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雾见明月》袈纱

5、一颗佛珠

　　清晨的小河边，一个少女与与一个年轻和尚正在洗菜。

　　少女雪白纤细的双手熟练地将菜叶在水中划动，洗净，然后拎起抖掉余水，柔顺的长发搭在皓颈的一边，软软的发梢随着她身体的动作轻轻摇摆。

　　旁边的和尚一身健康的肤色，两袖卷起，露出肌肉均匀的双臂，两手捧着篮子，却不洗菜，而是明目张胆地往少女的身上打量。

　　“昨天真是吓我一跳，”那个和尚笑眯眯地说，“我就说嘛，师伯那么正经的得道高僧怎么会犯色戒，带个姑娘回来。今天仔细一瞧，我就全都明白了，如果是你的话，就算是佛祖恐怕都会忍不住想要得到呢。”

　　少女认真地清洗菜叶上的泥污，丝毫不理这个和尚，她对这个大师兄再熟悉不过了，甚至连他下一句话会说什么都能猜到。

　　果然，和尚夸张地接着说道，“你真的是师傅老友的女儿么？怎么可能这么美？”

　　这个叫易明月的少女转过头不搭理他，但和尚仍然兴致勃勃地继续，“你家在哪儿？师伯说是要送你回家，你家是不是在帝都啊？女施主，你倒是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害羞么？别害羞啦，我们都是好人，不会欺负你的。”

　　这话倒是不假，虽然师傅看起来很严厉，大师兄又特别随便，但是他们都不是坏人，从前也很照顾自己。而且，欺负我？你敢么？在师傅的威严下，你也就敢动动嘴皮子吧！

　　“女施主？你叫明月吧，真是好名字啊，跟你一样美。我叫寂能，你可以叫我寂能师兄。”寂能继续说道，“你放心吧，有我在，肯定会把你平安送回家的。”

　　见少女不答，寂能只好硬着头皮找着话题说，“你不说话是因为害羞吧，哈哈，真是可爱。哎，可惜寂尘师弟看不到啊，他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居然瞒着我们偷偷到酒楼吃肉，现在被师伯给罚回去面壁了。哎呀，我这个做师兄的真替他可惜，难得一次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好好把握！”

　　“这样就把我失踪的事情给瞒过去了？”少女想着不自觉地撅起了嘴巴，“师父这个混蛋，居然冤枉我！我忙了一晚，别说吃肉了，连口茶都没喝到！”

　　“哈哈，明月，我直接叫你名字不要紧吧，你看我给你变个戏法。”寂能等不到她的回答，突发奇想，准备弄个小戏法来吸引少女的注意力。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对折的黄纸，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递到嘴边，然后故作神秘的一笑，轻轻一吹，“彭！”黄纸突然就燃烧了起来，不一会儿，火焰就慢慢燃到他的手指上。

　　“烫啊！”寂能猛地缩回手指，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甩甩手，一边假装将火焰抖掉，一边却偷偷观察着少女的表情。

　　一般情况下，遇到这种事的少女或多或少都会露出紧张担忧的表情，即使再冷淡的性情，也会被这一幕所吸引，然而寂能发现，眼前的少女只是稍微的咧了咧嘴，似乎对自己的手是否烧着并不怎么担心。

　　难道有人已经使用过这一招了？寂能闷闷地想。

　　“为什么你不看呢，难道不好玩？”寂能把自己的手指伸到少女面前，“你看，我的手指着火了哦。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不怕火吗？”

　　少女不屑地抬眼，心里暗想，“师兄这个笨蛋又拿法术来骗女人，算了吧你，这个法术我使得都比你好！”

　　“难道说你以前看过类似的？”寂能问道，“那你一定没看过这个！”

　　他把手一扬，橙色的火焰从他手指上飘了起来，像一朵莲花，不对，根本就是一朵火莲花！火莲花在他的控制下越来越清晰，颜色也逐渐转成金色，然后又慢慢变白，最后趋向于蓝色才停止变化。

　　真火？大师兄已经练成真火了么？少女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这火焰的颜色越接近紫色越是难得，虽然佛书上说，佛所使用的火焰是没有颜色的无形之火，但是毕竟谁也没有看过。而师傅和师伯所练成的火焰都是紫色的，这就是目前寂尘所知的最高境界。

