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一城终老]》茉上舞

38、番外：出轨记（上）

　　南梁丘迟《与陈伯之书》中描述：“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现在，离江南最好的时节，还差那么十几二十天。可温度够了，寒意悄悄褪却，苏堤上的柳枝，光#裸了整个寒冬，眼下也感知了春暖，萌出嫩嫩鲜绿。为不久之后的纷飞做着准备。
　　畏寒的贝小北，加上情况特殊，尚未除去冬装，依旧裹着她白色的羊绒大衣。端着杯子坐在湖边上，晒着阳光喝着茶。
　　对面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放下绘金边的白骨瓷杯子在同色小碟里。慢悠悠地说：“我说，贝贝呀！你今天是怎么了？打从早上下楼来，眉头皱到现在。不乐意陪我这个老人家出来喝早茶？”
　　贝小北赶忙摇头，也放下杯子，蹙着的眉头依旧未松开。“没有。外婆。我只是有些事情还没绕明白。”
　　年头的时候，老外婆回国来看他们，计划小住半年。她在英国居住半个多世纪，这才首次归国。吃食上没有任何不习惯，就是在英国养成的早茶、午茶的习惯改不了。天冷的时候，贝小北就在家亲自替她置办。躲了整整一个寒冬，碰上今天天好，老外婆便拖着她出来了。
　　临着西湖的花园终还是修了个小码头。莫向南是个有能耐的，没有买船辟航线，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通过西湖旅游公司，使龙舟可以在他们这个小埠口停靠。只要她们打个电话，一小时内便会有船过来。这样，也不算是招遥了，虽然有些不合适，但他们一家子却真是喜欢。
　　早上，外婆叫了船喊她出门。等船的时候，她枕边的私人专线电话响了。老外婆年纪大了，有想找她又不乐意往楼上爬时，便会打这个电话。她以为是船到了，外婆喊她下楼，便连来电显示也未看就接了起来。
　　那端是个女声，是台湾口音，又细又软，温言道：“你好，请替我转接莫向南。他给我这个号码，说不在公司的时候，这个电话一定能找到他。辛苦你帮个忙。”
　　贝小北的心咯噔了一下，仅仅就一下，心里就泛上些说道不清的情绪。她淡淡地对着电话说：“他已经出发去公司了，可能还在路上，你再等等。”
　　那端很礼貌地道了声谢，便落了电话。贝小北听着嘟嘟的忙音发了呆，直到外婆让李阿姨上来喊她。
　　心不在焉那是一定以及肯定的，自然逃不出老外婆的眼。她分了面前的布朗宁蛋糕，自己留下一小块，余下的大半推到贝小北的面前。
　　老外婆的年纪大了，过甜的东西不敢多食，一向都是和贝小北分着吃的。她自然地接过来，挖了一小勺放含在嘴里细细咀嚼，想了想才告诉外婆：“我的私人电话里接到找莫向南的电话，是个女的。”
　　老外婆“哦”了一声，然后说：“你是说，向南有外遇了。外面这个还故意把事情捅到你面前了？”
　　贝小北嘿嘿笑了两声，“疑似，只是疑似。”
　　见老外婆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盯着自己看，贝小北无奈，吃了口甜食改善一下心情，才说：“那个电话是我的私人电话，没几个人知道。这个号码若不是他说的，那就是有人别有用心。若真是他口中说出去的，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话说完，老外婆倒是笑了起来。不温不火地开口：“你现在身子不方便，他若是按捺不住，出去放肆个回把回，你也别放在心上。横竖他心里只有你就行了。”
　　贝小北垂着头，眉端皱得更紧，丝毫没发现老外婆笑得不同寻常。
　　视线的下方，白色大衣下裹着的，正是她高高挺起的腹部。孩子在腹中已经孕育了六个月，眼见着就要建大卡了，却被一通电话不声不响添了不小的堵。
　　这也能也算得上出轨的理由？就算她有孕，他也从未曾消停过，虽不如寻常频繁，每隔个三五天，总要压着她闹腾一番的。昨天晚上，他有应酬回来得晚，她都已经睡了。他还借着酒劲，亲得她喘不上气，憋醒了，被索了一次欢。
　　她信他，可是爱情面前，她的眼里揉不进微尘，总还是不痛快。
　　老外婆见她如此，怕她难过，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正经道：“还当真了？哄你玩笑的。别说不可能，就算是真的，外婆第一个不饶他。今天晚上我就审他，审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不让他进你们房。”
　　贝小北这才笑起来。
　　外婆也知道她有了身孕就犯懒，于是打电话叫了船，赶着回去吃午饭，好让她休息。

