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鞋匠》圆木

3、不敌世事作弄人

　　三爷不像近城人长的这么魁梧，没有那么壮实，个子比春生高将近一头，但看起来有些单薄，皮肤略白，浓眉大眼，说不上十分的好看，但八分有余。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老。春生不敢盯着三爷看，只是在走到能看清脸的距离时自然的抬眼瞥了一下。
　　春生移的极慢，看到三爷起身回了主桌才敢迈步子过去。
　　再次回到席面上，连着春生自己总共就剩下了三个人，另两个，一个是药店伙计，另一个是国字脸的少年。那个死了的姑娘早已被人拖走了，菜品连着桌布都换了个样。
　　他们这桌上原本铺着的翠绿色福纹绸缎桌布，已经换成了红底金边祥云西秀，打着穗子的锦缎桌布。严春生快速的看了一圈，这才发现，这时所有的桌布皆是红底金边的。他明确的记得自己出去之前，所坐的这张桌子确实是绿色的，而临近的几张，因隔了三五米远，细想起来那些好像都是红色的。
　　只感觉心里“咯噔”一声，严春生扶着桌子坐在药店伙计旁边，突然转头去了一眼已经走的很远的三爷，一堆人簇拥着，举着杯，和沿途每一张桌子上的人举杯示意。
　　场景转换的太快，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
　　“那个人呢？”严春生端着酒杯抿了一口，低声问身边的伙计。
　　药店伙计一愣，停了停手里的筷子，动了动嘴唇，无声道：死了。说完，扭过头，捻起筷子继续吃饭。
　　得到这个答案的春生，心里像是被狠狠的敲了一下。再抬眼看去，那个国字脸少年，抖的跟筛糠一样，低着头故作镇定的夹菜，好似眼珠子都长在了菜盘子上。
　　春生这才反应过来，药店伙计是个“钉”！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钉”是行话，也可以称“暗线”，刘家家大业大，为便于管理，就在手下的铺子里安排一两个“钉”来收集些情报，揪出点内奸，有时候也举荐个人才，但大多数时候是让人死的不明不白。
　　履堂里也有“钉”，但春生不知道是哪个，当然没有人知道，包括师父。一个好的“钉”，所具备的第一点就是必须学会隐藏自己。
　　这一切串的太快，三爷的寿宴，店铺里不知名的小伙计，安排“钉”作陪，偏僻的小角落，颜色异样的桌布，杀人，杀人。
　　说白了，就是杀鸡儆猴。
　　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安了个什么名目，但春生知道，那三个人一定死的理所当然。
　　他不知道自己和那个国字脸为什么没有死，在他看来，自己没有立场不死。
　　春生开始回想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到让自己不死的理由，但他很颓然的发现，没有理由。就像他找不到理由，来告诉自己为什么在死第二个人之前，药店伙计将他指使走一样。
　　他斜了脑袋看了眼药店伙计，但又不敢一直看。
　　“放心吧，不要你的命。”药店伙计和和气气的低声说了句。
　　春生听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端着茶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他们就像是被赶上独木桥的小牲口，要不死在桥下的万丈深渊，要不过了桥宰了祭主子的五脏庙。
　　满桌的珍馐美味，再无食欲。
　　周围的人或低头享受美味的佳肴，或和身边的细细低语。再看不出这里刚刚死了两个人。
　　就连地板上微微的几滴血迹，也被擦的光可鉴人，望过去一片明亮。那些或红或金的装饰，映衬着的好似是一件重大的喜事。唯一能证明那些人存在过的痕迹，就是春生身上那件血迹斑斑的白色衬衫。
　　春生觉得这一天过的慢极了。心里紧催着最好能快点，再快点。
　　但世事哪里能如他意。
　　“曲茶是你二师兄？”身边传来药店伙计的声音，惊了春生一跳。
　　他这才发觉桌子上的吃食已经少了小半，再一扭脸就看到，药店伙计一脸餍足的端着茶碗。
　　药店伙计看到春生一脸蠢样的盯着他看，正了正神色，板着脸说道，“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春生不敢反驳，扭过头答道：“是。”
　　药店伙计看他这样乖巧，只说，“果然是个没脑子的。”
　　春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脾气，张口低声道：“我比二师兄强多了。”
　　药店伙计看他耷拉着脑袋一副可怜相，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了，只说：“曲茶托我照顾你。”
　　春生抬起脑袋，眼睛瞪的溜圆，也不是不信，只是突然联系起，这人是个“钉”，那二师兄……
　　药店伙计白了他一眼，又喝了三两口茶，放下盖碗，站起身，整了整衣服，扭头就朝主桌走了。
　　春生就看着他沿着中间过道的牡丹花描金地毯，一直走过仿古红木门栏。那之后，就是大佬们的主桌了，因为搭着极细密的珠帘，隔的又好几十米长距离，根本看不清那尽头是什么。
　　春生只觉得那伙计并没有自己想象那么娘娘腔，个子老高了，身形也壮实，看那背影，在这灯火通明之下，竟说不出的好看。
　　“蠢货。”那国字脸的少年清晰的吐出这两个字。
　　春生扭头看他，只觉得这少年眼神寒的惊人，能活活把人冻死。再不敢看第二眼，只能低下头喝茶。
　　直至宴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