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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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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架着东方从后山向山脚走去,一路坎坷颠簸,只觉得手臂间重量越来越沉,不由得皱起眉头偷偷看了东方一眼,却见他面色惨白,眼神有些散,咬着嘴唇面无表情,露出的牙齿间隙里全是黑红的血色。
令狐心里咯噔一声,脚步不自觉便停了下来,东方迟钝缓慢地转过头来,眼神聚焦到令狐冲脸上,道:“怎么?”
令狐冲忽然放开东方,向前跨了一步半蹲在东方面前,挺直胸背向后张开双臂,像只要起飞的鹰。
东方失去支撑身体摇了摇,望着令狐冲那奇怪的姿势有些迷茫。
令狐冲回过头来,露齿一笑,道:“董兄,上来。”
东方微侧了头,闻言不由自主脚步向后一错,身体竟要歪倒了似的,目不转睛地望着令狐冲,表情有些莫测。
令狐冲忙用一只手扶了扶,稳住东方的身体,脸上的笑容微敛,认真道:“董兄不用客气,你受伤很重,快上来我背你走。”
东方也不回答,只是神色怪怪地望着令狐冲。
令狐冲见东方这模样,有些无奈地笑笑,只好反手抓住东方的两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然后向上一抖便将那人负在背上。
东方乖乖的,竟没有反抗,他伏在令狐冲肩膀上,只感觉身体异常的平稳没有丝毫颠簸。那少年的肩背还略有些单薄,突出的脊椎骨轮廓分明,东方侧头靠在令狐冲肩上,看到他脖子上突出的血管一跳,一跳,少年人的热力透过衣物发散到皮肤之上,暖洋洋的。
山路飞快地向后遁去,东方却表情古怪,像是在发呆似的。
他忽然嘴角微微勾起,眼梢却垂下来,敛眉轻笑,笑容惨淡而透着分凄凉。
搂着令狐脖子的胳膊紧了紧,东方将头微微抬起,伏在令狐冲耳侧,轻轻说了句什么。
可那声音太轻,令狐冲只觉得耳边痒痒的一阵,便微侧了头回看过去,大声道:“啊?董兄你说什么?”
背后的人没有回答。东方的头忽然垂了下来,歪着搭在令狐冲肩膀上,像是没了意识,发丝落下一绺垂在身侧,在风里荡来荡去。
令狐冲心中一紧,只觉得身上那人轻的像一副骨架似的毫无重量,一颗心忽然像从树梢上落下的叶子忽忽悠悠地颤了颤,步伐又快了一些,撒开丫子在山路上飞奔起来。
华山派处于华山绝顶,地势险绝,普通人极难登上通往华山派最后的一段路途,而对于武林人,华山派是严禁外人私自上山的。
令狐冲空有一个大师兄的名号,实际上被劳德诺那厮给治得死死的,想到师父师娘不在,也没人能讨个转圜的余地,便无比惆怅地背着他的董兄一路朝后山爬去。
正走到半山坡,令狐冲只听身后“唔”地一声压抑的呻|吟,便觉肩头一热,回头一看自己半边的肩膀都浸上了鲜血的红,而肩上那人咬着牙,眼睛微微睁开一隙,却是失了神的暗淡。
令狐冲心里一紧,连忙找了附近一个山洞背着东方进去,拢了一堆枯叶将他安置于上。他有些害怕地轻轻推了推东方的肩膀,焦急道:“董兄,董兄你感觉怎么样?”
东方的一张脸白到透明,连嘴唇都没了轮廓,神色却并没有露出什么痛苦。他闻声眼皮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
那眸子本是如深潭般的平静暗淡,当令狐冲的影子清晰地倒映进去时,仿佛有什么东西注入其中一般,东方长而弯曲的睫毛微颤,一瞬不瞬地望着令狐冲,神色奇异。
东方的眼睛散着焦距,漆黑的眼和发与惨白的皮肤之间的对比触目惊心,他带着那种极为奇异的表情,一瞬不瞬地望着令狐冲,过了一会儿,忽然以一种极为平静的陈述语气淡淡道:“我此刻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你若要杀我,现在动手最好。”
令狐冲闻言有点呆,心想董兄莫不是溺水时,灌了太多水进脑子里去了吧,于是勉强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按住东方的肩膀,敷衍安慰道:“董兄我怎么会要杀你?你不要胡思乱想。”眉头又皱起来,急切道:“董兄你现在感觉如何?”
