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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六回:烟尘往事(中) ...

  •   莫向南昏沉中入梦,一梦梦到七年前。
      那夜,他几乎整夜未睡,而她因为舟车劳顿,睡得格外的沉静,世界安静的只能听得她轻浅的呼吸声。他在这样的静谧中将这不到两年的故事回想,直到天色朦朦亮起,提醒着他该走了。
      她睡眠浅,一碰就会醒,天晓得,他是多天人交战,多小心翼翼,才将怀里的人轻轻地挪开。临走时,还是忍不住又进房去看她。他坐在床沿,伸出手,却不敢碰到她。房门未关,照顾贝南的阿姨看着他们微笑,又慌忙地闭开目光,他的心就愈发的苦,他知道要赶紧离开,千万不能让她醒了看着自己走。
      如此梦醒,莫向南猛然睁眼。窗帘已经拉开,只留一层轻纱,早挡不住已经泻了一地的阳光,窗外分明又是一个好天气。房里的布置,与七年前没什么不同。只不过,睡着的人是他。手臂伸出去,在她枕头的下方,臂上却空无一人。
      有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极度的恐惧,掀被而起,连衣裳都顾不上整理,便开始寻找她。房内浴室、衣帽间都没有,他的心控得更紧,开门出去。亮镗的客厅空无一人,他又一间房一间房地找,终于在厨房里找到了系着蓝色小碎花围裙的纤细身影。
      油烟机开着轰轰地响,她专注于烹饪,更无心其它。莫向南冲进去时,她关了火,用钢夹从锅里夹出食物来放进手中的盘子里,正欲转身便被人拦腰折转按在怀里,惊魂未定,微启着嘴唇一脸惊慌失措,大口地喘气。
      “莫向南?”贝小用北空着的手在他身上推了推,他纹丝不动,腰上的力道反尔加剧。待她静下心来观察,他的睡袍腰带早已松散,胸膛半露着,蜜色的皮肤就在她眼前。贝小北红着脸恍然大悟:他是一觉睡醒,见不着她,被吓住了。连睡衣都没换,甚至都没有穿整齐,便出来找她。
      贝小北了然,目光斜睨着将手中的盘子慢慢放在一边的橱柜上,空出手来,搂住他的腰,声音温柔得像涧中溪水。 “莫向南?”她喊他,他仍是不应。贝小北低头,前额倾靠在他胸口,低喃:“莫向南,我没走。我起来给你和贝南做早饭。你不是最喜欢我给你做饭吗?我刚煎培根蛋卷,贝南说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抱着她的手,还是很固执地用着力,许久之后,才将她缓缓地放下,盯着一旁热好的牛奶,小声地说:“我不喝牛奶。”
      贝小北靠在他胸口干笑两声,意正辞严,“贝南若说我不喝牛奶,我就会不理他。”
      他泄气,“好吧!我喝牛奶。”
      莫向南洗漱完回到桌边时,贝小北正在给他布餐。乳白色绘樱花的骨瓷碟上,整齐放着切成六块的蛋卷,蛋皮黄澄澄,两层培根间夹了黄瓜丝和胡萝卜丝。一边细长的水晶杯里,是温热的牛奶。一式一样的两份早餐分列餐桌两端,中间放着切好的水果。待他坐下时,才发现两份蛋卷稍有不同,她的那一份配的是番茄汁,而他的,则研了细细的一层黑胡椒。
      端起牛奶,他的眉头就开始皱,看了一眼对面从容自若的女人一脸淡定地对视,莫向南无奈,一口先解决了牛奶,再吃蛋卷。
      见他把牛奶喝了,贝小北也便没有再盯着他,自己也吃起早餐来,边吃边和他说:“我马上要去工作室,今天的定单不是丁能完成的。”
      丁是她工作室里的小妹,从她一个人开始忙不过来的时候起就一直跟着她。相当于当年,她在高如颜身边时的那份工作。贝小北没有向他说明丁是谁,因为她不信他会不知道。
      莫向南专注用餐,应她:“我陪你去。”

      来到车库前,莫向南将车钥匙递给她,示意她开。贝小北摇头,径直开了副驾的门。
      莫向南将车子开上主干道后才道:“这个车子的操控性很好,你开两次就能上手了。”
      贝小北随手翻着花艺手稿,一面说:“今天不行。”在等红灯的间隙,她将手稿册展开端到他眼前,微笑道:“这是今天要交出去的,是明天婚礼上要用的捧花。所有婚礼上用的定单,全部都是由我自己制作的,我带着一份祝福的心,去为别人做一件会想起来就觉得幸福的事情。我的车技不好,但我这个人今天必须安全。”
      红灯已过,莫向南开着车,正色道:“那就别开了,以后我都接送你。”
      贝小北低头不吭声,两个人一路沉默无言。
      工作室在市区大厦的顶层,离她住的公寓并不远,没开多久也就到了。贝小北推门进去的时候,丁已经来了,正在给鲜花进行日常的修剪。她听到推门声,笑眯眯地回头喊了声“姐”,随后便发现了跟在贝小北身后的莫向南,人瞬时就呆掉了。
      贝小北没介绍,让她继续工作。自己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问莫向南:“你要在这里等?”
