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傻福

1、规则不是万能的

　　十一月的安城沉闷滞涩，阴霾一直积压在上空，西伯利亚来的风穿越崇山峻岭数千公里的路途，仍然像利剑一样刺穿人们初尝寒意的肌肤；东边的海岸偶尔来潮，夹带一些腥咸的味道，海水泛着灰绿，一切关于海洋的美好都和它脱离了关系。高度健全完整的城市化在这种氛围的映衬下，璀璨的玻璃幕墙偃旗息鼓，高高低低几个环线上车流堵塞，喇叭声像是大提琴和中号的合奏，压抑。
　　陆慎之压下一层百叶窗，光打进来，阴天从外面看过去倒不失为一个好风景。他松开下压的中指，一秒间的事情，也做得从容。左手的烟没怎么动过就快要燃尽，失去光源，一下子的晦暗让一根烟屁股反倒成了这间房里最明亮的东西。
　　突然，房间的顶灯滋滋两声后倏地一亮，白炽灯的光在没有遮挡的情况下显得非常刺目。与陆慎之同住的室友顾郁此时正在换鞋，一抬头猛地被灯光下那个苍白的男人吓到，一个没站稳，退了步踢到脚后的塑料袋，有啤酒瓶乒呤乓啷的声音。陆慎之乜了他一眼，然后挑了边嘴角吧半笑，吐出最后口烟，就把烟屁股给摁熄。
　　顾郁照旧没得理他，抚抚胸口，转身念了句神经病，提起袋子猛得把门关上。
　　“他妈玩什么东西，大白天在家里搞阴郁，锁门还不开灯，在窗户前面装鬼啊，我操！”
　　说完，冲过去拿起茶几上的隔夜茶咕咚一口全喝了下去,顺手把烟灰缸里的烟蒂倒了个干净。
　　“跟你说几次了，抽烟开窗，别逼我吸二手烟，一屋子乌烟瘴气，你不要命也别拉上我……”

　　陆慎之就着他的唠叨歪身坐在沙发上，拿起顾郁带回来的晚报，无谓的翻着，静静听他念完，然后把空杯里的茶叶往垃圾桶里甩干净，又点起根烟，吐出一口浊气。
　　“娘们都没你唠叨，隔夜茶不见得比二手烟来得健康。”说时，陆慎之往杯里倒了些啤酒，躬身正坐，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在杯沿缓慢地划着，也不看那头顾郁的反应接着道“别活得太矜贵，今时不同往日，你顾二少现在也不算什么矜贵的人。现在是我收留你，吃人嘴短，你哪来那么多意见。”
　　说完他抿了口酒，青烟里氤出顾郁眼神，看不真切，随后只见他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没再出来，关门前盯着门把幽幽飘了句“你懂个屁！”，关门声震得人脚底发麻。
　　陆慎之轻笑，把酒浇在手边的观音莲里，换上茶叶，仍是刚刚那副姿态，认真看起报来。头条是一则空难，飞机卡断半截，触目惊心的；接着是南半球的地震，死得人多，不过无关痛痒，在常人看来不过是些数字，说感同身受都有些要求太高。陆慎之不关心这些，他关注的是A24登载的一则讣告，翻开看跨了两版，死的是老一辈的军政要员，一生无过无妄，档案袋里清白的很。
　　这样的讣告多歌功颂德言之无物，一点秘辛都不会沾上，没有人会细读慢品，一字一句扣起来，不过这厢的陆慎之却认真得诡异，直到右手的烟燃近指缝才将纸放下。
　　陆慎之这个人，静默时候嘴上一直带着些弧度，看起来似笑非笑；他眉眼生得好，天生桃花眼，笑起来敛星带光的，剑眉利落，面骨生得又深浅得宜，端看皮相实在是招人。此时他用手背捂着眼睛仰躺在沙发上，室内半明半暗，这画面就显得鬼魅惑人了。
　　姿势保持了一会，他低头扫了眼地上的酒瓶，而后立身穿上西装，再瞥了眼顾郁的房门，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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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禾想，这个世界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她迷茫地看着金街灯红酒绿，很难想象这座城市白天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车上一起出任务的东区刑侦队长曾宇兴拍了下她的肩膀：“想什么呢，白天会里说的记住没有？”
　　新鲜人艾禾一看是顶头上司曾队找，忙点头。
　　“等一下你进去不用太紧张，跟着lina走，微摄在手袋这头，注意控制好角度。”曾队提了提手袋，示意她摄像头的位置，随后指着艾禾的右腿侧继续道：“枪是以防万一用的，你是新手，为防走火只给你加了两粒子弹。”
　　艾禾非常认真地听着，注意到曾队的手势，迅速从腿侧拔枪，开膛，校验了子弹的位置，确认后恢复原样，动作利落干脆，完成后抬手示意，等他的下一步指示。
　　曾队略点了点头算是肯定，又继续道
　　“lina等会儿会带你进去，第一个找你搭话的瞎子张是我们的线人，你从他手里接过号牌之后和lina到二楼找妈妈桑，这些白天都说过，晚上姓苏的那边还没动静基本不会出岔子，你不用太担心，到时候也切记不要多嘴，尽量表现怯懦一点就好，有号牌她不敢动你，lina会帮你再弄得顺当些，她这2年里也算混到了老江湖，套路熟得很。”说完曾队面上有点难以捉摸的表情，暗里也辨不清楚，艾禾就看他往后靠了靠大意是伸腿，听语气轻松，心里压力也消减了不少。
　　不过刚入系统的她，一来就接大案子，处处悬着疑问。这个叫lina的几次开会都有提，大家似乎对其身份心知肚明。原本还以为同瞎子张一样是个线人，如今听来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lina是线人？”
　　曾队拉了拉手筋，顿住两秒坐直回道。
　　“不是，是同事，和你一个警校毕业，大你3年，她来局里就跟了这个，一跟也快有2年了，这一次要是顺利的话就可以回东区当职。”
　　艾禾听完，觉得不可思议，双唇微张，手心还捏着那把抢，食指还扣在扳机上，差点打了个空。
　　曾宇兴把枪拿过手，枪口反放在艾禾腿侧，低低叹了一声。
　　“无间道？这……这个不合规矩吧。”愣了好一会这姑娘才挤出了话。
　　“艺术源于生活，规则不是万能的，就和你手里那把抢一样，要成事总要用一些非常手段。”
　　这把枪是局里去年跨省缉毒，追缉滇西毒王老巢时，因公殉职的老王留下的古董。年初时候老王的烈士评定才尘埃落定，局里把这把编号0422的□□入档，因为样式陈旧，基本没有再使用的可能。这次执勤因为艾禾还是新人挂着实习，严格上来说没有达到配枪资格，曾队提出紧急调枪的时候局里没有批准，于是他就把这把杀伤力不大的老枪擅自提用，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许。
　　曾队接过前头开车同事魏杞递过的烟，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丫头，你管好自己就可以，别的你还小，轮不到你操心，想想你爸当年的事……”话到一半，他摇摇头，也不看艾禾，语气里有点似真似假的悲切“算了，不提了，你也不傻。”
　　艾禾被踩到命门，心里发条一紧，咯噔下，说话开始支支吾吾“不是的……我只是…”
　　曾宇兴歪头看她。
　　“不是什么只是什么？"
　　“只是……只是觉得lina姐这样挺可怜的，以后路肯定不好走。”
　　艾禾说不上心里的感觉，多少有点同情此人，直觉复职其实不太可能，这个案子牵连到安城几个主要的黑白势力，牵连太广，根本不可能连根拔起，最后公检法都不一定脱得了干系。平日里金街帮涉毒涉枪都是公开的秘密，警局也一般应付了事，真的较真的比如自己的父亲和老王，都没有善终。她实在搞不懂，这种应付执法何必要牺牲一个前程大好的警员。她替这个姑娘感到悲哀，又一下戳到痛处，话就直直蹦了出来，语气带了些冲。
　　“她愿意去做，自然有好处，没人逼她的。”
　　前头魏杞看了眼后视镜，瞧见曾宇兴掐眉心捏鼻头的，遂也笑道“老曾，这新来的还真是个孩子。”
　　艾禾闻言愣了愣，然后安静地低头整理装束，把枪藏好。曾宇兴注视着她的动作，蓦地觉得这孩子果然和她爸一个样子，此时他下意识地将指头像波浪一样敲打着，发出连贯的声音。艾禾能感受到一种研判，浑身不自在。

