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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何能接受 ...


  •   秋雨绵绵,似乎根本没有要停止的迹象。寂尘躲在雨幕中哭泣,也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被突然而来的噩耗所困,陷入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早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幸而他身边的人并不与他相同,寂泓虽然也是一脸的悲痛,但是其实他的心里非常清醒。

      他不知道为何这个姑娘会对师父有着这样深刻的感情,但是看她如此伤心,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感动还有怜悯的。再加上这个姑娘一直给他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所以不自觉地就直接叫上了她的名字。

      “明月。”他拍了拍寂尘的后背,安慰道,“你先别哭了,你有地方住吗?我先送你回去吧。或者……你和我一起藏在仁理寺也行。”

      寂尘完全没有反应。

      “明月,你这样一直伤心也没用的。我其实也一直很矛盾,很后悔,但是这样一点用也没有。发泄够了,我们就回去吧?”寂泓轻声道。

      “……”

      也不知道寂泓到底对他说了多少安慰的话,最后寂泓自己都快麻木了,准备直接将他打晕扛走的时候,寂尘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他隐约中听到了“回去”,听到了“寺庙”,不知怎么的,临行前玲玲那焦急的眼神就浮现在了眼前。

      “那你快一点儿啊!我们等你回来。”玲玲如是说。

      等你回来!

      寂尘的眼中突然又有了微弱的光亮。玲玲的话在他的脑中响起,稍稍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他突然想起来了自己的承诺。仿佛冻僵了的思维渐渐开始复苏,大脑也重新运作起来。

      “我要回去救人!” 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强行将痛苦的记忆封印在心底,寂尘拉着正感到莫名其妙的寂泓狂奔起来!

      我现在还不能像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我答应过玲玲的事还没有完成!无论怎样都先要完成自己的责任!

      但愿还来得及……

      狂奔回客栈,远远地就看见玲玲和寂语都站在门外的雨幕中焦虑不安地左右打转,他们早已经等不及了,脖子都伸得的老长,简直是望眼欲穿!一看到寂尘现身,玲玲就好像看到救世主一样踩着雨水就跑了过来,也顾不上用手把脸上的雨水抹去,就急急忙忙地问道:“得到消息了吗?”

      “嗯。”寂尘被他们的情绪感染,看着他们浑身湿透却浑然不觉的样子,心里充满了内疚,“就在西郊的水巷,快叫他跟我走吧。”

      “啊!寂泓师兄!”寂语突然发现了跑在寂尘后面,哈着腰大口喘息的同门师兄。寂泓停在他的面前,也在看着他,沾满雨水的脸上,神色复杂。

      很快,玲玲就把徐久扬给拽了出来。这家伙不知道受谁的启发,在一个细口酒瓮里装满了冰块,然后把右手整个塞了进去。这样不砸碎手就很难再拿出来了,既减弱了手上难以忍受的奇痒,也避免了一时忍不住让手碰到别的地方将毒传染出去的风险。

      不过看他满脸抽搐,极力克制的样子,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把这个扔了,我给你加快冰吧。”寂尘不忍道。

      徐久扬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将酒瓮往门框上一砸,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右手来。

      “中毒?”寂泓看到这里立刻便明白了过来。

      就在寂尘施展灵力将徐久扬的右手暂时冰封起来的同时,寂语也飞快地把事情的原委给寂泓说明了一遍。

      “我这里倒是有一瓶解毒的药,是师父让我们随身携带的,非常有效!”寂泓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建议道,“你涂在手上先试试看吧,反正也没什么副作用。”

      “圆陌大师的药吗?”玲玲急忙收过来,激动地道,“师兄你快试试看!”

