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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思家步月清宵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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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玖恭出身将门,年少时顽劣,与江湖中人过从甚密,沾染一身江湖气,入宫教习梁沅弓马实非他所愿,不为别的,宫里那么大的规矩就让他浑身别扭,无奈这是上峰的命令,他只能规规矩矩的入宫来。
皇帝习武,不过是强身健体,一众陪读跟着一起学,都是半大小子,人人着劲装站成一排跟在梁沅背后,打眼一看还颇有气势,内廷卫远远的在外围站着,面无表情盯着场上的情况。鸾盈听说丽荣要跟着一同习武,于是也痴缠要跟来,穿了红色便装到了武场,却发现丽荣竟然着男装站在那里,英气十足瞬间压了自己一头。
李乐刚刚入宫伴驾,来得稍迟,一上场便引众人侧目,同样扮男装,她选的是黑色缎子绣金蝴蝶穿花,一眼看过去,妖娆撩人。梁沅看了倒没觉得如何,一众伴读的男孩子却心痒起来,碍着身份,只能暗暗多看两眼。
裴玖恭看着场子上这么多人,竟然还有三个女子夹杂其中,其中一个是萧丽荣他认得,知晓这位小姐本身拳脚功夫是颇有根底的,剩下两个一个妖调一个娇怯,看一眼就觉得头疼,不由得多皱了几下眉头。
这神情被梁沅看在眼里,暗暗好笑,暗自以为萧丽荣也在让裴玖恭皱眉头的人之列。
教□□习武自然不能像教平常子弟那样,所幸旁边有这样多的伴读子弟,皇帝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裴玖恭便格外严格的训斥伴读子弟,梁沅聪慧,马上便能领会,立马便改过来。李保在远处看着,暗暗纳罕皇帝竟然这样受教。
习武的间隙,众人在武场坐了歇息,李乐和鸾盈自然是要伺候在梁沅左右,丽荣独个坐在一边,宫人端茶递水擦汗,她只是默然接过来,眼角都不曾扫一下梁沅那边,似有似无的看几眼裴玖恭,他身形真是健硕,听闻天生神力,刚才展现了一套拳法,背后的衣衫都被汗湿了。
他长得又是那样好,一点也不像个武夫,丽荣回想着,记得曾见过他扮士子,儒巾道袍穿上,活像个文武双修的才子,朗眉星目,脸上的线条那样鲜明,让人不得不赞叹一句:好个男儿。
看几眼,心头就软了,说不上心满意足,只记得前人的一句话:“饮鸩止渴”。
“去给裴将军送手巾。”丽荣淡淡的吩咐,宫人答应着去了,裴玖恭拿到,急忙谢恩,丽荣平静的叫起:“裴将军辛苦了。”
“臣不敢,这是臣的本分。”裴玖恭恭敬回答,正要退回去,听萧丽荣又开口:“听闻裴将军最喜孔明灯,每夜必燃放,本宫入宫之前经常见到,早就好奇,今日很想问问,为何将军每夜都要放灯?”
裴玖恭一愣,裴家与萧家的宅院都在城东,相隔不过一条街,想来自己燃灯被她看到也是平常事:“臣只是贪玩罢了......”