　　寂尘自己练成的火焰也只到淡金色而已，距离白色还有一段距离。没想到大师兄不声不响的已经练成了蓝色的真火。

　　他刚要感叹大师兄的法术高超，就发现大师兄正用得意非常的猥琐眼神盯着自己的脸看。原来寂尘刚刚由于惊讶，终于露出了一点不一样的表情。寂能以为自己的戏法终于打动了少女，所以异常兴奋地傻笑起来。

　　寂尘见状只得扶额低头，不再看着大师兄，他暗自猜想，大师兄练成这样的真火不会就是为了泡妞吧？

　　果然，寂能大笑着，收回真火，兴奋地问道：“怎么样？好看么？别低头哇，你也说两句吧。不说话？那我再表演个戏法给你看吧！不过这次要是有趣的话，你可得笑一笑哦！”

　　说着，寂能从背后拽出一串黑色的珠子来。看似一串，但其实珠子之间并没有线连着，珠子里面也没有穿线的洞，但奇妙的是，这些珠子好像被一根隐形的线连起来一样一颗接着一颗连成一串。

　　寂尘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大师兄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一串珠子其实是佛珠，之所以无线自连是因为其中有寂能的念力在维持。为了训练弟子的念力，师伯让他的所有弟子都炼制一串自己的佛珠。第一步的练习就是维持它们连成一串不会落地。

　　师伯自己的手腕上也有一串佛珠，同样是没有线穿着的，无论他睡觉还是练功都不会掉落。大师兄作为师伯的大弟子自然也不例外，这一串佛珠每一颗都刻有浅浅的“能”字，显然是大师兄的专有法宝。说实在的，寂尘当初也曾经炼制过一串佛珠，但可惜的是，在一次除妖中被打坏了。

　　寂能看少女定定地看着自己，以为她很感兴趣，连忙口念咒语，施展起来，佛珠渐渐散开，并发出淡淡的白光，渐渐地佛珠在寂能的念力控制下摆出各种各样的造型，一会儿聚成一朵盛开的花，一会儿又连成一条蛇，然后是小猫，太阳，树木等等。

　　寂尘有点想笑，大师兄这样费劲讨好自己的样子还真是少见。他其实也蛮有创意的，明明只有三十六颗珠子，却能摆出那么多种造型，尤其小动物的样子栩栩如生，各种动作好像活了一样。如果换成其他女孩恐怕早就被他逗笑了，可是寂尘，别人越把他当女人，他就越想哭！偏偏大师兄还不断地用这种色眯眯的表情提醒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寂尘哭笑不得地想，师伯要是知道大师兄用自己的专有法宝做这种事不知道会不会想要灭了他呢？想着想着寂尘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玩味起来。

　　“哈哈，明月，你的家教可真好，即使这样感兴趣了，也还是笑不露齿。”寂能在一边兀自得意，“这样吧，我把这些珠子给你检查一下，然后你把它们藏起来，我保证能在瞬息之间把它们给变回来，而且不用动手。你信不信？”

　　寂尘当然相信，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大师兄就白修行这么多年了。他放下洗好的菜，在寂能殷切的眼神下接过佛珠。

　　“干脆把它们丢掉，让大师兄永远也找不到，这样就能看到他出丑了。”寂尘恶意的想。他朝四周望了望，也就只有河里可以完全藏住这个佛珠了，但是没有意义，因为这串佛珠和寂能是有念力联系的，对寂能来说，无论丢到哪里都像黑夜里的明灯一般显眼。

　　寂能看着少女赌气似得将那把佛珠全都远远丢进了河水中，而且被河水冲地滚出好远，心里一阵喜悦。只见他张口大喝一声“回来！”三十多颗珠子就像听话的孩子一样破水而出，悠悠地飞了回来，在空中摆出一个得意的笑脸。

　　不过还没有完，寂能用他那双格外黑亮的眼珠盯着少女，笑容猥琐，但是他自以为笑得很神秘：“我怎么觉得珠子好像少了一颗呢？是你偷去了么？”

