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逝》向*然

13、第十一章

　　“铃……”这是什么声音？脑袋迷迷糊糊，我翻了个身，想借此抛开耳际杂音，无奈那声音连绵不绝，一波高过一波，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下一刻，我猛地跳起来，伸手拿起电话“喂！”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慢慢瞬时让我的热情冷却，头脑渐渐清醒，“谢谢。”闷闷的道谢，我挂上电话。
　　不是雷诺，是宾馆的叫早服务。
　　我跌回床上，闭上眼睛，大力伸展着四肢，说不出的感觉蔓延了全身，是酸楚，是疼痛，彷佛整个人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茫然的寻找着出口，脚步凌乱，极力挣扎，却是徒劳无功，那种无力的窒息感快速把我包围，紧紧我掐着我的喉咙……
　　忽然眼前快速了闪过了一个影子，我立刻睁开眼睛，“腾”得坐了起来。
　　那一闪而逝的影子……
　　是端木。
　　我蹙眉，怎会想到他？昨天的不安寻着痕迹爬了出来，霸住心头，令我无法清醒的思考。
　　我伸手拿起听筒，按下烂熟于心的数字，却立刻传来一个优美的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似乎一切都是预料之中，只是有些不甘心……
　　是很多的不甘心！
　　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抛弃，却又死不甘心对旧男友纠缠不清，对方无法忍受，索性关机，甚至扔掉电话卡，来个死不相见。
　　呵呵，心里一阵苦笑，真是有趣！

　　匆匆洗漱，赶到楼下餐厅，同事都已经在了。
　　“你昨天没睡好？”我随意拿了些吃的，找了个空位坐下，正巧旁边就是小冰，其实这里没她什么事，不过此次费用全由客户承担，她堂而皇之借“工作”的借口跑来旅游。“看你精神萎靡的样子。”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低头喝粥。
　　“喂！打起精神来，别有损公司形象啊！”
　　“嗯。”不理她，影响公司形象的人究竟是谁啊，一个大闲人，多出来的几千费用。不知道那个冤大头是谁。
　　“小冰，客人是谁啊？”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要服务的对象，说起来是不是有些可笑？
　　“啊？你不知道啊……”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下一句却是“来了，马上来！”说完就匆忙跑了。
　　我眼睁睁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嘴巴久久合不上，正期待的下文，随着她的背影一起消逝……
　　算了，反正她说了我也不认识，况且，不是马上就要见到了吗！
　　“阿逝，”我看着折回来的小冰，“跟我走。”
　　“去哪？”
　　“开工！”

