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逝》向*然

11、第九章

　　阴霾了一个多星期的天终于放晴了。碧空如洗，清朗一片。我早早的起了床，站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伸伸懒腰，甩甩胳膊。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好舒服。
　　我打扫了屋子，顺势把床单被套，还有积攒了好几天的衣服都给洗了。雷诺最不喜欢看到我洗衣服，他说手会毛躁，而且，水太凉，他没有空洗，便常把衣服带去学校洗衣房洗。我不屑一顾，男人的手不是就该粗糙些么。况且，学校的洗衣房是要钱的。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依旧白皙得几乎透明，但不知道是家事做多了，还是冬天气候干燥，皮肤的质感的确是没有以前好了，摸上去毛毛的，指根处，都有了明显的薄茧。我忽然想起，曾经有人说，我这双手只该拿粉刷，可是，现在不是什么都要拿？还必须稳稳拿住，一点也不能松手。我希望这双手，坚实有力!能保护自己在意的人，至少也要让自己不再让别人担心。
　　我把最后一件衣服晾好，看了看时间，还早。我回屋穿上外套，去找工作。雷诺这段时间忙得根本没有空打工，虽然离交学费的日子还远，可是，不未雨绸缪可不行。
　　我坐上驶向市区的公车，心里盘算着，就在街上吃点东西，若是顺利的话，下午还可以去看端木。
　　市区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开辟成了步行街，只允许行人通过，车辆一概免入。下了车才注意到街头人潮涌动，今天不是周末吧。
　　我慢慢踱步，两边是繁华的商场，进进出出的人群，好不热闹，我侧头看去，忽然眼前一亮！心里一个念头冒起，真的是要圣诞节了……
　　眼前景象，是商场的橱窗，大红背景，白色的雪，一辆麋鹿拖着的雪橇车，上面的是圣诞标志――背着一大袋礼物的圣诞老人。周围还散落着精美包装的圣诞礼物。
　　其实，那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橱窗，而我也从未觉得圣诞是个节日。但是，现在不同了，这个，应该是我和雷诺第一个节日吧……
　　雷诺……
　　该送他什么礼物呢？花钱随心所欲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对钱计较得很，不然怎么办，难道把嘴一张，往街上一站，喝西北风吗？
　　唉，我也越来越市侩了。但也是个好现象吧，我离雷诺的生活又近了。我努力融入，现在，不是很好？
　　我收回视线，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出来的初衷，要找工作！
　　我抬头，前方不远处，有一大群人围着，那里是一个广场，平素挺冷清，但今天是什么热闹的事？
　　我有些好奇，慢慢走了过去，看到活动条幅，明白了，是一家影楼圣诞节搞活动。还搭了个T型台，许多模特在展示最新款婚纱。
　　我站在外围，嘈杂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旋，我忽感烦躁。不知台上的模特的造型师是谁，礼服和发式根本不搭！
　　我看了几眼转身离开，这是我所喜欢的东西，我实在没有勇气看下去。好糟糕。
　　是的，我唯一的爱好，兴趣，特长，就是化妆。以前姐姐若是参加什么活动，宴会，我就是专署造型师。若是没有这场意外，姐姐婚礼的造型，也一定是我。
　　走着走着，眼角忽然拐到什么……
　　我猛地转头，一张放大的婚纱照印入我眼帘，我定神看去，是姐姐！
　　我忽然定住了，看着那张被挂在橱窗拿来做宣传的照片久久不能移动步子。
　　姐姐，穿着白色婚纱，笑得很美，很甜，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幸福……
　　姐姐，嫁给他，真的是这么幸福吗？

　　“先生，请进来看看。我们圣诞搞活动，现在预定就有折扣的。”店堂里有人推门出来，看着我说。
　　“不必，谢谢。”我被她的话拉回神，我站在这里做什么？
　　“没关系，进来坐坐好了。”女孩对我笑，笑容甜美，眼神清亮。我突发其想，“你们这里招化妆师吗？”

