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鞋匠》圆木

1、 无机遇不成鞋匠

　　严春生之所以叫春生，是因为他生在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春天。介绍给别人听的时候很文艺，但念出来确实很土。这个名字一直被严春生纠结到十岁。
　　十岁，就是一个坎。
　　严春生运气不好，在这个坎上摔了一跤，用一句话概括就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严春生的妈含着泪把他送到履堂，做了一个小学徒。
　　履堂在近城是个有些名气的地儿，号称——近城一绝，是个做皮具的门店。店主是个老师傅，名叫孙协，人称——孙师傅，五十多岁，精瘦精瘦的，不高，长的有些刻薄，说话倒还和善。手底下的绝活是练了一辈子的。周边几个市里有些名气的富商都在这里做鞋子，甚至有几个老一辈的影星也经常来这里做鞋子。
　　严春生的妈求了几个熟人托了不少关系才把他送来，这年代，有手艺不愁吃穿。
　　当学徒不同于做伙计，要管吃喝教手艺，还要安排住的地方。春生被孙师傅安排在广安街门店的二楼，七八平米大的一个小库房里，因为里面常年储备着一些皮料，所以气味有点不大好。孙师傅让几个伙计把房间腾了出来，又把原本封着的窗户打开，捣腾了半天收拾干净，最后还是看了看春生的小细胳膊腿，皱着眉头说：“通几天风再住吧。”这样的房子让个孩子住，没几天就能给熏出病来。
　　春生怯懦懦的拽着衣角，点点头，心里忐忑的像跳着只兔子。他挺喜欢这个房间的，墙面又白又亮，地上还铺着地砖，天花板上还有个特别漂亮的铁艺吊灯，圆弧的线条特别优美。
　　孙师傅在心里叹了口气，春生的爹，他是认识的，一个老实巴交的工人，因为春生奶奶病重，不得已偷了厂子里的电缆卖钱，结果春生奶奶没保住命，自己也被抓了一下子被判了八年，也是命不好，第一年就死在了监狱里。
　　这孩子可怜啊！也是家里条件不好，十岁了，个子长的倒还可以，就是忒瘦了点，胳膊腿都不肉乎，还黑不溜秋的，不像城里孩子那么白皙，倒像个天天在田里跑的泥猴子。
　　孙师傅请示了自己的媳妇，当天晚上就把春生带回了家。
　　孙师傅家在离广安街不远的许家村，盖的是当下最时髦的两层小楼，整个楼都贴着雪白的瓷片，隔着一圈铁栅栏，门前还有两块翠油油的小菜地。院子里干净又整洁。
　　春生看着这样的环境高兴的说不出话来，这比他之前住的天花板烂窟窿的筒子楼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孙师傅的媳妇姓王，是个胖胖的和蔼老妇人，让春生称她：师母。给春生准备了一间向阳的小屋，床、衣柜、小桌子都齐活。春生看着就喜欢，想笑又不敢，眼睛发亮的弯着嘴角。
　　师母看春生乖巧，心中也得了些安慰。
　　这就是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至此，春生开始了他的“学徒”生涯。

　　春生上面还有两个师兄，年岁都不小了，所以住在门店里。
　　带春生的师兄，十六岁，排行老二，春生管叫他二师兄。
　　二师兄长的十分标志，唇红齿白，小巴掌脸，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会说话。严春生只觉得这人长的好看，比学校里那些精致的小姑娘漂亮多了。但相处下来才知道，漂亮这东西不实在。
　　二师兄脾气极差，通常几天都没有个笑脸，做错事情就是拿藤条抽，典型的暴力狂。
　　暴力狂这个词，是大师兄说的。每次严春生在院子里挨打，大师兄就出来打圆场，摸着二师兄光亮的头发，一边揉一边笑着说：“这就是个小暴力狂。”
　　严春生比较喜欢大师兄，脾气好，教手活也细致。
　　大师兄二十三岁，长的挺大众，四方脸，小眼睛，高高壮壮像个农民，但是对人是一等一的好。履堂里日常打扫的活都是他做的，连二师兄日常的衣服都是他洗的。
　　二师兄天天欺负大师兄，指使大师兄去洗皮料，这个活计最累，味道也难闻。师父为了不影响店里的生意，将制作皮革的小作坊租在了广安南街的一个橡胶加工厂里，隔了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呛人味道。因为是小作坊，基本上都是纯手工，除了一个大滚筒别的没有任何设备。
　　一年四季，夏天闷热，小作坊里通风也差，皮料又要洗好多遍，大师兄一呆就是一天，回来后身上跟挂着臭豆腐似的，十米之内无人敢近。冬天天寒，皮料冻的硬邦邦的，机器根本揉不动，就得先拿热水往上浇，水温也有讲究。但好的是，这两季的活计都少，大部分的皮料在春秋两季就洗好了。
　　春生看着大师兄天天东忙西忙的，从来没有闲着过，就生出了一份可怜他的心。
　　“大师兄，不如我帮帮你吧。”春生脆生生的跟在大师兄身后，一副“你好可怜，我要救你”的样子。
　　大师兄看着他这个样子，突然生了坏心，低下头，伏在春生的耳边，低声说道：“我勤快点干活，晚上你二师兄才会让我上床。”说完，抬起头“嘿嘿”的坏笑，思绪飘向万里之外。
　　春生看着他一脸的猥琐相，又转脸看在屋里认真制版侧脸优美的二师兄，突生一阵寒颤。
　　不由说道：“大师兄，我尿急。”
　　大师兄还沉浸在某种美好的遐想之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说：“有媳妇的人生真是不一样啊……”神情中含着一股春意，连眼神都迷茫的没有了焦距，春生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只见二师兄走出了屋子弯着腰身，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抖着皮料，露出了一截白嫩细盈的小蛮腰，因是傍晚，夕阳的余晖恰好照在二师兄欣长的美腿上……
　　于是在这么两三年间，春生一直在迷惑于二师兄和媳妇到底有个什么样的关系。当然这话他没问过二师兄，本想去问大师兄，但想起大师兄说起二师兄时一副“我没吃饱”的蠢样，果断的，春生让这个问题死在了摇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