　　“到了。”出了电梯，跟着小冰左拐右拐，终于在一个房门前停下。
　　“把你的衣服理一下。”小冰对着我轻声说。
　　我拉了拉身上衬衣，觉得这个女人未免有些大提小作。
　　“咚咚”的敲门声从小冰手指下传出。
　　房门一下开了，我顺势看去，开门的是一个女子，她身后的光线把她笼罩在了阴暗中，我有些看不真切，我定定神，向她看去，下一秒，整个人却生生顿住，全身的肌肉立刻僵硬，再也无法移动半分。
　　“樊小姐，你好，这是我们造型师，雷逝。阿逝，这是樊家如樊小姐，我们的贵客。”
　　我脑中“嗡”的一声，忽觉眼前的光线刺眼，晃得我什么也看不清……
　　身体被猛地撞击，我回神一看，是小冰拿手肘顶我，“发什么呆呢，看见美女也不至于如此吧，再说，人家都是有主的了，别胡思乱想哈！”
　　我茫然的看着小冰，却无法理解她说的话。
　　“进去了，你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她掐我一把，疼痛把我的理智全部拉了回来，我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女人下手未免太狠了！
　　站在屋子正中，我四下打量了一番，不是标间，是套房。我站的地方是客厅，周围有四个门，估计就是起居室，书房之类。
　　那么，他呢？他是不是也在？拍婚纱照总是两个人才能完成的事吧。
　　“樊小姐，你先把婚纱换上吧，根据款式我们的造型师才可以定妆啊。”小冰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收拾起自己的混乱，往她说话的方向看去，却只见到樊家大小姐离去的背影。
　　樊家如，我的姐姐，你难道没有认出我吗？可是，我却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你啊……
　　为什么？难道我的样子，有如此巨大的变化？
　　“你们坐吧，家如换衣服也需要一些时间的。”耳畔传来一个曾经熟悉无比的温柔男声，我身体一振，差点连站也站不稳，在有姐姐的地方见到他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可是……
　　难道他也认不出我吗？
　　“这是我们的造型师，雷逝。阿逝，这是江绪言，江先生，新郎官。”小冰在一旁笑着为我们介绍。
　　“你好。”我微微颔首，垂下双眼，不敢看他，心里忽然觉得可笑，我们何时需要第三者来介绍？
　　“你好，这次的事情就拜托您了，曾经在店里看过您的作品，我和家如都很满意。”他说。
　　“好。”我觉得眼角发酸，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带我去化妆台，倒了杯水给我。我只能点头示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喉咙干涩的难受。
　　为何，他们都认不出我？
　　我转头看向化妆台的镜子，里面的男子，微长的头发盖住了眼睛，留下直挺的鼻梁和小巧纤薄的嘴唇，原本的水润光泽此刻却只剩干涩，甚至还有微微的蜕皮。皮肤虽然还是白皙，却也不复当初的细嫩，手指抚上去，已经明显的感觉到粗糙。可是，只是这样的变化就已经让他们认不出我了吗？
　　失踪的时候，他们有没有担心过我？有没有找过我？
　　有没有？
　　没有吧……
　　我果然是多余的那个……
　　樊家意，终是没人要……
　　预料之中，却始终无法接受，便一遍一遍自欺欺人。却不知，骗到的只有自己，而这次，却连自己也骗不下去了。

　　“用这个！”我看着眼前艳光四射的“新娘”，雪白的婚纱，衬得那一身肌肤凝白如雪。细致的脸庞，淡粉的双颊，眼波流转，妩媚动人……
　　我深深吸了口气，收拾自己纷乱情绪，心里默默为自己打气，拿出专业精神来，樊家意！却在打开化妆箱的时候，她开口了。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声音却冷得不带任何情绪，本是春意浓浓的房间，瞬时变为寒冬，至少，在我心里如此。
　　我没有说话，默默合上自己的箱子，打开她脚边的箱子。却在看见里面的东西时，手指一颤。
　　“开始吧。”她说。
　　“嗯。”我点头，打开化妆刷的包装，展开，长长的铺了一桌。这个箱子里的一切，都是我无比熟悉的，跟了我那么多年的宝贝们，你们好吗？没想到还可以再次相见……

　　※※※
　　沿着长长的岸堤，我一步一挪。
　　夜了，起风了，白天即使炎热如夏，到了夜晚也还是止不住的寒冷，沁入心肺，寒意入骨。
　　月光下的沙滩，泛着细白的白色光泽，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到海边。
　　风不大，海浪轻拍着岸边，形成浅浅海浪，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
　　我抱着膝盖坐下，听着海浪的声音，看着远方漆黑一片的海面。
　　下巴放在膝盖上，双手圈住膝盖抱住了双臂。
　　姐姐，你是真的认不出我，还是……
　　不愿意认我？
　　原来，亲人在眼前，却无法相认的感觉是这样离奇。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干，连呼吸都要张大了嘴巴用尽全力。胸口涨的满满的，感觉快要窒息。眼睛痛得厉害，似乎什么都要看不见。
　　姐姐，姐姐……
　　我深深埋下脑袋，手臂用力圈住自己，是否这样就会温暖一些？
　　雷诺，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为什么？
　　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雷诺……

