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之海上品》东东堂

4、CH.4转身的涅槃

　　新月在天边发出微弱的光
　　她没有挂在枝头
　　她依偎在高楼的肩膀
　　她想要的
　　真的只是长眠？

　　邮局的大叔给我带了一个信封，里面是我网购的杂志。带着杂志回来，表姐正在忙着切菜。
　　“客房打扫好了吗？”她问
　　“嗯，洗漱用品也都摆好了。团体几点到？”
　　“七点钟那班船，应该十点左右到这里吧。”
　　我一边搭话一边坐到了公共休息区的沙发上拆杂志。
　　这一期娱乐杂志，封面演员是一部最近正播得火热的小说改编电视剧的男主角。杂志的专题，是对小说原作和改编剧作的采访。而这部电视剧的编剧就是音。
　　那姑娘从我们岛上离开已经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一次都没听到她的消息。她虽然临行前给了我SNS账号，可对方毕竟是名人，我也不敢贸然打扰。
　　至于写作？我当然是完完全全放弃了，也没有想法再回上海，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姨妈家的家庭旅馆里帮忙。姨妈会定期给我工资，住的房间也是面朝大海满是阳光，比在上海时住的月租小隔间条件不知好多少。至于我这样的生活到底好不好，一定要问我的话我也不是很确定。
　　“小信，你能去码头接下客人吗？”姨妈忽然急冲冲地进来说。
　　“诶？钟大叔呢？”
　　“钟大叔陪海钓的客人出海了都没和我们说，现在岛上会开车的人可能只有你了！”
　　说起来也是，住在海岛上就是这样。就算游客一波来一波走，常驻居民永远只有这么几个，小卖部只有这么两三家，正经饭店只有一家，就连四只轮子的车也是一只手指头数得过来，和大都市里熙熙攘攘的人流还有24小时便利的生活完全不同。
　　就算是开车也是一样，岛就这么些大，还没能踩几脚油门，就已经到岛另一端的码头了。班船正巧这时候到港，今天出来的外地人不多，而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位姑娘。
　　“你怎么来了？”
　　“就是我定的房间，电视剧收视率很好，工作组说要犒劳下大家我就推荐这里了。”
　　还没等我寒暄，她就招呼着同行的人往我这边靠然后招呼着大家上车。我曾经向她介绍过的每处，也在她口中介绍给同行的游客，看起来她像是个专业导游，也有些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她还和阿姨一起安排好了大家的活动，烧烤，沙滩足球，纸牌麻将。那见人就露出的迷人微笑，一点都看不出曾经如此痛苦的影子。
　　那样的话……真好。