　　这天的午觉睡得不大好，她刚刚入眠，电话铃又响起来。她半睡半醒，混混沌沌又没看来电是谁就随手接起来。那端一开口，她就后悔了，那声音绵绵软软的，听着仿佛有气无力，其实别有用心。她说：“莫总有一只黑珍珠袖扣掉我这里了，请你转告他一下。”
　　贝小北突然间不知了应对，能随口的一句敷衍应负不好。
　　接电话的时候，人不清醒。挂了电话，却突然太过清醒了。抱紧被子辗转反侧，心里像仙人掌细细密密地刺了个处处绵针，并不很痛，却是清晰的存在感，有些隐疼，挠不能挠，甩也甩不掉。
　　不过会儿，心里一口气堵住了，再忍不住，爬起来就往浴室跑，还没到门口边便一口呕在拼花的地砖上。顿时感觉翻天覆地，最后吐得嘴里发苦。强撑着身体走到床边，往楼下拨了个电话。
　　不到一分钟，老外婆就带着两个阿姨上来了。一个阿姨去收拾浴室，李阿姨照顾她。外婆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蓦然地看着她。
　　怀这个孩子，她还是受罪的，虽不及上一个厉害，但仍是间隙地呕吐。莫向南这次请了安姨为她调理，效果明显，即使吐，也是小打小闹，不频繁，也不严重。像刚刚这样吐得肝胆俱裂，几乎是没有过。
　　所以，待两个阿姨走开，老外婆探手梳理了她额上的乱发，问她到底怎么了。
　　贝小北并不想说，可是眼泪由不得她做主就下来了。
　　那对袖扣是有来由的。早在莫向南回来的时候，便各式珠宝都定了一颗来给她镶首饰。其中有十多粒黑色的大溪地珍珠。超过一点二公分的尺寸，零瑕疵，正圆，强光。正是难得的上品。她盯着整齐排在绒盒里的黑珍珠爱不释手。
　　莫向南好像看出了她最为中意这一盒珍珠，便又亲手替她设计了一套首饰，一枚胸针，一对耳饰加一只戒指。一套做完，还余下两粒，莫向南本想留着给她做备用。不想第二天早上，她丢了一张图纸给他，上面设计了一对袖扣，配了细碎的海蓝宝，绝美异常。
　　珠宝商送过来的时候，都惊叹：海蓝宝并不打眼，也算不上贵重珠宝，但这个设计，绝对的精妙。通透的浅蓝宝石，配着雅黑的大溪地珍珠，彼此依重，彼此辉映。他猜测一定出自大家之手。
　　当时，莫向南只笑笑，未作答，心里却是窃窃的喜。他的贝小北，真真聪颖异常。许多地方，只需要稍加点拨，便出色异于专业人士多年钻研。于是，那一对袖扣便成为他最为珍惜的饰物，若不是大场合，绝对不使用。
　　可就是这一对袖扣，如今却落在旁人那里了。于是，她想不通，到底是旁人别有用心，还是莫向南，他生了异心。
　　老外婆抚摸着她的长发，慈祥道：“还只是一点捕风捉影，你就难过成这样？你还没听他解释，就这样折腾自己。你还怀着孩子呢？再出个什么事，让我一个一生都在不停失去的老人家风烛残年还要怎么凄凉？”
　　眼里的泪水没出息地滚了又滚。老外婆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了她许久。她渐渐缓和了情绪，才对老外婆说：“别告诉他。我不想让他知道。”
　　老外婆点点头，哄了她睡了，自己才离开。
　　莫向南连着几个晚上的应酬，回来得都晚。今天本也是有酒宴的，却挂念着好几天没陪她吃晚饭了，死活推了去，回来陪她。
　　今天的事情，外婆并没有和他说，只告知了她的不舒服。
　　莫向南进来的时候，她还睡着。他轻手轻脚地换了外衣，清洗了自己，才到她身边坐下，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贝小北侧身背对着他，感觉他的手抚在她的肚腹上，低低说道：“是个小姑娘便罢了。这样欺负你妈妈，若是个小子，定让你自己后悔生出来。”
　　贝小北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莫向南也低声跟着笑了，侧身在她身边躺下，将人抱进怀里。“我欠齐锦年一个重要项目，这件事明天签完字便妥了，后面就开始休息，陪你待产，好不好？”
　　贝小北只点点头，不说话。在他怀里转了身，寻着他的一双手臂摸下去，果然，只有一只袖子上有袖扣。突然，心底又暗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