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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知君何事泪纵横(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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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荣要入书房见梁沅,老远就被刘宝领着一群内侍拦下:“皇后娘娘,陛下说如今政事敏感,让您回宫里等候,不必过来露面了。”
梁沅对丽荣避而不见多日,丽荣早就五内俱焚,如今忽然听闻萧氏叛乱,她如何能够坐得住,满心只觉得必定是前朝那边父亲犯了什么过错导致梁沅冷落了自己,又担心母家又担忧梁沅,今日真是非见梁沅不可。
刘宝来拦如何拦得住,丽荣更是自幼习武的身子,早已将面前挡着的三两个内侍打开,脚下生风也不用别人给自己打帘子,呼一声扯开就冲了进去。
来这一路,丽荣存了满心的话,唯恐梁沅不给自己机会诉说,待入了书房,刚刚拜下去,却愣在那里难发一语。书案后的梁沅面色黑灰,两眼熬得通红,在书案后勉强坐着,李保在他身后扶着他,他一手拿着手绢一手展开奏章,手绢上分明看得到星星点点的血迹。
“你怎么来了。”梁沅的声音沙哑,剧烈的咳嗽让他的嗓子肿了起来,他放下奏章伸开手,李保紧忙给他递上茶水。
“陛下怎么病的这样重。”丽荣看着梁沅,差点流出泪来。
“朕一时着了风寒,你起来。”梁沅润了润嗓子,挥手让丽荣起身,丽荣站起来走到了梁沅身边,摸着他已经消瘦下去的肩膀,心头说不出的酸楚。他本就不是健壮的男人,可是长期的骑马习武也让他的身形撑得起衣裳,如今竟然病的连衣服都塌了下去。
“臣妾惭愧,不能好好照顾陛下,不能为陛下分忧......”之前遭遇梁沅冷对的委屈此时荡然无存,哪怕他对自己再怎么冷淡,丽荣心里只剩了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赌一口气不肯服软哀求,不肯舍下脸来多来几次,若是自己早早放下所有架子,他一定不会病成这个样子。
还有自己的母家,丽荣一想起来就无颜面对梁沅,父亲做了这样的乱臣贼子,自己如何还能觍颜做这个中宫的位子。
“臣妾羞愧,恳请陛下废除臣妾皇后的位份,臣妾......”丽荣哭着跪在梁沅身边,抱住了梁沅的腿,梁沅伸出枯瘦的手摸在她脸上,阻断了她的话:“傻话,起来,关你什么事。”
丽荣握住梁沅的手:“陛下......”
“后宫不得干政,快起来,朕很累。”梁沅无奈的笑了笑,丽荣无奈只能起来,站在梁沅身边,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看着他咳嗽便替他拍拍后背。
梁沅原本执意不肯再见丽荣,此时见到她,满心的抵触也全都没了,他拿着奏章,感觉着丽荣的手在自己身上,心里安稳下来,忽然回想起小时候母妃还活着,在某个傍晚,母妃搂着他坐在殿前的阶下,教他玩手指的游戏......从前师傅教:“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他说不清为何这句话让他觉得十分温暖,此时忽然明白,原来有个家有个家人当真令人安心。
“陛下,慧妃娘娘来了。”内侍通报一声,就听着门帘打起来,人未进门,一阵香风先来,笑声盈盈:“陛下,臣妾......”李悦看到丽荣,表情一变,再看看梁沅,忽然笑起来:“皇后娘娘也在,真是难得,好久不见了。”
丽荣看着李悦没有说话,梁沅的的脸色微微一沉:“你怎么来了。”
“臣妾来给陛下送点心,陛下,这可是臣妾亲手做的,您一定要吃。”李悦说着便走上来,将食盒放在书案上,梁沅皱眉:“拿开。”
“陛下!”李悦一愣,不知所措。
“拿开,出去。”梁沅皱眉,因为微微动气,复又咳嗽起来,丽荣连忙按摩他的后背,李悦站在那里瞪着丽荣,忽然说:“臣妾真是不明白,臣妾和陛下好好地,皇后娘娘这又是说了什么么?”
丽荣一愣,竟连生气都忘了,惊讶的看着李悦,李悦冷对:“皇后娘娘当真一点容人的雅量也没有么?与妃嫔争宠,娘娘的妇德......”
“滚出去!”梁沅喘不上气,只觉得越来越怒,实在听不下去,挣扎着抓起书案上的镇纸就扔了出去。力虚之下扔不远,李悦却被吓了一跳,震惊着站在那里,盯着梁沅良久,才猛然转身跑出书房。
“以后不要让她再来见朕。”梁沅怒气未消,丽荣只能劝道:“陛下莫要动气,身体要紧。”
李悦回到昭纯宫,一路上满心只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今日梁沅实在是伤了自己的脸面,等在宫中坐定,心头怒火仍旧难以平息,一边的宫人看她脸色不善,只能好言相劝:“娘娘不要担心,等陛下气消了,娘娘去陛下面前好好说说,陛下还是宠着娘娘的。”
“等他气消了?有那个贱人在,陛下如何能不厌弃我!”李悦狠狠一拍桌面,声音很大,吵醒了在内室睡觉的灵寿公主,幼子啼哭起来,奶母赶紧抱起来哄着。
李悦听着孩子啼哭的声音,若有所思,忽然开口:“奶母,抱着公主站到外面去!”