　　“最近还好吗？”
　　夜深的时候，好多人都已经睡下，露台上喝着啤酒的人，只剩下我和她。不过，这样的开场还是真是俗套，写的电视剧这么成功，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不好。”
　　“诶？”
　　“又回到了不想回到的生活里，这一次不知道还能挣扎多久。”她答道，“你呢？”
　　“嗯……就这样，应该就这样吧。”本想说还不错，可实在是说不出口。
　　“你还在写作吗？”
　　“有阵子没写了，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次吃饭碰到了那个编辑提到了你，说无论怎么拒稿都不停地把稿子发过来的那个小伙子，最近都没见到了。”
　　那不是正和他意？本来他就觉得我很烦吧？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我可能不会回去了吧。”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至少现在这样我才能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下去吧？”
　　“放弃了理想的人叫正常的人吗？”
　　对，称不上是正常的人，但是受生活所迫活得不像个人的人不在少数，我的条件也只能过像他们这样的生活了吧？
　　“我从编辑那儿要了些你被退回的稿子，我觉得你写得不错呢。编辑也说了，如果你要是有名一些，一定会把你的这些文章排进去。”
　　那又怎么样？我也想变得有名一些，可要是变得有名我还会拼命写这种垃圾的东西吗？
　　音倒是拿出了手机，她打开了一个文档，然后念了起来说：“比如，这个故事，当北风带着凉爽拂面而过的时候，让人忽然意识到秋天已经来了。秋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来庆祝炎热的结束。”
　　这段天气描写是为了暗示那个女人的忽然出现而写的，当初每个用字我都斟酌了好久。
　　“也不能说写得很差，但是总让人觉得这个开口有些普通，每个人都会这么写吧？”没想到她却这么评价到。
　　“那你觉得该怎么写比较好？”
　　“删了！”
　　“删了？”那可是我想了一天才想出来的句子。想利用这种描写来衬托出她到来时的感觉。那种难以描述的，在久经等待后又平静地出现，心中怀着些许期盼又理所当然的感觉。
　　“现在的人节奏都这么快，谁会看如此长篇大论的铺垫？直接让她出现不就好了？故弄玄虚半天才见到她的身影，结果什么都没交代这章节就结束了。“
　　“可这才显出她的重要不是吗？”
　　“如果是名作家的作品的话人家肯定会这么想吧？引出了这么一个角色我一定要好好看看她是个怎样关键的人物，但如果本来对象是没那么期待的作品，无非是买了杂志为了不浪费在后面的版面上随手翻上几页，读者的兴趣本就不会太大吧？反而觉得拖拖拉拉的不会看下去。”
　　她说的没错，我们的文就像是同一本杂志的赠品一般，和那些有天赋的人比起来本就说不上有多高的水平，就算能上杂志成为赠品，也不过是对我们的恩赐罢了。
　　“算了，我放弃了。”
　　“放弃？为什么放弃？只是说两句就放弃了？你这么多年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不是因为你的批评，最近也看了不少小说。看到了真正有实力有天赋的人，这才意识到了我的实力在哪里。我花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一点结果是有原因的。我一直以功成名就或是想要用稿费糊口就拼了命地写作，但其实我的人生什么经历都没有。没有和大多数人一样进过公司体会过白领的生活，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甚至窝在自己的出租房里连个人都很少接触。没有像普通人那样生活过，怎么可能写出能让大众产生共鸣的作品？唯一拿得出手的所谓文笔，无非就是用华丽的词藻堆砌成文，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还不如那些高中生的水平。”
　　“你别太小看高中生了哦！高中生出版了实体小说的一大把，还有现在没身份没背景的，靠网络连载获得百万粉丝的有不少哦！”她合上了手机的保护盖说，“你还是想让自己写的东西能被人认可吧？有更多的人看到才能有更多的人认可啊。”
　　被别人看到，被别人认可，这何尝不是每个写作人想得到的梦想呢？那些真正有实力的人，图书出版，得更多的奖，也不过是件顺带的事。最终的梦想还是想要得到这样的认可吧？可我现在却连自己都无法认可自己。
　　“这篇小说，我认可了哦！”就在我猛灌了一口啤酒后，她忽然开口说到。
　　什么意思？
　　“虽然还不知道后面的剧情，但世界观设定很独特吧？是现在还没有见过的设定，再多些画面感描写的话，很适合被改编为剧本。这一次，跟我回城里吧。”
　　“回城里？”我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这海岛上的生活来着，好不容易才甘愿于现在的平凡。
　　“我其实有问过导演，他不是很确定这种设定会不会引起观众的反响。但他说如果小说原作如果能出版看看市场反应的话，可以买下这类的IP改编。我还认识几个编辑，就算现在纸质媒体很困难，也有几个网络编辑。你跟我一起和他们见个面聊聊增加些好感，他们会在网站上多推荐你的小说哦！”
　　“你是说让我利用社交获得曝光的机会吗？我可不擅长那种场合。”
　　“是不擅长还是不愿意？你也到这岁数了也该懂事了吧？小说，影视之类的通俗艺术，想要出好作品不仅仅是作品本身而已。人脉，营销，投资这些都是组成作品的一部分，缺一不可。”
　　“那你几个月前，又是为什么要逃避这些来到我们的岛上？”
　　我转过头去看她，得到的回应就只有沉默和她拿起的啤酒瓶。打在她脸上的不知是月光还是露台上的灯光，只是在今晚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些许昏暗。
　　“对不起，你明明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我不应该再提这件事的。”
　　“不，逃避是没有用的。”瓶中的酒已经空了，她站起身来说，“多谢你让我明白这个道理。和怀才不遇的人比起来，无才的我已经幸运多了。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就不应该轻易放弃，不该抱怨自己出不了好的作品，而是利用机会推出自己真正想要创造的作品。我们两个一起合作吧，利用我的运气和你的实力，一起创作出让我们两个都能有成就感的作品。”
　　我抬起了眼皮来看她，并不能自信地说出答应的话语。
　　“明天早上我等你，你一定要来哦！”
　　她带着清爽的笑容离开了这里，和几个月前在悬崖见到的那张脸比起来，现在她的笑脸上满是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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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镁光灯的直射下，无法睁开的眼睛让人看不清观众的脸，但震耳的掌声久久不绝于耳。

　　那掌声把我从梦中唤醒，脑袋因为昨晚的宿醉而剧烈地疼痛。眼前闪过的光不是什么镁光灯，而是灿烂的日光。对了，现在是几点了？
　　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我赶紧跑下了楼。餐厅里只有姨妈一个人和满是狼藉的早餐桌。
　　“那些团体客人呢？”
　　“刚刚走了，得赶早上的渡轮。”
　　是吗？我赶紧因为起晚了而道歉，然后帮忙收拾起餐桌来。但姨妈却从口袋里掏出了电动车钥匙说：“走吧！”
　　“什么？”
　　“行李昨晚都准备好了吧？现在过去刚好能赶上那班渡轮，摩托车你就停码头市场张大姐家吧，我去买菜的时候会骑回来的。”
　　“说什么？我只是起晚了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你来我这里难道是为了给我帮一辈子的忙吗？可以花上几个月让你好好思考下自己的未来，然后下定决断，就是我的使命了。你父母也是，他们并没有一定要你放弃你喜欢的事业，只是想让你给自己一个机会，好好想清楚自己的人生。”她把钥匙塞到了我的手掌里说，“去吧，到了上海记得打电话给我报个平安。”
　　晚上睡后不设闹钟。如果明天起来他们走了，就说明是上天让我放弃。懦弱的我在昨天的露台上，曾做下了那样的决定。但看着姨妈充满了鼓励的眼神，我才明白过来事实并不是如此。我这个宇宙中的沧海一粟，上天的神明才没有谁会来花时间关注我。
　　我赶紧上楼拎起了昨日收拾好的行李，然后骑着电动摩托车从村子里飞驰而出。今天也是个大晴天，只是海浪很大，映出的日光像是碎了的镜子，一下又一下晃着我的眼睛。码头边靠海岸的路上，渡轮鸣笛两声离开了码头，随着海浪飘曳向了远方。
　　还是晚了吗？我的犹豫，总是带来这样的结果。
　　“喂！”码头外一个女生在朝我招手，我这才转下电门继续往前。
　　“你怎么没走？”
　　“当然是等你，两个小时后还有一班快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