“将军不便说也罢,本宫并非强求。”他不肯说,丽荣失望起来,说不清是不是生气,口气却硬了起来,说完了却又后悔,怎么这样对他使小性子,一后悔便脸红了,落在裴玖恭眼里,却当做是自己扫了皇后的面子,他不由得惶恐几分:“禀皇后,臣,只是在纪念,一位故人。”
“哦,是,谁?”听他解释了,丽荣松了口气。
“一位亡友。”裴玖恭神色微微一紧。
丽荣莫名心头一跳,她不信那夜夜执着的灯是燃放给男人的,必定是为了一个女子,她已经死了,一定让他很伤心,可能这也便是他一直不娶的原因,没想到他竟这样长情。
还没听裴玖恭说什么,萧丽荣先自己想了个故事出来,唏嘘之间还有些高兴,高兴那女子死了,高兴自己看不到他们鸳鸯交颈,若是看到他两情相悦情深意长自己该有多痛苦?可是再看裴玖恭的神情,刻骨伤情明明就写在眼神里,面子上淡淡的,可是却拦不住眼底的痛楚,丽荣有替他伤感起来,一半自责自己方才的高兴,一半唏嘘他若是幸福至少我与他之间还有个人幸福。
“臣告退了。”丽荣半天不说话,裴玖恭一拱手退开,丽荣垂首抚弄腰间的吩带。
李乐与梁沅同岁,梁沅本对她不曾青眼,可是李乐却是个极有眼力的人,每一句话都说得恰到好处,伏低做小小意承欢的姿态做的十足,不由得梁沅对她多了几分注意,鸾盈心头直寒,有意无意摸到了荷包,骤然想起那一双玉环被她放在屋里没带着,痴痴的胡思乱想是不是不该听含星的话,应该将那发结和玉环带在身上保佑自己和梁沅之间的情谊。
裴玖恭到底年长,一眼看过去,便看出李乐鸾盈两个小女孩的心思手段,不能笑却仍旧觉得好笑,转开脸的时候淡淡的叹口气。人在年少的时候最不该动情,一动便是深入骨髓。从前听人说“情深不寿”,那时候不爱读书,只觉得这四个字应该解释为“动情的人都活不长”。
裴玖恭饮一口茶,看着铺了满地的阳光,想起自己曾经把这句话说给一个女子听,被讥笑得好惨,可是放了这么多年孔明灯之后想想,自己解释的哪点不对呢?情深入骨的人哪个活得长了?
察合台部到了关外,大军驻扎,派人递上了上表。
守将不敢耽搁,一路加急将上表递到了梁炅手里。
梁炅展开看的时候还闻到上表上淡淡的皮革气味,看完了轻轻合上,看着案头一方冻石的印,那印是新近得的,刻得是“容止”二字,这是自己的表字,多年不曾有人叫过了。
站在一边的蔡琛萧铁龙二人看看梁炅的神情,颇有些惊讶:“察合台部是想做什么?”
“求婚。”
“这,谁?”
“羲和公主。”
上表上明明白白写着因为大禹将阳昌公主嫁给南祁国主,因此察合台部也要求娶一位公主,希望大禹不要厚此薄彼。这样的理由很无赖,可是却让梁炅很无奈,论兵力察合台部比南祁强大许多,原本大禹与察合台部也是边疆不宁,后来两国为通商稳定定下了盟约,并将察合台部公主嫁来大禹联姻,如今先帝已逝,乌兰太妃又无所出,察合台部要求和亲倒不能说全无道理。
唯一的问题是,羲和公主尚不到七岁。
察合台部的上表里写着近期要派遣合婚使入关,而这位合婚使便是察合台部族长的幼子,也就是为他求娶公主。
蔡琛说:“羲和公主太过年幼,依臣看,不如从宗室之女中选一位,册封为公主代替羲和公主和亲。”
梁炅皱眉,尚未开口,萧铁龙已经先开了口:“这样畏惧察合台部干什么,难不成我大禹的军队一定就输给他们?”
梁炅沉吟,若说开战,大禹未必输,只是边疆宁静这二十多年来,两国互通贸易,两地百姓生活兴旺繁荣,轻易开战实非上策,何况察合台部的上表虽然理由荒谬,但是言辞间还是谦恭有礼,而且他们还派遣王子亲自入关来求婚,这也算得是诚恳了。
蔡琛和萧铁龙在梁炅沉吟之际争辩得不可开交,蔡琛以为萧铁龙逞一时之意气罔顾大禹百姓生机,萧铁龙则认为若一味求和势必助长察合台部嚣张气焰。
梁炅听他二人争辩,言辞虽然激烈,道理却各占一半,想了想:“待察合台部王子到了再做定夺。”言下之意十分明显,若察合台部王子举止无礼那便要筹备战事,决不能就此惯出察合台部的毛病,让周边国家将大禹看低了,但若是察合台部王子恳切有礼,便只能自宗室中选女儿嫁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