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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十里桃花二 ...

  •   入夜,岳不群修书一封,留给自己相爱相杀又爱又恨的左老狐狸,牵着宁中则,脚底抹油不告而别。
      黑木崖山势险峻,以宁岳两人的轻功和内力,足足奔行了两个时辰也才翻过了一座大山,堪堪行至山腰。宁中则略慢了岳不群几步,作紧身夜行的打扮,手里提着长剑,肩上扛着一直小包袱,一双剑眉拧着,有些犹豫地回首朝后望去,步伐微缓,眉间带了丝忧色。
      岳不群仍径自朝前行路,山径崎岖难行,枝蔓横生总爱勾破行人衣衫,岳不群却极其从容的模样,仿佛在京城大街上散步似的,速度也没有半分落下,意态悠然,就连鞋履也没染上半分尘埃。
      宁中则回过头来,见与岳不群之间的距离拉得远了,连忙快走几步赶上,可没走几步速度又慢了下来,再一次皱着眉朝后望去。
      “师兄,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宁中则终于忍耐不住,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叫住岳不群。
      岳不群闻言慢了慢,头也没回,只匆匆唔了一声,道:“嗯,不必多管,赶路要紧。”
      宁中则却似没听见似的,再一次回头望去,只见山谷相隔的另一座大山山腰上灯火攒动,隐隐约约的喊杀声穿越山谷呼号的风与云雾传至耳边,凄厉的喊叫与金属交错的摩擦都已变得不那么分明,但仍能嗅出半分金属的血腥气息。
      宁中则望着来时的山路,凝声道:“师兄,对面山上有灯火,五岳盟恐怕出事了……”说罢停下了步子,侧了身望着来时的方向,声音里带了份焦急,道:“我们快回去看看!”
      宁中则正要向回路走去,手臂却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宁中则侧过头来,有些疑惑地望着岳不群,只听他冷声道:“师妹,不要多管闲事!”
      说罢岳不群竟一反常态地硬拽着宁中则重新向去路走去。
      宁中则挣了挣,没挣开岳不群的手,有些错愕地叫了句:“师兄!”岳不群竟没有反应,还是拖着宁中则继续向前走。宁中则呆呆地望着岳不群,被拽的手臂生疼,脚下被一根突起的藤蔓绊了一下,她的脾气忽然之间一下子就爆了出来。宁中则咬着嘴唇,长眉高高挑起,运气内力弹开岳不群的胳膊,向后退了两步,像只炸毛的猫似的低吼道:“你给我放开!”
      宁中则年轻时是个火爆性子,说一不二,行动总在脑子转圈之前,因而处事颇有些大小姐的愚蠢。她身为掌门千金,自小在华山上长大,武功又练得漂亮,更是备受宠爱,养出了一身的娇病,可是让老掌门愁白了头怕自家闺女以后嫁不出去。
      至于后来宁中则遇上了岳不群这只老狐狸,一开始就被攻城略地,闹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兵。岳不群对宁中则的好,连老掌门都捋着胡子高兴地感叹儿孙自有儿孙福,宁傻姑娘自然顺理成章便被哄得晕头转向,愈发没了什么主见,事事师兄说往东她便从没想过向西,成亲十余年未尝稍改。
      因而当初接到五岳之盟的诏令时,岳不群说不带弟子下山,她便毫无异议地跟着岳不群只身下山,日前岳不群说要回,她也一句不多问,就收拾了行囊随岳不群再回华山。
      可宁中则却绝不是没脑子的货。
      黑黢黢的丛林中,宁中则环着自己的肩膀,站在岳不群三步之外,夜风吹得她乱发飘摇,她沉默地望了岳不群许久,目光中带着丝怀疑,那防备的姿势却显得这个纤细的身影有些伶仃的模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开口,轻轻问道:“师兄,你为何一定要今夜回华山?”
      岳不群目光闪了闪,上前一步正要解释什么,却见宁中则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似的向后退了一大步,惊声道:“你,你是不是知道今夜有变?师兄……你……”
      岳不群默默地退回原地,只想扶额,他无语地望了望天上的星辰,又望向宁中则那惊恐而倔强的小脸儿,只觉无比头疼,心想早不闹晚不闹非这个时候折腾,于是无奈地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压着嗓子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道:“师妹,我若知今夜有变,又怎会带你离开?”顿了顿,声音愈发低了些,道:“你我夫妻这么多年,原来在师妹心里,我岳不群竟是这样一个无端小人?”说罢哼了一声,拂袖便走。
      这一套连岳不群自己都觉得做作,可偏偏对宁中则百试百灵,自两人成亲之后,岳不群通常不喜欢拿这一套对待自家没脑子的可爱师妹,只是如今事态紧急,岳不群实在是没有精力哄宁中则乖乖跟自己走,只好世上杀手锏。
      宁中则果然立刻慌了神,连忙抓住岳不群的袖子,道:“师兄,你误会我了!现在不是你我二人闹脾气的时候,我们快些回去,或许还能帮上些忙!”
      岳不群哼了一声,俯视着宁中则冷冷道:“回去?现在回去,你是要去送死吗?”
      岳不群冷道:“左冷禅一直想要吞并五岳、一统江湖,师妹你难道不知道吗?此番与魔教一战,缠绵数月,你看他嵩山弟子有几个伤亡?再看看泰山、衡山、恒山,哪一个不是死伤惨重?
      “倘若早些左冷禅密信中告诉大家任我行的软肋是真的,我们又怎能到现在都没能活捉到任我行?这一切的一切,恐怕都是左冷禅那老狐狸为了消耗四派势力而设的一个局!”
      宁中则脸色发白,愣愣地望着岳不群。
      岳不群望着宁中则小白兔似的模样,一声叹息,摸摸宁中则的头发,语气柔和下来,带着丝疲惫和温柔,轻轻道:“师妹,我没想到左冷禅会这么早动手,幸好我们及时抽身,否则今夜只怕是难逃此劫。冲儿他们还年幼,羽翼未丰,师父当年将华山交到我手中,我岳不群死不足惜,可若……”
      宁中则用手捂住岳不群的嘴,眼睛晶莹,泪水盈然,颤声道:“别乱说!师兄,你若死了,我也绝不独活!”她霍一声抽出剑来,凛凛的寒光照得宁中则眉目凄然凌厉,英姿飒爽,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厉声道:“左冷禅狼子野心,师兄,我们逃出来,可那些武林同道呢?我们怎能丢下他们不管?”
      宁中则道:“师兄,五岳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华山纵然能在此战中保存下来,可今后若其余三岳不复存在,左冷禅对付我们简直是易如反掌!”
      岳不群咳的一声,差点被自己口水噎死,瞪圆了眼睛看宁中则,说不出话来。
      “师兄,你我二人虽然力微,但值此大难,我们若这么逃了,岂不是苟且偷生被天下人耻笑?” 宁中则一抖长剑,剑尖一阵嗡鸣,她望着手中的长剑笑了笑,那笑容不羁而又狂妄,无比灿烂夺目,只听宁中则铿然道:“大丈夫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何况此去也绝非死路一条!我就不信,我四派联手,还会怕左冷禅一个老匹夫!”