东方感到肩上的重量,于是如同生锈的轴承一般缓缓垂下头去望了一眼肩上的手,又慢慢抬起头来,依然用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望着令狐冲,慢了一拍,回道:“你若错过了这次机会,便再不会遇到第二次,令狐冲,你真的要帮我疗伤?”
令狐冲眨眨眼睛,皱起眉头,觉得面前这人伤的有些神志不清,情况实在是大大的不妙,于是站起身来道:“董兄你撑着些,我这就到山下去找大夫。”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东方闭上眼睛,皱着眉头不耐烦道:“我受的是内伤,又岂是寻常庸医治的了的?”
已经几步快跑到洞口的令狐冲闻言一个急刹车,瞪着眼睛想想,好像的确是这样子,于是收了脚转回来,挠挠脑袋,有些尴尬道:“那……董兄你……”
东方缓缓睁开眼睛,望着令狐冲道:“你如此轻易救我,可知我是什么人?我不明不白在华山受了重伤,你对我就没有半点怀疑?”
令狐冲慢慢走回来,走到东方身边,傻笑道:“董兄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会怀疑董兄?董兄你不愿意说,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若勉强,岂不是有违兄弟之义?”
东方眼睛里渐渐泛起一丝困惑的神色,他望着令狐冲,忽然有种鸡同鸭讲的挫败感,于是轻轻叹了口气,敛目轻道:“我所学功夫与华山派颇有些渊源,你若真想帮我,便用华山内功助我一臂之力就好。”
令狐冲眉毛一挑,展颜道:“真的?”咧开嘴拍拍胸脯,吹牛道:“不怕董兄笑话,我令狐冲虽不是什么人物,但华山派新一代弟子里还没有谁能够强的过我。董兄,安心疗伤就好,我令狐冲必当竭尽全力。”
令狐冲欢快地颠儿着跑到东方身边,一甩前袍坐到东方面前,双手平伸,露出一个干净灿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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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
睡梦中像是陷入一片温柔的湖水,水下有一双眼睛沉在湖底,距离那么遥远几乎看不分明,可令狐冲却极为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安安静静凝视着他的眼神。
你是谁……
令狐冲拨开周围温暖宁静的水,试着想要靠近一些,只是他悬在水中,周围毫无凭依,挣扎了许久却仿佛原地打转似的,那双眼睛却还是那么远那么远地望着他,眼神忧郁。
那双眼睛里是藏着多少的忧伤,令狐冲的一颗心都要被那沉重的压力给攥碎了,他伸出手想要向水下凫去,可身边忽然窜出那么多气泡,在他身边簇拥着将他向水面托去,任他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
然后他就醒了。
一隙天光从洞口的女萝藤蔓中射了进来,令狐冲视野里还朦胧着,便完全凭借本能追着光明望了过去。
一望之下,令狐冲的眼神像是被磁石吸住了,动也不能动。
只见洞口的天光之下,一个披散着头发的人正在更衣。
那人着了一身雪白的中衣,黑发如瀑布般散落在背上,他微侧了头,半个肩膀从衣服里漏了出来,只看得到隐隐约约一片光洁如玉的肌肤。那人身后便是洞口的女萝,外面的阳光透过碧绿的叶片照进洞里,照得那叶子像是一块透明的碧玉一般,背后的绿色遥遥衬着雪白的皮肤,那人的侧脸镶着一层柔和的光,飘逸如同谪仙。
令狐冲不由自主吞了口唾沫,咕咚一声。
洞里是如此寂静,那声吞咽便如同惊雷一般。
东方闻声侧过头,下颌的线条温柔姣好,一双漆黑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望了过来,长长的眼线勾出无比美好的曲线。
“醒了?”东方睨着坐在地上的令狐冲,勾起嘴角。
他毫不在意地顺手将衣服笼上肩头,衣带未系,前襟松松地笼着,露出大片皮肤,雪白的胸腹若隐若现,直至小腹。东方嘴角勾起一个漩涡,眼神含媚,竟一步步朝着令狐冲走了过来。
“早。”东方淡淡道。
“早,早……早,董……董兄……”令狐冲一个机灵,忽然恶狠狠地将脑袋转向一边,晃过神来似的砰一声跳了起来,红着脸不敢看东方一眼,结结巴巴道。
东方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分,越走越近,走到令狐冲身边。
“喂,令狐冲?”