　　粉底，遮暇，粉饼，定妆，眉毛，眼线，眼影，腮红，唇彩……
　　一大群人围着我，我不禁微微蹙眉，挡住了光线，无法判断真实的色泽，我顿了顿手上的刷子，看了看面前的模特。
　　“好了。”我说，站起身，甩甩手，太久没有动手，手都有些不灵活了。
　　“哇……”就听得耳边一片惊叹，这是我预料，我曾经跟国际著名彩妆师学过五年，这是什么功底。只因为我喜欢，我喜欢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技艺。它可以令一个平凡人瞬间艳光四射，虽然，那不过是灰姑娘的神话，但只要人人掌握这样的技术，神话便可以成为真实。
　　“好棒！”小冰从模特身上移过视线看着我，对我伸出手，“欢迎加入！”
　　“谢谢！”我微微颔首，她是店堂经理，老板之外就是她最大。
　　“什么时候可以正式上班？”她问。
　　“随时。”我说。
　　“那就明天吧。”
　　“好。”我点头，早一日上班，早一日领薪水，我需要钱，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
　　“今天这么早？”晚上回到家，已经满室昏黄，雷诺坐在书桌前，正看着推门进来的我。
　　“嗯 ，今天没有什么事就早点回来了。”他站起来，帮我把脱下的外套挂好。“去哪了，这么晚？”
　　“雷诺，”我停下拖鞋的动作，站直身，“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他挑挑眉，疑狐的看着我。
　　“我找到工作了。”
　　“这么快！”
　　“快？”我以为雷诺会很希望我早点找到工作的，毕竟，他还有债务，虽然他从来不提，也不希望我问，但我也想尽些力啊。
　　“嗯，还想带你出去玩的。”他拉着我，在床边坐下，“圣诞节了啊。”
　　“雷诺……”我看着他，却不知道说什么，我所担心的问题，他似乎一点也不放在欣心上，他甚至不问我找到的是什么工作，虽然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可是，以我们现在的处境不是应该先把债务还清，再好好等他毕业吗？为什么他就想着玩呢？
　　“说吧，想要什么礼物？”他笑盈盈的看着我，眼睛一片期待。
　　我摇摇头，“不用，我不过圣诞。”我没有宗教信仰，这样的节日，于我没有任何意义。
　　“这可是我们第一个节日啊，不好好庆祝可不行！”听他的口气似乎很高兴，但我心中却是深深担忧，难道他看不出来吗？
　　“我们有钱吗？”我心里想着，却不禁脱口而出，说完以后，我才懊悔，这会伤他自尊的吧！
　　“没关系，只要你说，我就能办到！”他抓着我的手，口气还是一样的喜悦，难道我的担忧，他真的没有看出来？是他过于迟钝还是我杞人忧天？
　　“难道你还去借？”冰冷的话语从我口中吐出，把我自己都下了一跳。雷诺明显愣住了，握着我手，惊了一下，然后缓缓放开，站起来，坐回桌前。不再开口。
　　雷诺，对不起……
　　这句话在我心里纠缠了大半晌，我咬了咬唇，还是没有说出来。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全是沮丧。双手紧紧握成拳，松开了，再握紧，嘴巴张了合，合了张，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
　　“今天好点了吗？”我已经好几天没有来看端木了，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靠在床头看资料， “你今天气色不错。”
　　他放下手中东西，“好久不见。”
　　我看见他眼底的期待惊喜，一时无话，只能放下手中的水果，却看见床头案上，几个包装精美的果篮，不由尴尬。这水果都有三六九等呢！
　　“今天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他似乎看出我尴尬，指指床边凳子。
　　我坐下，从袋子中拿出一只苹果，“吃吗？”
　　“当然。”他笑，嘴角微微扬起，看着我的目光温柔似水。我心里忽然漏跳了一拍，这样的笑容，好像春风佛面，温暖和煦。
　　“我去洗苹果。”我抓着苹果站起身就跑，我刚才失态了！也一定被他发现了！他是什么样的人，眼光一转，什么都通透了。这个念头紧紧包裹住我，让我觉得呼吸困难！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深呼吸，深呼吸，我看着洗手间的镜子。那里面有个男子，因为奔跑而呼吸急促，脸颊泛着丝丝红晕，双唇水润，我下意识抚上嘴唇，柔软的触感在指尖流转……
　　下一刻，我触电似的缩回手，紧紧握成了拳。