      岳不群默默地望着宁中则,嘴角慢慢翘起,勾出一个无奈又温柔的弧度。
      那弧度渐渐扩散开来,向投入春水的一颗石子一般,击出满池涟漪,岳不群安安静静地望着眼前暗夜独立的洒然女子,一言不发,只是意味不明地无奈轻笑。
      这就是他的师妹啊,宁氏一剑,天地之间无双无对的宁女侠,面对这样的女人,他是说不出什么话的。
      岳不群爱惨了这样灿烂而又狂妄的宁中则,他默默将眼睛从宁中则脸上转开,低头,面目藏在阴影里,只留下一个轩昂的轮廓。
      沉默良久,岳不群终于抬起头来,笑容尽敛,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宁中则,直望得宁中则有些忐忑了,终于再一次笑起来,笑容释然。
      岳不群微笑敛目,摇了摇头,长而深的眼线牵起许多鱼尾纹,让那笑意也变得无比缠绵温柔,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宁中则身边,牵起她的手,道:“师妹说得对,我们回去。”
      宁中则忽然涨红了脸,眼睛不知所措地从岳不群脸上垂了下去,低着头望包笼着自己手指的那只手掌。刚刚还英姿飒爽的女侠瞬间变成了乖顺的小猫咪,连声音也变得小了许多,微微地叫了句:“师兄……”便被岳不群牵着一步步向前走去。
      此时此刻的宁中则是幸福的吧,因为她是如此地爱着这个牵着她的手的男人,而此时此刻这个男人也同样在爱着她,相爱的两个人执手而行,纵然前路险恶,亦无惧无悲,虽死犹不悔。

