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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莫测 ...

  •   莫怪玄凌不依不饶,非要拿话把人逼到死角里去,实是他怕万一关键时候这人为了什么过往教养之情谊来玩一个反水,那造成的种种后果他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可是这么快就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看着这人毫不迟疑干净利落,玄凌心里却又犯了嘀咕,心说这人未免也太无情,无情的叫人心寒呐,谁知道这人会不会在以后的某一日也以同样的决绝果断就这么背弃了自己呢?

      于是他的眉头就蹙起了,幅度不大,有心人却也不会看不出来。

      顾珣又不真是块木头,哪有一无所察的道理,可他却只是加深了笑意。清隽绝伦的少年,携一朵幽微的笑意,在这晦暗未明的时光,在这辉煌却古旧的书房,只这么一立,便好似微微发出些光亮来,自成风景,足可入画。

      他只是不想解释罢了,或许是不屑为之,或许是已经自暴自弃,谁知道呢。但他也是真的不在意旁人评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他也可被称为霸道了,他从来只是依从自己心意做事,他思考过后便对自己的结论有着十分的自信,时间之于他,永远不会被大量的用于纠结或者感伤,他只会认准了一个目标,然后便拼了命去。他可以想象出父亲的伤怀、父亲的无奈,却无法理解,或者说对于人世间大多数情感,他都只是在默默观察后分别归类分析,然而这些理解也只是让他不至于不通人事,其实他甚至比起大多数人还要善于察言观色,然而他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他简单而纯粹,因此从不后悔。是的,就如他所说——凡他所为,九死不悔。一举一动皆发乎心意,一啄一饮由是生因果,有什么可悔的。

      也于是,玄凌的示好也好,敲打也罢,于他不过清风过耳,倏然而逝,他总是宠辱不惊的。

      “开宗祠,家谱除名,我晓得的。”他就这样笑着补上一句,证实他早已预见此后道路荆棘遍布、此后前途晦涩莫测。

      或许因为他本人是一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玄凌无法理解顾珣的云淡风轻。须知一旦被除名,在此种情况下口诛笔伐不至于,但待他一出仕便会被寒士与世家子双方同时孤立,如此艰难处境也罢了,更叫人难堪的是坏了的名声,他的人品会被整个士林质疑,毕竟,是恶劣到被家族除名的人呐。人一生罢了,所遗也不过一笔清名予子弟、一身孤骸归故里,而顾珣此般选择,却是将这两种念想都绝了。

      如此牺牲……

      玄凌几乎要怀疑这人是顾家弄出来的间隙了——在对家族绝对的忠诚下甘心做一枚弃子,很符合不是么?

      只是耳中尚可闻那一句掷地有声的“凡我所为,九死不悔”,眼里看着这人目若青莲,那怀疑在心里轻飘飘的一转,终是给压下去了。他终究是有些自负的,前世屡屡识人不清之后,他虽更加多疑,却也更想证明自己的眼光,“顾珣,你可莫要忘了今日所言。”朕的信任,你辜负不起的。

      “自不敢忘。”青衣少年微一欠身,声音清朗,语意郑重 。

      玄凌自案后起身而出,大步走到门口,一把推开那两扇紫檀雕花木门,门外被阻拦多时的日光登时活泼泼的洒进,映亮了柱上龙纹,映亮了满室灰尘,更映亮了着杏黄袍子的少年眉眼。那尚未长开的清俊面孔连同发顶青丝都似落满了金粉,似仿佛天上朱羲正在为这未来的人间帝皇加冕。

      而顾珣仍在日影中,他就这样站在与光明咫尺处、玄凌左后,注视着光柱中起伏雀跃的金色尘埃,目光沉静,无悲无喜。有风轻送一缕春寒峭,滑软的衣料轻轻依托在肌肤上,触感微凉。少年仿佛已看见屋外芳意初露,想必不久便有点点绿意轻绽,热闹喧哗一通。

      他抬手压了压被风拂起的发丝,唇角露出一点极奇妙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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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外,王府,桃花林。

      一人舞剑。

      长衣胜雪,乌发如檀。流光急转,剑气纵横。瑰姿玮态,逸性飞扬。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生死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歌声渐紧,剑势亦转急,日光辗转刃上翻飞如抛白练。

      “似黄梁梦,辞丹凤;明月共,蒙孤篷。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鶡弁如云众,共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一曲终了,还剑入鞘。犹有一片剑影未消,为剑风激起的落红纷纷,好一场桃花雨。

      林边久候的灰衣老仆疾步趋至梁王身前,躬身道,“王爷,朱子傲先生求见。”

      梁王闲闲的应了一声,“哦?”

      “想是朱先生府上又短了银霜炭。”

      “呵,我估计着也不会有别的原因了。这天儿也大暖了,练剑练了一身的汗,你且叫他先候着吧,我先回房换身衣袍。”

      老仆看一眼自家主子不见丝毫汗光的额头,默默地下去了。

      一阵风扫过,梁王只觉得有股子凉意从骨头里沁出来,不由轻笑,“嘁,才刚说天儿暖了。”一片桃花颤悠悠的飘到他眼前,梁王伸手便攥住了,粉白上娇嫩的一点红,拈在指间,夭夭佻佻的甚惹人怜。

      ——你看这桃花,可曾忆起了什么人?

      ——是啊,当年深山古刹,他曾惊异真有“山寺桃花始盛开”。是时对坐少女伤感“人面不知何处在,桃花依旧笑春风。”他却只顾贪看伊人眼若桃花、面若桃花。

      只是他梁王周奕菏从来都不是什么惜花人,修长手指微一使力,便将桃红碾作残红,花汁淌过指上茧,留些许颜色在粗糙,竟是惊心动魄了。

      这桃花,开的太早了。一眼看去,尽是死的颜色。

      卷一【春寒峭·芳意早】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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