　　推开门的时候，我看向病床，却正好对上端木看着我的视线。
　　两两相撞，我的手竟放在门把上不知道放下，脚下好似踩到了棉花，双腿发软。
　　“进来啊，呆在那干吗!”他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我第一反应就是－－又失态了！为何，在他面前我似乎失去了平常心！
　　我找出水果刀，看了看手上的苹果，我回去跟雷诺学了削皮，只是功夫很差就是，不知道这次发挥怎么样，为了不面对他，我只能专心致志的对付手中的苹果！
　　“上次谢谢你！”
　　“呃？”我抬头，谢我什么？明明是他代我受了一刀，他谢我什么？
　　“上次手术输血给我。”
　　“哦，”原来是说这个，“没事，正好血型一样。”
　　“那算不算‘我中有你’了呢？”
　　“啊！”我一愣，一刀削在自己手指，水果刀和苹果一起掉在地上，发出“咣”的一声，苹果骨碌骨碌转了几个圈，滚到床底下去了。
　　他一把抓住我手，“好多血。”说完这句，就把我的手指含到了嘴里。
　　“啊，啊，啊……”我想喊，却始终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湿润的触觉在伤口打转，引得我心中一片酥麻，我是怎么了？
　　“血止住了，”他终于松开我的手，“不要浪费了，我们血型相同。”
　　我仍然只能瞪着他，任由他抓着我的手，却缩不回来。
　　这是什么情况么！
　　“虽然血止住了，但还是要处理一下。”他终于松开我的手，我缩回来看了一下，伤口在大拇指下端，伤口已经微微泛白，看得出不是很深。
　　“端木先生？”我闻声转头，有护士进来。
　　“他的手弄伤了，你帮他处理一下。”我明白了，端木按了床头的警示灯。
　　“你跟我来吧。”护士转过视线，看着我说。
　　“没关系的……”我看着端木，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伤口，无关紧要。
　　“去吧，很快的，终放心些。”他的眼神，令人心安。
　　“好吧。”我点点头，站起身跟着护士出去。

　　伤口处理的很快，就是消毒，贴了个创口贴。
　　我慢慢走回病房，心中一片混乱，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何看到他的眼神，会心跳加速？
　　完了，这不是好现象！
　　我低着头推开病房的门，眼睛迅速看了他一下，便转移目标，他还在看刚才的东西。
　　我慢慢走过去，“很忙吗？我下次再来好了，你好好休息。”
　　“没有，你坐下，你这一走，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估计你连我什么时候出院都不会知道。”
　　我心里又是一阵尴尬掠过，便坐了下来。不安的摆弄着手指。
　　我坐立不安。
　　蹲下身子，，把掉在地上的水果刀捡了起来。低矮的视线，让我看到床底下的那个苹果，我一手扶着床沿，一手去够。我尽力伸长手臂，往前探去，“拣到了。”
　　“别动。”我刚想站起身，却听见耳边一个短促的声音，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却发现面前一张放大的脸孔。
　　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端木拉开距离的脸庞。
　　我被吻了！
　　我愣愣的看着他，却不知该作何反应，连姿势都还保持着刚才的样子－－蹲在他床边，为了捡苹果。
　　下一秒，脸“刷”的红了，我跳起来，手里的苹果又骨碌骨碌滚回床底下去了。
　　“你……”我冒出这个字眼，转身就跑！
　　我害怕了！

　　坐在公车上的时候，脑子里转的，心里想的，都是那个吻，那个只是轻轻擦过，似乎只是礼貌一般的“吻”！
　　或者，它连“吻”也算不上吧……
　　是我自己小题大做了……
　　可是，是吗？真的是我“小题大做”？还是……
　　这一次，我深感无力，我该怎么办？
　　谁可以告诉我？
　　端木？
　　端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