      “这……”徐久扬举起已经被冻在冰里的右手,十分为难。

      “不必试了,这些药都一样,没有用的!”寂尘听到他们谈论师父,心里又开始刺痛,被压下的痛苦好像马上就能冲破封印重新占领他的心脏。他怕自己又忍不住流泪,只好催促道,“我们赶紧走吧。”

      他的心里很清楚,寂泓的药和自己的药都是师父给的,的确非常有用,曾经也救过自己很多次,但这药他第一时间就已经试过了,根本不必再试。

      “哦……”玲玲有些遗憾地缩了缩手,只好将瓷瓶还给了寂泓。

      “等等啊,那元惜师姐怎么办?不能让她一个留在这里啊!”寂语生怕他们忘了元惜似的赶紧问道。

      “元惜?”寂泓讶道,“她也在?”他低头想了下突然主动道:“我留下来保护她吧,你们不用担心。”

      “那我也留下来。”寂语很自觉地说。

      寂尘根本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分配,只是低着头当先向西面跑去,让雨水掩饰自己表情的同时,还不忘刻意控制着雨落的方向,不让它们降落在身后的同伴身上。

      西郊水巷。

      问了几个路人,越过几座小桥,便找到了这个看起来和普通人家没什么分别的药坊。

      药坊的女主人正坐在桌前择菜,看起来有三十出头,姿色平平,穿着一身青花襦裙,虽然没有蒙着黑布,但是两眼无神,却是个真正的瞎子。

      寂尘吸取之前在仁理寺的教训再没有说多余的话,只说自己几人慕名而来,是为求医。这却是有点多心了,这个坊主看起来像个普通的良家妇女,身材娇弱,说话也是温婉纤细,但是却有着一颗大心脏。听到门外这么大动静,一下子闯进来好几个人,她却丝毫没有紧张的感觉,只是微低着头,平静地放下手中的蔬菜,淡然地问道:“哪位求医?请坐到我前面来。”

      “是我!”徐久扬再不犹豫,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情况说明了一遍。他也是到达了忍耐的极限,这次要再没有用,他就只好壮士断腕了。

      “婆魉之毒。”女坊主听完他的话后,随口就叫出了毒虫的名字,显得非常自信,“云山的特产,十分稀有的毒虫。”

      “能解吗?”玲玲感觉看到了希望,赶紧问道。

      女坊主摇了摇头:“倒是你让我很吃惊,中了这样的毒竟然还能坚持到现在,我尚是第一次听说。”

      “请坊主为我施针。”徐久扬恭敬地道。

      “好的。”女坊主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双手一招,放在旁边柜子上的一组银针就自动飞到了她的手上。在玲玲还为她的一手法术赞叹之时,她已经开始捻针消毒,准备下针了。

      下针的过程其实非常乏味,与平常的大夫也没什么不同,而且耗时良久,其中的玄机任是你聪明绝顶,博闻广识,没有详细了解过医道的奥妙那也只能无聊地干看着,什么也看不明白。

      不过在场的人还是一眨不眨把全过程都看在了眼里。尤其是玲玲,她仿佛要从那进度缓慢,手续繁杂的一针又一针里看出朵花来。不到施针结束,她脸上紧张兮兮的表情都没有变过。

      不过施针的结果却让人松了一口气。

      “我已经暂时封闭了你右手的感觉,但是你却不可以掉以轻心。”女坊主一边清洗银针一边说道,“这种毒确实不能立刻致命,但是若放任不管的话,毒虫还是会随着你的血肉缓慢向上转移。这个过程可能需要一年也可能只需要一个月,我没有见过比你撑得更久的病人所以也不能确定具体的转移速度。”

      她蹙着眉想了一会儿又道:“婆魉之毒存在已久,但它具体如何让人感觉到奇痒,我却一直没弄明白,所以也帮不了你。不过这毒虫也有天敌,只是很可惜,那也是云山的特产,在其他地方都无法长期存活,恐怕只有云山毒门的弟子知道培养的方法。”她将银针收好,继续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想要解毒你们还是得去找他们。”

      “多谢指点。”徐久扬诚心诚意地感谢道。

      “真是太感谢了!”玲玲笑嘻嘻地鞠了个躬,“祝姐姐连价钱都不开就为我们治病,真是菩萨心肠!”

