外貌协会才对。我明明觉得自己应该是更喜欢身材派的男人才对。”又特别补充:“不是肌肉派,是精壮派。”
云雀不紧不慢又啜了口茶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有何执着的地方。”看了胧一眼,又道:“你对我有何不满意?”
胧认认真真上上下下打量了云雀一番,从发梢到脚趾,最后摇头:“无可挑剔。”又略有些挣扎地道:“那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会成为婚约者吧?父母之命?还是咱们……呃,相爱了。”末了的几个字不免有些别扭。
尤其是觑了眼头上的唯我独尊,觉得情啊爱啊什么的,于云雀而言可能是个笑话。
云雀想了想,良久才道:“我救了你,然后你觉得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胧嘴里最后一口茶喷了。激烈地咳了半天,胧接过云雀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连哭笑不得的心都有了,见着云雀淡定喝茶,不免建议道:“反正我不记得了啊,你完全可以不当一回事的。”
云雀放下茶杯抬眼,抬手支颐,语气十分认真从容:“既然应承了自然要做到。没有人能左右我的决定。”
胧彼时才微微弄懂她所谓的未婚夫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说起他们不过是初识,但对于胧而言,每一个人都是初识,在她完全空白的记忆里头,第一个被植入的人便是云雀。
那一日自一片空茫中醒来,窗外已是残月如钩。胧睁得眼来,只见着眼前的天花顶上描绘着许多仕女同武士的壁画,浮华精巧,入骨传神。胧手指动得一动,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力气。
偏头一转,入眼的,便是云雀。支颐撑在案台上安详闭眼,她那时候脑子空白,并没有那副眉目多么英俊优雅的意识,却只见得云雀已睁得眼来,胧自认并没有吵到他,但显然云雀极为敏感。
云雀踱步过来,几隔着几步远,胧见着他身姿颀长立在床边,端端打量了她好一会才道:“醒了么。”
胧想爬起来,但周身并无多少力气,见着青年伸在眼前的手一时也不客气地攀着,慢慢坐了起来。既然醒着的第一个人能见着,大抵也是关系匪浅,胧没怎么忸怩着便问:“你是谁?和我是什么关系?”
她那时候的脑子空白如一张白纸,如同一个未记事的孩子,忘记了应该先问自己是谁。因为她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于眼前的青年而言,胧心底并无太多警戒,只略有些茫然看着云雀。
云雀居高临下看了看胧,在边上拣了张凳子坐下来,从容答了她的问题:“云雀恭弥,我们是婚约者的关系。”
窗外头隐隐飘进来些花香,逐风拂来的时候,胧震惊盯着这青年极为好看的眉目,脑袋残了半天,傻了。本以为可能是亲人之类,但这么劲爆的答案略有些出乎她的意外。
室中一时寂静良久,胧才找回自己的声调,指着自己问:“我又是谁?”
云雀想了想,见着她朦胧傻眼的面容,随口答道:“胧。往后冠上云雀的姓氏。”
胧试图努力回忆这一个叫做云雀恭弥的人,但脑袋依然一片空白,莫说这云雀恭弥,她脑子里连个自己长什么样的记忆都没有。一时有些恐慌着冲云雀道:“我连自己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有镜子么?”
云雀定定看了她一会,起身出去,想必是给她寻面镜子来瞧瞧自己长成什么尊容,待得镜子呈上来,胧正正经经瞧了半天,再移开镜子看了看云雀,觉得一阵悲剧。
肤色不比他差,眼神没有他那么细长锐利,唇色比他饱满但可能是大病初愈,未见什么血色。
胧很快将镜子塞回云雀手里,触着云雀冰凉的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会,沉吟道:“今天应该很晚了吧,既然我醒了云雀你还是回去睡觉,夜色很凉的,你帮我将门带上。”
云雀出门的时候胧又补充着道:“云雀,我们认识多久了?”
云雀回身顿了顿,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道:“十年。”
时间远远比胧想象的还长。胧闭了嘴让云雀帮着关门拉灯,在云雀拉上纸门的间隙里道了句晚安。
下午医生过来再次为胧复诊的时候,胧已从这个据说大名鼎鼎不知道谁谁谁请来的医生口中得知自己能够恢复记忆的几率大约……没有。
看着草壁送走了医生,胧搬来小板凳同草壁拉家常:“草壁,你知道我是怎么和云雀认识的么?”
云雀好像很忙,他并不是所有的时间都会在胧的周围,胧闲得发慌,但云雀临走前交代过一句,要出去的话先等他回来。
草壁沏了碗茶,拿给胧捧着,道了句:“你和恭先生的事具体我并不是很清楚。”见着胧神色失望,一时又补充道:“想要知道什么,恭先生都会告诉你的。”
胧想了想,认真问着草壁:“过去真的不是很重要么?医生说我可能不会再想起过去的事,云雀说他认识了我十年,可我半点也记不起他和任何一个人,这样也没关系么?”
草壁给胧添了些茶,垂眼啜了口茶道:“过去对于每一个人的意义都是不同,但若真是找不到了,向前看未必不好。”
胧捧着茶侧头想了想,应了句好。
胧虽然不计较过去了,但对于眼下的一些问题还是觉得要晓得一些的,譬如他们双方的亲人,譬如云雀是做什么的,譬如她以后该干点什么的。
这对于是婚约者的一对男女而言必须要了解的事,何况胧目前几乎一片空白。连这个世界到底是何模样,都没有一丝地轮廓。
但显然地,从云雀身上未必能得到什么较好的回答。因为被云雀告知胧没有亲人父母,而云雀亦是如此,而云雀目前做的哪一行,被含糊带过之后,胧默默地转移话题:“那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云雀正在拿了什么东西出来,抬眼望了胧一眼,慢悠悠道:“睡了十年,你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