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欢颜》影辰

15、第 15 章

　　“董兄是生意人？”令狐冲差点将嘴里的酒喷出来，诧异道。
　　“嗯。”东方饮了一口酒，眼皮也不抬一下地胡诌道：“董家世代经商，略有些薄产。在下大哥早逝，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无可奈何之下我才继承了家业。”东方凝视着手中的酒杯，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平安镇商号的生意出了些差错，这次带着小侄女同往，也想借此机会能让她接触些商务，将来好早些从我身上将这担子接过去。”
　　令狐冲闻言眉毛一挑，道：“小侄女？”
　　东方语速不急不缓，慢慢道：“嗯，她还在客栈里休息。赶了一路把这孩子给累坏了，从正午便开始在房间里休息，一直睡到现在。
　　东方沉默了一下，忽然勾起嘴角微微一笑，道：
　　“不过这个时辰，也该醒了。”

　　此时令狐正与东方一同坐在平云楼后仓高高的仓顶之上，月华似水洒在两人肩头，令狐冲侧了脸，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东方垂首的侧影，看见东方脸上露出的淡淡的笑容，令狐冲心中重重一跳，转过脸去，望着天空笑道：“我与董兄也算有缘，如果有需要差遣的地方，尽管跟我说就好。”
　　想了想，又继续道：“董兄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千里迢迢来到华山，想必十分辛苦吧？”
　　东方摇摇头，道：“盈盈很懂事，也不是小孩子了。”忽然抬起眼，问令狐冲道：“令狐兄弟今年贵庚？”
　　令狐冲一愣，道：“今年三月份刚满二十。”
　　东方点点头，微笑道：“说来盈盈还比令狐兄弟小了四岁。”
　　令狐奇异地望了东方一眼，心想，十六岁的侄女儿？董兄看起来与我年纪相若……嗯，是了，应该是辈分比较大。他年纪轻轻，说话的语气却老气横秋，一口一个“那孩子”，我还以为那盈盈姑娘不过是个没成年的小孩儿，原来已经十六岁了。
　　令狐打了个哈哈，晃晃手中的酒壶，笑道：“哎呀，酒没了。”
　　东方“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见令狐冲不慌不忙地跳下屋顶，衣袖在风中展开泛出波浪，他像只灵狐般没入草丛，不一会儿嘴里叼着只长长的草竿笑眯眯又轻轻巧巧跃上房顶，步伐平稳，几乎听不见脚步声。
　　令狐冲蹲在房顶上，冲东方挑挑眉毛，英气的大眼睛里泛着一波的坏水儿，手脚利落地掀开了屋顶的黑瓦，然后将纤细柔弱的草竿直直地捅了下去。
　　令狐冲边忙活边道：“再好的酒家里，卖的酒也绝不会不掺水。只有这储物的后堂里藏着的酒罐，才是从地底下挖出来、货真价实的好酒。令狐冲今日与董兄一见如故，一定要干他三碗，才能痛快！”
　　东方望着令狐冲，眼睛微微弯起，却不言语。
　　令狐冲将内力灌于草竿，那纤细柔弱的纤维顿时绷直了来，被令狐冲轻轻一捅，便捅破了堆在房间里的酒罐上的封泥。令狐冲对东方得意一笑，眼睛眯起来，将嘴凑到草竿边深深一吸，然后便以一种近乎夸张地满足表情“哈”第一声，闭着眼摇头晃脑地将那口美酒咽进肚子。
　　令狐冲张开眼睛，心满意足地叹了声：“好酒！”说罢快活地将手中草棒递给东方，望着他笑嘻嘻道：“董兄，你也来尝尝吧！”
　　东方望着令狐冲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地看了看末端湿润、沾着酒液以及令狐冲口水的草竿，抬起头又看了看他，也不伸手接来，只微笑着，语速不紧不慢道：“不愧是华山气宗岳不群的高徒，这高空吸物，若非内力高强者，恐怕是难以做到。”
　　“嗨，”令狐冲蹲在房顶上闻言一拍大腿，头一甩，露出一个不好意思地笑容，扬扬手里的草棒，笑道：“说起这个，那可是说来话长。”
　　“我自小父母双亡，被师傅师娘收留，自小从华山长大。师傅待我如亲子，对我要求极其严格，平日里练剑也就罢了，我从小最讨厌的就是打坐调息练内功。”令狐冲想起往事感慨万千，摇摇头又向那草竿凑了过去，美美饮了一口酒，含在嘴里品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性子浮，总没办法静下心来，对修炼内息这种十分枯燥的事情十分排斥，无论师傅师娘怎样说我都不好好练内功，因为这个没少挨过师傅打。
　　令狐冲斜着肩膀，眼神悠远，嘴角却含着欢快的笑意，自嘲道：“只是我这人打骨子里爱酒，可惜久居山中，师父给的零花钱很少，买不起酒铺里的好酒，便只好想些歪主意。一次逛到镇上时，偶然发现一个邋遢的老乞丐正趴在房顶，就以这种办法偷酒喝。
　　令狐冲晃了晃手中的草棒，眯着眼睛笑出两个虎牙，道“竟然有这样的办法！当时我十分兴奋，叫了几声前辈，趴在那老乞丐身边也如法炮制，没想到一试之下，自己竟怎么也没办法将下面的酒吸上来。”