      见他点头肯定,贝小北转身去办公桌前开了笔记本给他用,自己拿着手稿,从鲜花区挑选了花材,进了插花间。
      莫向南知道她的脾气,肯定是不愿意他跟进去的,便坐在她的办公桌前,用电脑处理自己的日常邮件。
      他最近的时间,都是空着给她的,工作一早便停了没接,这直接致使原本很忙的人现在空闲得很。他那样的人,也不可能像平常人一样,闲来无事看看视频作消遣。于是,在浏览了门户网站的新闻之后,他的视线又禁不住地往玻璃隔断里的她望去。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跟着进了插花间,立在工作台一旁,看着她将花材的长茎一一浸在青花瓷盆里剪短,然后依在盆边摆放开来。莫向南看看手稿,又看看花,忍不住地问她:你结婚,会做一束怎样的捧花?
      她手里依旧忙着没停,也没看他,口中却答。“我结婚的话,这个事情好像不该由我来烦心。”
      “但你总要告诉我你的喜好,这样我才能叫让称心如意。”
      贝小北终于如他所愿的,略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之后拿后身后架上的一卷蕾丝打成蝴蝶结备用。口中却道:“这个要看婚礼在什么时间,不同的月份有不同的花材。不同的婚礼形式,也会用不同风格的捧花。”
      “你就没有特别喜爱的设计款,舍不得给别人用的?”
      贝小北取过青花盆里的浅粉色如云团般的绣球花,又拿了两朵不同深浅度的玫粉色蔷薇,道:“有的。”她不停地往左手的花束中添加花朵,一面和他说话。“如果是三月的婚礼,刚好又是金碧辉煌的星级酒店,那一定是选用正当时间的白色马蹄莲配上孔雀的尾羽,白色丝带系蝴蝶结,镶土耳其蓝的钻扣。如果是在……”她停顿了片刻才又继续:“如果是六月,地点是户外草坪,最好不过紫色的睡莲配白色的小茉莉。”
      莫向南笑了,伸手将青花盆里最后一只白蕾丝花递给她,道:“看来,只有用睡莲配小茉莉了。等着用马蹄莲,那太久了。不过,别忘了,要取花束中的一朵,为我制作襟口花。”
      贝小北脸颊飞红,不理睬他。取了一旁的丝带细细将花束裹紧,又系上蕾丝的蝴蝶结。最后,她打开工作台上小抽屉,从中间挑了几个胸针钻扣比了比,最后选了一个最合适的,别在蝴蝶结中间。
      “完美。”花束完成,莫向南称赞道。
      贝小北拿出定制的拎盒,将花束装好,拎出了插花间交在丁的手上交待她:“送过去记得交待清楚如何保持新鲜。今天没有其它工作了,就别回来了。”然后,她从包里拿出钱夹,抽了两张给丁。“下去的时候,帮我从楼下定三菜一汤送上来。菜你看着点,汤就要鲜鱼汤吧!”
