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世香篇外篇》裴嘉

2、Chapter 02

　　阿襄最喜欢和哥哥们“厮混”在一起，而不是听爽爹说教。她喜欢看棐哥习射，喜欢看仲豫哥哥对弈，喜欢看熏烟哥哥习字，喜欢看熏鱼哥哥念书，不过她最喜欢谌哥哥带着她到处疯，不过前提是甩开祖父爽爹还有叔伯们的耳目，否则像上次谌哥哥刚带她溜出了后门，就被外出归来的三伯抓了个现行，一番说教之美妙……自是不可言喻。不过令阿襄欣慰的是那是唯一一次被抓包，不要小看荀家人的智商哟。
　　不过也正是因为和哥哥们在一起，教育小幼苗变成了荀家少年们的任务，爽爹这才爽了一把。
　　其实这时党锢之祸的黑雾还未开始彻底消散，荀氏早已沉默，叔伯们自是一心系在兄长们身上，至于那位被祸乱波及的堂叔，也渐渐无人说起了。
　　荀家的大爷大叔们成了彻底的宅男，偶尔研究个著作，建立个学说，养养花逗逗鸟，然后再督促荀家的小崽子们上进啊。于是好多兄长被派出去游学，过个一年半载地学成归来，留在书院做做贡献，有的兄长同祖父一样热衷于园丁事业，有的兄长则不然，留在书院听得些知识便继续出去历练。期间兄长们结识大江南北不少有识之士，又有八龙的金牌子，书院一时名声大噪。
　　颍川书院汇集了天下名士，所谈不仅诸子百家，亦有天下之事，似荀彧、荀谌这般年纪的小辈也早已旁听在侧，所识所学自不是一般士族少年可与其比之的。且荀家的老男人们多对政事兴趣缺缺，小崽子们迟早会替代他们成为荀家的新血液，荀爽虽然对阿襄管教微严，但对子侄们还是颇放得开的，荀家的少年们担任了夫子的角色，教的不仅是知识，还有观念。
　　又是一日，荀谌借口去书院找几卷经史，顺带着把阿襄也“偷渡”了出来，兄妹俩人照惯例窜进了集市，这会日头正逼近晌午，集市自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好不热闹。作为士族子弟，荀谌和阿襄绝对是两朵奇葩，虽然以他们的年龄尚不足去些风雅的酒社茶楼，但是喜欢混迹于平民市井扎堆的地方确实是令人匪夷所思的。
　　其实原因很简单，小孩子本就喜欢热闹，只不过偷溜出来玩确实是荀谌此等颇有“胆识”的小朋友才做得到。而且荀谌现在打心眼里不想顺从同哥哥们一般的荀氏模式，年龄尚小便想出来看看真实的世界，光窝在书院看圣贤书也忒没意思。毕竟这些平民市井才是整个国家的基层，可看看上层的梁柱却是快要塌了。
　　“阿襄，这次想吃什么好吃的？”荀谌走在前面牵着阿襄的小嫩手，此时阿襄的身高也就稍稍够到荀谌腰部，尽管荀谌放慢了步子，阿襄在后面还是一扭一扭地跟着。
　　“阿襄要吃绿豆糕！”绿豆糕是小阿襄的最爱，每每两兄妹偷溜出来的必买产品。荀谌遂牵着阿襄去当地最为有名的糕点铺，又低头问：“阿襄还想吃什么？”毕竟是带小妹妹出来玩的，荀谌势必要满足她各种小小的愿望。
　　“还要炒瓜子！”
　　“……阿襄不是前阵子刚在二哥那里吃过，还有许多。”（因为荀绲儿子排名不明，也许还有没在记载上的兄弟，暂且把荀彧划成老二= = ）
　　不多时，荀谌手里便提了好几个油纸包，里面盛的无非是些好吃的点心和酥糖，集市里本来就是菜肉贩子的居多，快到饭点的时候周围的大婶也多了起来。阿襄自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只是偶尔能看见几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童，心里自是觉得新奇不已，阿襄不自觉地就撅起了小嘴巴——自己是不可能和他们在一起玩的。于是又捏紧了荀谌的大手——虽然荀谌也不是大孩子，但两兄妹手掌的面积差距还是有目共睹的。
　　荀谌时不时边走边“关心关心”民生问题，看到前方人群耸动着围成一团，不禁有些好奇，遂拦住一位正从前方而来满载而归的大婶，换上应付长辈时的乖宝宝表情：“大姊姊，那边的叔叔和大爷在看什么？”
　　大婶看着眼前这梳着总角的可爱少年，瞧瞧那白嫩的小脸儿，真是比她刚买的猪蹄儿还要嫩啊……大婶的母爱又泛滥了，不自觉地就爱抚了几下荀谌的脑袋瓜，“哎哟，那边正有几个刚进城的难民，不知道打哪来的，那几个老爷儿们正看着呢！”荀谌暗自惊奇，道过谢后拉着阿襄就往那边钻，这厢大婶亦惊奇，喊住了走了没两步的荀谌：“娃娃！赶紧回家去吧，这日头毒着呢，可仔细些你的小脸儿别晒着喽！”
　　荀谌：“……”

