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沼（迪云）》食玉土

1、全一章

　　奇怪的臭味几乎是一瞬间涌上鼻腔的，熟睡中的云雀恭弥被这股气味扰得很不舒服。他闭眼锁眉，感觉奇怪的并不只有气味，还有过于柔软的枕头和身体上的重量。
　　挣扎着睁眼，云雀看见了金边红幔的顶账。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又中了火箭筒了。这种事情在他午睡时发生过太多次，有些见怪不怪。
　　房间有点冷，不过胸口传来的温度刚好温热了心脏。他动了一下身子，才发现自己是被环抱着的，而抱着自己的那个人还在睡着。
　　跳马么？
　　云雀觉得这张华丽的大床有些粘湿，推开迪诺想起身。
　　迪诺被这个小动作惊醒，睁着眼睛看他，几乎把他揉进自己的眼睛。几秒沉默后，迪诺嘴唇颤抖地微动：“……恭弥”然后又似醒悟过来，怅然地微笑自语：“十年前的恭弥……这样啊。”
　　说罢，不等云雀推，就自觉地起身。云雀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迪诺对着落地镜整理衬衫。十年后的他透着成熟男人的稳重，一丝不苟地打领带，扣袖扣，在察觉到袖臂处一块黄黑色污块后，开始慢条斯理地解扣子。
　　“饿吗？要不要吃些什么？”迪诺走到床边，拿起床头的移动电话，边拨边问。
　　云雀摇头，迪诺没有强求。电话接通后说了一句“带件干净的衬衫过来”，语气冰冷，甚至有些威胁的意味。云雀听到电话那头两声匪夷所思的“啊啊”，还来不及反应，电话已被挂断扔到床上。
　　迪诺拉开大红色的窗帘，刺眼的阳光迫使云雀眯起了眼。他逆光看光源之处背对着的迪诺，竟然感到有些遥远。
　　待眼睛适应后，他才发现，窗外是古典的日式庭院。养着金鱼的池塘、破败的残樱和迂回的长廊，美到有些不自然。
　　“这是哪里？”云雀问道。
　　“并盛。”半晌，迪诺转头微笑，“意大利的并盛。”
　　见云雀不理解的表情，迪诺走来俯身道：“这是你的城市，我给你的礼物。”
　　“那些是什么？”云雀指着对面装着铁栅栏的小屋室，一个一个连在一起，像牢房，却依稀可辨屋内普通的家居陈设。
　　“家。”迪诺直起身，看向窗外，“一人一间，只有我允许才能出来，”迪诺停顿了一下，“以前是只有你允许。”
　　云雀不可思议地看着迪诺。虽然不是很在意，但加百罗涅的BOSS从来都不会这样对待家族里的人，这一点他确信无疑。
　　那个笨蛋，对谁都很温柔。
　　迪诺见云雀没有回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为恭弥你最讨厌群聚，不是吗？所以这个城市里，每个人都是这种待遇。就算是刚出生的孩子，也会马上隔离到这种房间。”
　　云雀的瞳孔瞬间缩小，他感受到从脚心漫上的凉气。他盯着窗边的那个男人，金色的头发、下垂眼、高鼻梁，从颈部蔓延的家族纹身，一切的一切都和十年前的迪诺·加百罗涅完全一样，但云雀就是感到了令人恐惧的陌生感，像自己从未接触过这个人一样。
　　门板响起叩敲实木特有的咚咚声，有些慌张。迪诺打开门，一个女仆样的女人捧着熨好的白衬衫跪在门口。迪诺拎起衬衫，垂眼俯视着那个女人，冰冰地说：“太慢了。”
　　女人应是跑着来的，气还没有喘匀，听到迪诺的斥责后慌张地摇头比划着，还伴随着喉咙里发出的“啊啊”喊声，像是在解释什么，用尽全力去解释。
　　哑巴吗？云雀想。
　　迪诺突然踹了那个女人一脚，女人摔在地板上，沉重的响声让幔帐也抖了一下，摇落一层灰尘。女人开始啜泣，用嘶哑的喉音乞求高高在上的迪诺。他又补了一脚，骂道：“吵死了。”
　　随后女人便被两个高大的男仆拖走，消失在走廊的转角。那悲切的哭声，久久回荡在华丽阴森的屋宅。
　　“抱歉，没吵到你吧。”迪诺在穿衣镜前换上干净的衬衫，“事实上，我已经把整个城市的人舌头都割了。恭弥你不是最讨厌吵闹了吗？可惜他们还是能发声，看来只能毁声带了……”
　　几分钟，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与扣扣子时衣服的摩擦声，回响着一种恐怖的寂静。
　　过了很久，云雀开口：“……你是谁？”
　　迪诺从镜子中和坐在床上的云雀对视，听见他说：“你疯了。”
　　他开始笑，笑得有些癫狂，连颈口扣好的扣子都散开了。他有些气喘，扶着镜子，头靠在上面发出古怪的笑声，直到笑从疯狂转化为绝望，他才在大笑声中断断续续地说：“恭弥就是恭弥啊，十年前十年后都一样。你知道十年后的你说完这句话之后怎么样了吗？——”
　　可怕的笑声突然刹住，迪诺看着镜里的恭弥，勾起一抹笑：“被我□□了。□□——然后杀死。”
　　云雀脊背发凉，他僵硬地转过头：大红色的床单枕头、布料上的粘湿感、布满灰尘的帐篷、奇怪的臭味，以及，衬衫袖臂上的污块。
　　云雀突然涌上一阵恶心，掐着自己的脖子干呕，眼睛有些昏花。迪诺抵在镜面上，绝望地自嘲：“我灭了彭格列，夺下、并以你的喜好修改世界，给你最好的……我已经那么强大了，为了你甚至可以毁掉整个加百罗涅，可是你——为什么还是不能接受我？”
　　云雀的皮肤开始发痒，他紧张地抓挠着划出深红色的印子，胃部翻江倒海般地涌动。
　　他大口喘气好让自己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却吸进了大口潮湿腐臭的气体，恶心得几乎当场呕出来。
　　“恭弥，”迪诺说，“回去后把我杀了。”
　　“——如果你不想死，就把我杀了。”
　　那个整天笑嘻嘻的笨蛋，那个对谁都很温柔，在你面前会手足无措的迪诺·加百罗涅，到最后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你。
　　迪诺看着镜子里那个带着“风纪”袖章的少年捂着肚子咳喘着消失。刹那之后，一切变回真正的十年后。
　　迪诺踱步走到床边，方才云雀留下的褶皱还未消，而褶印的旁边，就是他最爱的那个男人。
　　那个人静悄悄地躺着。伤口中流出的粘液与床上的痕迹完美地契合，腐烂之处弥散着诡异的腥臭味，从厚厚的西服下一丝一丝地溢出。
　　逐渐扩大的尸斑已遮掩他姣好的容颜，但看得出他死前那一瞬的惊恐。
　　或许还有一点失望。
　　迪诺躺倒他旁边，左手从他颈下穿过，让他靠在逐渐臂膀上。右手放在他的胸口，袖臂盖上他流着粘液的刀口，晕开了一片。
　　看来衣服又要脏了呢。迪诺想了想，闭上眼。
　　随他去吧。
　　——你不爱我的未来，又有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