“娘娘。”奶母大惊,从内室奔出来:“娘娘,您这是干什么?”
“我让你抱着她站在院子里!”
“娘娘,天寒地冻的,奴婢不要紧,要是公主生病了怎么办?”奶母跪地哀求,李悦轻蔑一笑:“生病,那最好了,她生病了,陛下才会关心。”言罢瞪着奶母:“还不出去,再不去我就把你赶出宫去!”
奶母无奈,哀哀将灵寿抱在怀里站在门帘之外,偷偷解开自己的衣裳将公主包在怀中。
宫中早有人通报给了含星,含星大怒,领着人急急赶到昭纯宫。
一入宫门看到奶母抱着孩子站在风口上,奶母的脸已经冻得通红,见到含星连话都说不出,只是要跪,春桃赶紧上前拦住了将人拉进宫中取暖,含星领着人进去,李悦傻在宫中,看含星怒得两眼都要喷出火来,跪地哭泣:“太后,臣妾一时糊涂,都是皇后娘娘欺压太甚,臣妾不得已......”
“春桃!”含星愤怒已极,再不想看她一眼,叫一声春桃便进入内室去看公主了,春桃从内室出来,站在李悦面前,冷面朗声道:“太后有旨,慧妃李氏,天性凉薄,骄纵无知,难以教养公主,今褫夺慧妃身份,幽禁昭纯宫,非诏不得出。”
“不要,太后,不要,臣妾知道错了,臣妾错了,太后,臣妾会改的,太后......”李悦大惊,手足并用爬进内室,含星将灵寿公主抱在怀中,孩子并未受寒,因有奶母庇护,早就在奶母怀中睡熟了,加之含星来的快,因此身上丝毫不凉。
含星不去理李悦,而是对奶母道:“你做的很好,哀家会重重赏你。”
奶母跪地叩谢含星,含星转向李悦,上下打量她一下,冷冷的开口:“哀家不管你和乐贵妃到底是不是李家的血脉,可你们毕竟有着姐妹的名分,乐贵妃走了才一个月,纵使你不必服重孝,但是如何能够着如此喜庆的衣衫?凭这一点也就知道,你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哀家说错了么?”
李悦拜伏在地上,满心懊悔,嘴里却仍旧辩解:“臣妾是看陛下病了,想让陛下高兴......”
“别跟我提陛下,陛下病重,太医三番五次叮嘱不可劳累不可纵欲,你竟然......哀家真是羞于训斥你,你若真心关怀陛下,如何能做得出那样的事情!”含星气的直跺脚。
“臣妾,臣妾备受皇后欺压,一心只想怀上皇嗣保全自身......”李悦犹在辩解,丝毫悔意也无,唯有满心委屈而已似的。
“更别说皇后,皇后端方,虽然性子冷淡,但是从未做过有违妇德的事情,凭你也配与皇后相争?”
含星懒得再说更懒得再听下去,将孩子交给奶母,起身:“回宫,将这里封了!”
“贱人!你秽乱宫廷,你不得好死!”出宫门的时候,从宫内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喊,众人皱眉驻足,含星却冷笑脚下不停:“让她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萧铁龙大军围住京城三日,城中民心大乱,朝臣也乱起来,梁炅倒还逐渐冷静了下来,在朝堂上对梁沅说:“陛下,臣可调兵十八万从外攻叛军,只是需一个可靠并且身手矫健的人将兵符送出去。这个人臣已经有了,只是萧氏大军围困,臣需要一队轻骑制造混乱,让那个人趁乱送兵符出去。”
梁沅听了点头:“叔王的计策很好,不知有什么难办之处?”
“臣需要一个了解萧铁龙的人领轻骑出城,却又要这个人忠诚可信。”梁炅语气沉重,梁沅听了也跟着沉吟,朝堂上忽然传来一声:“末将愿往。”
梁沅看下去,是裴玖恭。看着他的脸,梁沅心头的的厌恶之情再次升起,想要拒绝:“裴将军与萧氏一门关系密切,只怕......”
“末将忠心可昭日月,陛下请相信末将。”裴玖恭一愣,他没想到梁沅会说出怀疑自己的话来,心下惶恐跪在地上。
梁沅也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说错了,可是心里别扭,明知此时紧急,却就是不肯答应,皱眉道:“此时容朕考虑。”
丽荣听闻了前朝的事情,在书房中对梁沅说:“陛下在朝堂上质疑裴将军,在这用人之际,只怕会冷了臣子的心,原本有忠君报国的念头,怕也会淡了。”
梁沅眼神复杂的望望丽荣,忍不住:“朕知道你们青梅竹马......”
这话像是一道霹雳在丽荣头顶炸开:“陛下说什么?”
“朕知道,朕什么都知道。”梁沅看着丽荣渐渐惨白的脸:“你信任他,那朕就让他去,反正......”反正什么,梁沅却没说,丽荣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没了,心里发虚又发委屈,却又说不出自己为什么委屈,心头颤抖只想着: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去告诉他朕相信他让他去,此行凶险,你去送送他吧。”梁沅叹口气,心痛如绞,却又强作一副成人之美的样子来:“朕累了,你去吧。”
“陛下,臣妾对陛下情深意重,绝无二心.....”丽荣大惊,梁沅却摆摆手:“朕真的累了,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