　　颍阴此地，自古就是名人辈出的地方，同时也据扎着大批的名士和愤青，除了战乱之时还是很少有难民逃到此处的，况且平时以荀家为首的大族都会不定时施粥济银，从小养在“深闺”的荀谌自是没见过难民的，且不知是否同经史上说的那样，此时兴奋也是必然的。

　　人多的地方总是嘈杂，且大多都是没见过世面也没什么文化的汉子，自是粗野些，以荀谌此时的身量自是不能与他们相比，要挤到前面去很是困难，何况手里还牵了一个呢。

　　“阿襄，哥哥抱你过去看好不好？”荀谌没见过眼前这阵仗，不过心里小小的胆怯还是敌不过强烈的好奇，回头温言温语地问阿襄，其实都要下手将其抱起了。

　　“阿襄不要，阿襄在这里等哥哥。”对于这么大丁点的阿襄来说，前方涌动的就是N多个粗壮巨人，完全不同于儒雅淡定的叔伯们，于是伸小手一指旁边的杂耍摊位，坚决不要跟着荀谌走上“歧途”。

　　荀谌难为地看了一眼离此处十步不到的摊位，心想也罢，摊位上的人也不多，都被吸引到这边来了，自己在这里还是能看到小妹妹的，而且这里民风朴实，一般也碰不上什么歹人。

　　“那阿襄要在这里不能乱走！”荀谌反复叮嘱了几句，见阿襄乖巧地应了才敢放心往前面挤去。

　　荀谌错了，阿襄是不会乱跑，可不意味着不会有人找来。但是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刚从某公共娱乐场所的华服少年。来人一身绛色绸衣，尚未及冠只是以同色绸带束发，正是弱冠之龄，后面跟着三两个仆从，眼角眉梢带着股风骚劲儿，一看便知是个张扬富少。

　　此少姓窦名扬，尚未取字，窦家乃是近年来才兴起的普通士族，朝中有人庇佑，但在颍川之地却不见得使人拥护，且根基不稳，又无有才有识之士，其家主能力如何，也不可知。此子却是个风流大少，他只知名士须风流，却不晓风流便是名士。

　　“小妹妹，你是哪家的孩子？”窦扬放轻步子走近阿襄，半弯着身子看似和蔼道。阿襄瞥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予理睬。窦扬碰了灰自觉好生尴尬，其实他一直自恃有才有貌，并非凡人之姿，陪老爷子串门子的时候也得到了比较令人满意的评价，所以窦少在这一点上还是不缺乏自信的。此番搭讪这个四五岁的萝莉只是因为他还从未在哪家见过如此可爱的孩子，粉雕玉琢似个玉娃娃，这样的丫头要是能当他的妹妹……
　　窦少不甘心，起身又绕了一圈正对阿襄扭过去的脑袋，好糯的脸蛋儿，真是比白年糕还糯。窦扬此刻已被白年糕摄住了食魂，伸手就按住了阿襄的两腮揉啊揉又团啊团。荀襄也是没有想到除了家中的爷们儿们还有人胆敢对自己如此放肆，只觉自己的脸化成一坨面，劈开小腿儿就要踹其要害。
　　“好你个登徒浪子，快放开我妹子！”荀谌好容易从“咸鱼堆”里挤出来，尚未定神变看见一人模狗样的贵公子调戏他家妹子，火“蹭”地一上，也忘了一二三了，冲冠一喝，便要上前欲把这心怀不轨的坏东西训斥一番。闹市中荀谌小弟这一喊却是惊到了路人，路过的，买卖的，围观的，打酱油的（周朝就有酱油了哦）纷纷伸着脖子朝向声源处——有恶霸调戏良家子的戏码可以看，要知道颍川地界风气良好又有名门望族镇守，这种戏码可是不怎么有！！
　　“哎哟！王家媳妇儿，你看那小闺女才多大啊？”一个穿花袄的大婶边伸着脖子看了边把小贩找的铜板掖到兜儿里，又扯扯她旁边同样看热闹的妇人。
　　“哟哟，也就四五岁！这可怜的娃娃，作孽哟！”妇人砸吧砸吧嘴，抖了抖黑且密的粗眉，感慨这世道沧桑。
　　“要我说也是那丫头长得忒讨人喜欢了，我这爷儿们看了也想这丫头是咱家的！”卖菜的大汪又仔细捡了捡菜叶子堆在一边，同他搭摊的二汪却不买他的帐，嗤道：“你可是媳妇儿还没讨着呢！我看丫头虽然不是贫户里的，但跟着窦少过，那以后绝对是锦衣玉食日子。”
　　群众见当事人没啥动静，只好继续各忙各的，嘴里却还是闲不住的八卦。窦扬活这么大居然是第一次成为如此之众的舆论中心，登时就忘了他的初衷了，傻在那里制着荀襄，荀谌哪管他那么多，上去就要把自家妹子扯回来护好，可窦大少的马仔也不是吃闲饭的，见他们家主子身边靠近一危险分子，二话不说欺身上前钳制住荀谌。荀谌小弟挣不开，又怒，瞪着三步外的窦扬，就待搬出一套纲常礼教，还未张口，那厢却炸出一道怒气十足的吼音：“孽子！你在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