      丁应下来,收拾了背包后,又神秘兮兮地跑到她身边,臂腕顶顶她问:“姐,那个男人与小贝有六成以上的相像,以我多年看港剧的经验,他与贝南就算不是父子,也必定是叔侄之类的关系。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的性格绝对不可能与小贝的叔伯有什么牵扯。结论:他是贝南的爸爸。Match!”
      贝小北伸手拍掉不停顶着她的手,正色道:“看来我是把你惯坏了,无事的时候,由着你工作时间还跟剧!”
      “姐,你就说吧!不然会把我好奇死掉的。你知道我这个人有念想就会分神,还跑出去送花多危险呀!”
      贝小北只得轻轻地嗯了一声,算作承认,又在她背包上拍了拍。“还不快走?”
      年轻的女孩子笑盈盈地拎了盒子就跑。边跑边说:“这就走,赶紧给你俩腾地方。”
      贝小北看着她的背影渐消失,自己竟呆站了好一会儿,连莫向南何时走到她身边都不知道。
      “她和你不像。”他道。
      “啊?”
      “比你开朗,乐观向上。因为没有你的遭遇,所以比你快乐。我很抱歉,让你这么多年过得都不好。”
      贝小北“喔”一了声,并没多想,却也失了神。他的吻压下来,浅啄变深吻,人被紧紧地束在怀里被动地受着,心里却在酸涩之外升华成某种终于了的肯定,微微沁出一丝丝甜蜜。
      有些事情不需要详说或者备注,它就是自然而然,必定就会那样。这就是他们纠缠近十年,却一早注定的结果?

      许久之后,贝小北反应过来,伸手推开两人间的距离,他不准,腰上的手用力往回收。她眼波一横,道:“你答应我要告诉我的事情呢?”
      那人面上表情愣了愣,片刻后扬眉笑笑。搂着她往窗边的沙发走去。
      工作室位于大厦的顶层,朝东南的方向是整面的落地窗。这个位置设计成了贝小北私人的角落。一边靠墙,是她的办公桌,墙上做了书桌,放了她的书和资料。落地窗下是一只长沙发,乳白色的仿鹿皮设计,衬着雪白的窗纱,明亮又清爽。这里是只属于她休息的地方,贝小北在一侧放了一个中东风格的编织面料抱枕,颜色鲜亮又大方舒适,累的时候还可以靠一靠休息。
      莫向南坐下,将抱枕抵在后腰,贝小北坐在他身旁,却让他扯近,枕着他的腿侧躺。她没挣扎,这两天不管身体还是精神上都确实是有些累了,刚刚制作捧花又站了一个多小时,如此的确是更舒服些。
      那人修长的手捋着他鬓角的碎发,轻声道:“这个故事有些长,也有些惨烈。听不下去的时候,跟我讲。”
      贝小北枕在他腿上,点点头,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合上眼静听。
      这一段故事,于他而言,不忍回忆,所以开言之初,便觉得心里有些堵,说出来的话都有些微颤:
      故事的根源,要从我的曾祖说起:你很早就发现我的眼睛是蓝色的,那是因为我有四分之一英国血统。上世纪之初,英国强占了上海的部分地区为英国租界,我的曾祖父,连同一个香港人和一个上海本土的强绅合开了一家纺织厂。
      曾祖父最疼爱的小儿子,也就是我的外祖父一直便和他的父亲待在上海。而我的外祖母,是当时上海的旺族的嫡女名媛,在社交场合与我外祖父一见倾情,相恋。曾祖父是个开明的人,他们两个人的结合,丝毫没有阻拦,相反,他还很欣赏我的外祖母。不久,我的母亲出生,她的到来,成为这个家族和这段感情最荣耀的见证。西方鲜明的五管,与东方独有的韵致,使她的美丽惊艳了所有人的眼,也最终招致了厄运。
      解放后,租界自然也不存在了,这个纺织厂便搬到了香港,由那个香港人的儿子执掌。那个人姓秦,是秦月的父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六回:烟尘往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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