      或许生命里总都会有那么一个人,遇到这个人,再多的凶悍都变成了绕指温柔,会让每个人灵魂中那个坚硬如铁的硬汉子变成温柔如水的小女子。
      做个温柔如水的小女子未尝不好,只要那个人还在你的身边,幸福就会像个美丽的泡泡温柔地包围在你左右,让你沉迷其中不知今夕何夕。
      但是。
      但是,无论什么时候,永远不要失去你重新变回一个汉子的能力。
      因为一旦失去,或许会有一天,你会发现,曾经一切一切的幸福,本质上都不过只是一场惨痛的悲剧。

      任我行此时此刻便处于这样惨痛的悲剧之中
      那段日子,他白日里练功修行,入夜抱着心爱的人悄然入眠,只觉得天地之间在无所求,一呼一吸间都是芬芳。
      纵使什么都不做,只是那样安安静静地将那个纤细瘦弱的人抱在怀里,自己的心就是满的,那不是什么刺激的快乐,却温润如水的舒服,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了。
      如今看来,那也只是别人为了因自己上钩而织出的一个虚假而美妙的梦境吧。
      只能说,当时的自己实在是太过可笑。

      任我行趴在山洞里,眼神阴郁地望着石隙中漏下的月色,想着想着,心里越来越痛,那痛苦扩散开来,只觉得胸腹间一阵撕扯,简直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开膛破肚似的撕裂开了。
      任我行闭着眼,牙齿咬得咯咯响,一袭黑红的血液从牙齿缝隙里漏出来,粘在任我行下巴乱蓬蓬的胡子上,随着他粗重混乱的呼吸一颤一颤。
      有人说心理的疼痛是会转化成实实在在生理之剧痛的。
      任我行只觉得身心俱疲,每时每刻都处在这样没有尽头的撕扯之中,却不愿多想半分,只是狠心觉得这次受的内伤实在严重,缠绵竟没有个舒服的日子了。
      任我行凝神闭目,想将经络里乱窜的真气按照吸星大法疏散开来,只是那个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孔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气血浮动,新吸入经络的内力又与日月神教运行之理颇有不同,让他寸步难行,一日一日拖下去,伤势愈发沉重。
      任我行从没想到自己竟会走到这步境地,那个人的杀人于无形的狠辣与手腕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曾经这也是傻大粗的任我行最为欣赏的。
      可他却从没设想过有朝一日,这些手段竟会被用到自己头上。

      夜夜的同床异梦啊,欢愉和温柔都是假的,所有的记忆都成了假货,枕边之人怀揣着如此险恶的用心,而自己没有半分知觉不说,却还真的把那点温情当了真,傻傻捧上去一颗心去,送给他踩在尘土里蹂躏。
      至始至终,他终究还是一点旧情也不曾顾念。
      呵,也是,哪还有什么旧情呢?

      任我行啊任我行,你真的是被猪油给蒙了心啊。
      吸星大法的弊端任我行一早就知道,毕竟是别人的内力,于己终究难以驾驭。只是任我行仗着自己天赋异秉,曾一而再再而三地修正过法门,吸星大法的弱点已经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掩盖,只是无法根除,每当内力吸摄过多,多到超越了承受的底线之时,吸星大法的弱点终究还是会暴露。
      而且修行愈是高,爆发的情况也愈加险恶。

      任我行硬生生将这一阵剧痛扛了过去,喘息着吐掉一口血,扶着墙壁爬起来。他望着山洞外黑漆漆的天空,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而后声音越来越大,闷在胸膛里隆隆作响,像是打雷了一样。

      东方,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既然这样,就算死,至少我也要死在你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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