　　令狐冲道：“老乞丐嘲笑了我一顿，而我只好蹲在他身边抓耳挠腮地看他美美地喝。可自己内力不继，怨不得别人，回去之后自然发奋用工拼命修炼，没过多久便能将普通房屋里的酒水喝进肚里啦！自然，武艺也跟着精进许多……”
　　令狐冲装模作样地慨然叹道：“没有酒，就没有我令狐冲啊。”
　　东方安静地听他说，嘴角勾起，眉目弯弯，眼睛藏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令狐冲将草竿再一次递给东方，道：“董兄武艺惊人，这点雕虫小技自然不在话下，快尝尝，这酒可真不赖！你我兄弟二人今晚不醉不归！”
　　东方笑笑，望着那草棒摇摇头，轻声道：“令狐兄弟喝酒果然方法独到，只是那大隐于市的方外奇人将此法交予你，我若也依法而行，不免有偷师之嫌。”东方沉默了一瞬，抬起头朝令狐冲微微笑道：“平日里我也有种喝酒的好办法，不如令狐兄弟看一看，好也有个参考，如何？”
　　令狐冲眼睛一亮，脸上兴致盎然，连忙道：“好啊，快讲，快讲！”
　　东方一笑，右手二指合并，围着草棒绕了一圈，忽然向上一提，过了片刻，那草棒中竟“噗”一声，许多甘美的酒液如清泉般倏然高高喷出，几乎要喷到令狐冲脸上，吓了他一大跳。
　　令狐冲“嗷”地怪叫了一声，忙将手中的酒壶伸过去接。嘴巴笑得大大咧开来，黑色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像是个捡到宝的孩子般兴高采烈，叫道：“董兄！这一手可真漂亮！你是怎么做到的？太帅了！”
　　东方闻言，嘴角的弧度不由自主地深了许多，他收了手，那草棒中的酒液也慢慢退了下去，抬头望着令狐冲高兴的模样，也不回答，眼中的笑意慢慢变得清晰，瞳仁中的迷雾也散去了一些，露出些干净的琥珀底色。
　　令狐冲正高兴着，却忽然噤声，侧脸向旁边望去，只听不远处有人一声怒喝道：“贼啊！偷酒贼！快来抓贼啊！”
　　眼见得几只火把由远及近飞跑过来，掌柜的擦着满头油腻腻的汗水，大肚子一颠一颠越过门洞跑到后堂门前，扬着又短又粗的脖子艰难地抬头望着屋顶对坐的两个人，声音尖锐怒喝道：“哪里来的毛贼？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偷到我平云楼的头上？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令狐冲嘻嘻一笑，拍拍屁股站起身来，摆着双手道：“掌柜的，我和这位董兄就算多喝一些，你们酒水总量也不会少半分，只要再多掺些水也就是了。何况酒罐里原酒装得太满不好掺水啊对不对？我们这可是来为你义务劳动来着，你可别说话太难听啊！”
　　掌柜的气歪了鼻子，抖着嗓子嚎到：“大胆！”挥挥短粗的手臂，几个拿着弓箭的家丁便一派冲进了院子里，只见掌柜的一手扶着肚子，一手翘成兰花指，肉嘟嘟的手指指着楼顶，尖声道：“快把楼上那俩毛贼给咱家射下来！不给点教训简直不知道王法了？”
　　家丁们打着哈欠稀稀拉拉举起弓箭。
　　掌柜的喘了两口气，一狠心一咬牙一跺脚，恨声叫道：“射中一个，奖五十文月钱！还不给我快上！”
　　家丁们闻声浑身过电了似的一抖，一双双眼立时就亮了。只听此起彼伏的一片应和，他们纷纷拿起弓箭，斗志昂扬地努力拉开弓，也不管瞄没瞄准，便稀里哗啦一大片箭头向房顶扑来。
　　令狐冲嘻嘻哈哈龇牙咧嘴地跳脚躲闪，一边还挤眉弄眼没忘记说笑着挤兑那捂着胸口几乎要心衰的可怜掌柜，模样奇贱无比，就是无关的路人看了，简直也要忍不住冲上屋顶抽他两巴掌。
　　正闹着，令狐冲忽觉身后一寒，一股冰冷的杀气从背后扑来，他一个机灵，浑身汗毛直竖，头发都要支楞起来了。
　　令狐冲收了笑，目色凝重回头一看，只见一支箭斜斜插在离他新认识的董兄约有半米的位置，原来是那只不知何处射来的箭头竟越过令狐冲，侵犯了董伯的领地。
　　令狐冲瞪大眼睛，只见那眉目如画的人半低着头，单手撑地慢慢从房顶上站起来，表情隐藏在阴影里看不分明，身上冰冷如地狱般森然的杀意却如潮水般一波一波地涌出，所过之处一片冰寒霜冻。那寒冷铺天盖地地泼洒出去，普通家丁们只觉得关节僵硬，一时竟难以动弹。
　　令狐冲打了一个寒战。他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一把抓住那人的手，神色急切惶恐。
　　东方抬起眼来，泛着桃花的眼睛拥有着姣好轮廓，可他的眼神如同嗜血又危险的兽，无比阴寒地看了一眼身边胆敢接触自己的那个年轻人。
　　可那却是个年轻到几乎没心没肺的孩子，东方忍了忍，终是卸下了手心酝酿的风暴。
　　令狐给吓得脸色惨白，牙关都忍不住打颤，却勉强咧开嘴笑起来，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僵硬地傻笑道：“董兄，这些人真没意思，不过好在酒已经取够了。小弟恰巧知道一个不错的去处，不如我们换一个地方吧！”
　　说着也不管那人同意与否，便硬扯着他的手，凌空几个纵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