　　车子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驶进了一个暗巷，负责监听的陆海□□大家比了个就绪的手势，一切就准备妥当。曾队止住艾禾看了眼车外的情况，发现没有异样，就放了她下车。
　　艾禾来到7号公馆，掏出了手袋里的黑卡，上面有这个会馆的LOGO。两个黑衣的保全，无声地交换了意见，再看艾禾没有什么不寻常，就直接放行了。
　　lina等在二楼的中庭，那里多数是用来筹备聚会的，虽然显眼平时却少有人驻足。艾禾一来到二楼，就看见落地窗前那个身形窈窕的女人，她摇晃着酒杯，幽幽一口。这个女人听到脚步声，眯着眼睛回过头，没有做声。
　　“我是苏公子那边的，上面让我找这里的妈妈桑说晚上有活接，你知道怎么去吗？”
　　这是事先安排的暗号，艾禾战战兢兢说完，她后怕找错了人自己应付不来。
　　“哦，我带你吧。”
　　艾禾有些心慌，这并不是讲好的回答。
　　这时候恰好一队人马走过中庭，其中一个男人向这边看来，女人举杯向他示意，艾禾也自然地朝那个方向看了眼。
　　“lina，上次说的事你怎么考虑呢”
　　男人轻佻地走过来，接过一杯香槟，扫了眼表情怪异的艾禾，然后把目光都放到了lina身上。
　　“陆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觉得还是这边比较适合我。”
　　艾禾看这个男人面相上颇具桃花，尤其那个眼睛，迷迷蒙蒙看不真切，鼻挺唇薄，性格上应该有些阴鹜，看起来不像个良人；再看lina，唇红齿白，非绝色但一身柔媚，算个尤物。两人话里公事私事不明了，但艾禾看他们眼色大抵也知道话中绮丽。
　　“那就随你，我也就是难得好心罢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男人语气清淡，说完放下酒，转身离开，临走前又看了眼艾禾，眼神颇是探究犀利，让她全身打了个颤。
　　“呵”lina看他离开。轻笑后，一口把酒饮干净“不好意思，刚刚在等人，心神不宁的，是不是说错话了。”
　　艾禾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才回过味她在解释刚对错暗号的事，于是忙摇手。
　　“没有的没有的。”
　　“那我带你先去找个人。”

作者有话说

　　胡乱写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