令狐冲红着脸,只觉得脖子里一片微凉的皮肤贴了上来,鼻尖飘过一丝暗香,他无法自控地偷偷瞥了一眼,却看到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就在与自己极近的距离处,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令狐冲再一次抖了一抖,眼睛连忙抬起来望着山洞洞顶,僵硬得像块石头。
东方闷闷地笑出声来,抬手勾住令狐冲的下巴,硬生生强迫他低下头,望着自己。
东方近乎是挑逗地微笑着,嘴唇红润欲滴,垂眸望着令狐冲冒着青茬的下巴和轮廓分明的嘴唇,轻声道:“我的伤已好了大半,你可真是个好孩子。”
令狐冲一动不敢动。
东方的脸又靠近了一份,湿润的嘴唇在令狐冲面孔上盘旋不下,呼吸相闻,轻道:“让我猜一猜,你这么对我好,是图什么呢……”
东方嫣红的眼角轻轻勾起,深深望入令狐冲的眼底,而后嘴唇竟轻轻印上令狐冲的唇,辗转反侧。
令狐冲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挣扎了两下却逃不出东方的束缚,眼神惊恐惶惑。
而后便渐渐开始失去焦点,一双黑而英气的大眼被大雾覆盖,迷离湿润,翘起的睫毛颤了颤挣扎着,却不肯合上。
东方饶有兴致地审视着,心里越发觉得有趣,于是嘴上的力道更深了些。
正以为这孩子就要屈服了,却见令狐冲身体被电击似的一抖,眼睛睁大,睚眦欲裂的模样,剧烈地反抗起来,内息奔涌乱作一团,竟似不顾一切的拼命模样。
东方有些惊愕,便顺势放开他来。
只见令狐冲向后翻了一个跟头,落在东方三丈之外,像是个被欺负了的小孩似的耷拉着眉毛,硬忍着快要哭出来了的样子,一只手狠狠地擦着嘴巴,恨声道:“董兄!你……你这是做什么?!”
东方扬了扬眉毛,无比慵懒地笼笼衣衫,轻笑道:“又不是第一次,至于么?”
令狐冲一梗,忽然想起第一次小巷子里那个吻,又想起深潭中匆匆忙忙的口唇相接,脸色更红了一分,梗着脖子吼道:“那是迫不得已!董兄你……你……”
东方好笑地望着他,望了一会儿,眼神却又深下来,轻轻道:“你喜欢我的模样,我主动送给你,你却又不肯要……难道华山派,都是这样的口是心非的虚伪之人?”
令狐冲瞬间火了,怒道:“我令狐大爷可没有那些什么断袖分桃的怪癖!董兄你是长得好,但是!还别说你不是个大姑娘,就算是,我令狐冲一样毫不可惜!”
令狐冲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怒瞪着东方吼道:“我是有心上人的!”
令狐冲吼完,只觉得胸口中的什么被抽了出去,一阵空落落的疼,还没缓过神儿来,却看到对面那个妖孽竟笑起来,越笑越开心,弯着腰几乎要把眼泪笑出来。
东方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宝贝,扶着腰边笑边道:“哎呦好小子,心上人?是那个岳不群的宝贝千金么?哈哈小子你别想了,岳不群那老狐狸忌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向宁中则他老爹那样傻帽地让你娶了他家闺女?还‘有心上人的人了’……哈哈哈哈,你是要为人家守身如玉呢吗?”
令狐冲感觉自己被调戏了,复仇的怒火在胸中燃烧,恨声道:“我令狐冲再不济,也不似你被人堵在小巷子里打散了拖回家蹂躏强吧?董兄,男儿当自强,又怎能作低伏小甘为女人?”
笑声戛然而止。
山洞里一室沉寂,气氛凝重。
东方身上忽然爆发出凌厉的杀气,那杀气让令狐冲胸口一窒,四肢如陷冰霜。东方冷冷地看了令狐冲一眼,许久没有说话,双拳紧握在身侧微微颤抖,眼角的粉红褪尽,脸色一点一点苍白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令狐冲两眼发黑几乎无法支持的时候,身上笼着的压力忽然撤下去了。他抬起头来,只见洞中的那个苍白的人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这次不杀你。下次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令狐冲被那话里的凶狠所震慑,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不远处那人身体一晃,竟“哇”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来。
血色粉红,竟还混杂着许多黑色的碎片。
令狐冲心中一颤,几步抢上去扶住东方摇摇欲坠的身体,颤声道:“董兄!”
若刚刚还有些愤怒,此时此刻令狐冲心中却只剩下惊和悔,他连忙扶东方盘膝坐下,运起华山心法,又一次将自己身上那点微末的内力不计成本地输进东方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