　　虽然这么问，但是寂能心里清楚得很，少女丢出珠子的时候并没有全部丢掉，而是在手中暗扣了一枚。“她一定以为这样就能躲过我的注意，让我的法术失败。可惜啊……”寂能自觉已经引起了少女的兴趣并且成功激情了她的好胜心，所以笑得特别开心。

　　他准备马上将少女藏在手中的珠子也变回来，好让少女大吃一惊。

　　而少女，也就是寂尘，他也正在懊恼之中，刚刚不知道怎么的，鬼迷心窍地就是不想让大师兄得意。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处境，所以他恶意地也不想看到别人开心。丢掉珠子是出于他心情的烦躁，而扣留珠子，是因为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也用念力控制一颗佛珠的话，大师兄会不会就没法在瞬息之间得回佛珠了呢？那他不就得意不起来了？

　　这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他马上就推翻了这个主意。根本不可行！这串佛珠，大师兄已经炼制了很多年了，早已像他的本命法宝一样，自己的念力本就不及大师兄，又从没有炼制过这颗佛珠，怎么可能争夺得过呢？

　　然而，仅仅一时的想法，寂尘已经不自觉地扣下了这颗珠子。后悔显然来不及了！现在，大师兄一副胸有成竹的猥琐样，让寂尘忍不住产生一种尴尬的挫败感，“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小心眼了，我真的连心都变成女人了么？”

　　想到这，寂尘不自觉火气上涌。

　　“明月你可真是调皮，不过我还是有办法让它从我手里变出来！”大师兄的笑声恰于此时传到耳中。

　　不能这样认输，偏要让你的计划失败！寂尘感应到手中的佛珠受到大师兄的念力引动，就要从手中钻出去了，忍不住就起了一股逆反的情绪，不自觉地就向佛珠里面输入了自己的法力。佛珠骚动了一下，并没有立刻钻出去。

　　寂能“咦！”了一声，猛然加大了念力的输出。寂尘的手指抖动了一下，他拼命控制住法力。但寂能的力量显然更胜一筹。

　　“果然不行吗？”正这样想着，突然从体内又流出一股新的力量来，稳稳地把持住佛珠，让它不能动弹。

　　“嗯？”两人同时哼了一声。

　　寂尘猛地清醒过来，这是那个女妖的灵力！师父说的没错，她果然留了很多灵力给我，而且我真的可以使用这股力量！

　　“过了很久了吧？你还没有变出来吗？”寂尘抬起双眸，注视着寂能。

　　寂能挠挠自己的光头，呵呵笑道：“原来姑娘也是修行中人啊，寂能班门弄斧了，失礼，失礼了！哈哈！”

　　诶？我到底怎么回事，只顾着嘲笑大师兄，竟然连暴露了都不自知？

　　“那个，我的佛珠能先还给我么？”寂能不好意地问道。

　　“走了！”寂尘将佛珠交还过去，然后拎起洗好的菜，头也不回地走开。

　　“哎，姑娘，你慢点走，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法力，但是如果你不愿意，我是不会乱说的，等等我啊！明月姑娘！”

　　这天的早饭，是用化缘得来的蔬菜和着米饭煮的清粥，还有一堆烤红薯。寂尘默默地吃着粥，回忆之前的情景，真是满头烦闷。

　　旁边的师兄偷偷观察他的眼神，已经被他无视了，他不断检讨自己之前的行为。为什么那么容易就暴露了呢？我可真是没有定力啊，明明都已经决定要低调了，还不自觉地被大师兄挑动了情绪。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个状态啊？要是一直这样，迟早有一天我会完全暴露的吧！

　　“你就安心做女人吧！”师父昨晚的话再一次重现在耳边，寂尘禁不住打了个颤。不会是真的吧？我会一直做女人吗？

　　“明月，你跟我过来一下。”圆陌肃然的声音突然传进几人暂住的破庙，所有人都抬起了头，却只看到老和尚慢慢走开的背影。

　　“是，师父。”寂尘答应一声，站起身来。

　　啊！糟了！一时习惯居然直接喊师父了！寂尘在心里哀叹一声，赶忙追着圆陌跑出破庙补救道：“方丈师傅，你找我什么事啊？”

　　“昨天回来太晚，你现在将所有的事情再从头到尾和我说一遍！”圆陌不带任何语气地声音远远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