　　脑袋昏昏沉沉，吹了不知道多久的冷风，迷茫间，身上忽然盖上了一件外套。
　　我心里一惊，抬头看去。身旁一人站在阴影处，背对着唯一的月色，月光从他背后照过来，模糊了他的面容。
　　“一个人坐在这里吹冷风似乎不是那么浪漫啊！”
　　“端木！”我惊呼出声，他怎么会在这里？我愣愣看着他在我身旁坐下，眼睛死死的看着他，却再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我身旁坐下，学着我的姿势，抱住膝盖，把下巴靠在膝盖上。
　　“这个姿势不是那么舒服呢。”他说，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就说你连我什么时候出院都不会知道吧。”
　　我听了心里一惊，愣愣看着他，“我……”我这样算不算忘恩负义啊？
　　“算了。”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工作比较重要。”
　　“呃？”我心下奇怪，他怎会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工作？
　　他看我一眼，嘴角浮现一丝笑容，显得高深莫测，又似乎是故弄玄虚，“你的事，有什么我不知道？”
　　“你……”原本的混乱此刻更胜一筹，好像牵线的玩偶接错了线，手脚都不听使唤。
　　“想说什么？”他定定看我，眼神中流露一丝清明。他此刻侧对着月光，月白色的柔和从他半边脸颊扫过来，映射在我眼中，我忽然有种错觉，似乎，那光泽就是从他脸颊上散发出来，一时间，似幻似真。让我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就那么迷茫的，一眼不眨的看着他。直到他伸出手，轻轻捏住我下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我的理智似乎才发现应该要赶回来，可是，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继续愣愣看着他的脸庞在我面前无限放大……
　　一种咸湿的感觉扫过我下唇，我身体一振，双手抵上他胸膛，身体却发麻发软，使不上一点力气，脑中瞬时一片空白……
　　“逝……”他松开我下巴，一只手绕过我颈项扶住我后脑，另一只手穿过我腋下，固定在我的腰际。“闭上眼。”我茫然的闭上眼睛，贴在他胸口的手滑了下去，扶在他腰间。温热的唇贴上来，带着一丝薄荷的清凉，好像雷诺的味道……
　　雷诺？
　　我猛得睁开眼，用尽全力一把推开他。他促不及防，跌落在身后的沙滩上。
　　“啊！”得一声，我看他抚着腰腹，痛苦的神色弥漫了脸颊。
　　他的伤？我“腾的”站起来，却立刻跌了下去，全身都麻了。双腿好像无数蚂蚁在啃噬，细细密密的酸痛，瞬时遍布全身，我咬紧下唇，颤抖的站起来，慢慢挪到他身旁。
　　“你没事吧？”我在他旁边坐下，伸展了双腿，好痛。
　　他无力的摇摇头，“没事。”声音却带了些虚弱，我看他额上黄豆大的汗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想必是碰到伤口了吧！
　　“对不起……”我看他痛苦的样子，却不知如何安慰。
　　“是我活该。”他似乎苦笑了一下，放在腰腹的手松了开来，我顺势看去，还好，没有见红，伤口应该没有裂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尴尬的话题没有必要继续。
　　“我出院后去‘梦之烟花’找你，他们说你辞职了，就找人打听了一下。”他向后躺去，四肢大咧咧展开，任海风挂过。“正好有个客户在这里，就过来了，没想到真能见到你。”他看着夜幕说话，声音被风一吹，飘飘洒洒。
　　我抓起刚才他给我盖的那件外套披在他身上。面对他，我无话无说。
　　“回去吧。”他坐起来，“明天还要工作，吹这么一夜冷风，当心感冒。”
　　“嗯。”我跟着他站起来，腿终于恢复知觉了。
　　背脊忽然罩上了什么东西，我回头一看，还是那件外套。我拉住衣领，想从身上扯下来，“你有伤，还是你穿吧。”
　　“你穿着吧，本就是给你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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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语。只能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我下意识回过头，看着那片清冷孤寂的海面，夜幕上，一轮孤月。目送着我们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