      “举手之劳罢了,也没能真的解了毒。”

      “那也很厉害了!我们之前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效果,辛亏明月想到了这个法子。祝姐姐你叫什么?我们交个朋友吧。这点诊金,还请笑纳。”

      “我叫祝茵。”祝茵含笑收下诊金,一点也没有客气,也不看到底有多少就收进了自己的小匣子里。

      “祝茵姐姐。”玲玲问道,“你可以出诊吗?我还有个朋友伤得很重,高烧不止,能劳驾你到我住的客栈走一趟吗?”

      “这……”祝茵凝眉思索了一会儿,才道,“那好吧,待我留一张字条,免得家人回来找不见我又要四处去打听了。”

      “好的。”

      一路无话,只有玲玲一个人边走边陪祝茵说话,问她为何眼睛看不见却仍然能够行走自如。其他两人则各有心事,倒显得很不合群。

      回到客栈,又是另一番景象。玲玲惊讶地看着门破窗破,到处狼藉的悦福客栈,要不是看到寂语还坐在大厅中央一脸警惕地四处张望,她还真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是怎么搞的?”她松开祝茵的手,紧赶两步问寂语道。

      “啊!玲玲你们回来啦!”寂语跳起来道,“刚刚又有人杀上门来,被寂泓师兄给打回去了。但是师兄也受了点伤,正在楼上包扎,让我守着门呢!”

      玲玲环视四周,整间客栈都是打斗过后的痕迹,除了他们几个已经再没有其他人了,连客栈的老板都被吓跑了,真是罪过罪过!

      寂尘则是一言不发,自顾自地上了二楼。

      推开房门,看见寂泓正在往自己的胳膊上缠绕着布条,而之前一直高烧不止的元惜师姐,竟然已经醒了。

      “寂泓,我想知道圆陌方丈是怎么……的。你可以从头到尾和我说一遍吗?”即便已经克制了这么久,寂尘还是从心底里无法接受师父的死,哪怕只是说起“死”这个字,他也感觉非常痛苦,好像是要自己亲手杀了师父一样!但,他必须要知道详细的过程。

      寂泓看了元惜一眼,起身道:“我们出去说吧。”

      寂尘也看了元惜一眼。元惜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稍微露出了一点儿担忧的神色。看来她已经从寂泓那里听过这个噩耗了。寂尘没再说话,只是朝师兄点了点头,跟他一起离开了这个房间。

      在去找祝茵的路上,寂尘就一直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感情,这才没有让自己再次堕入绝望的情绪当中,以至于玲玲都没有发现。所以现在他才能够这样安静地听寂泓将那天的惨剧一点一点的描述出来,而不是听到一半就因为心情激荡而再度失态。

      寂泓每说完一段,他都要反复地询问其中的细节,以确保自己没有落下任何的内容。直到最后寂泓已经无话可说,坐在那里干看着他时,他才颓然地坐了下来。

      雨早就停了,但空气中还弥漫着湿意,玲玲和祝茵也早就看过元惜的伤势了,连药都已经熬在了一楼的厨房里。但是寂尘还是干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像个死人一样。

      整间客栈,所有的人,都不敢打扰他,只是安静地陪着他一起沉默。

      玲玲也是刚从寂泓那里听说了方丈的死讯,并为此感到非常的惊讶。但是看着寂尘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却连一点儿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她并不知道明月到底和那个方丈是什么关系,但却知道明月这些天来一直在找他,而且每天都要打听几遍他的消息,好像真的是他的私生女一样。假如真是父女的关系,那么无论什么劝说都是没有用的,只能靠时间来治愈了。

      而寂尘呢?他其实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只是还没有从过度的震惊中清醒过来,除了赶紧回来救人还有赶紧确认事情的真相这两个特别强烈的意识之外,他的脑海里根本就是乱糟糟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分明,也记不住周围发生过什么。

      现在他的脑海里正在反复地回顾着寂泓刚才所说的内容,那一幕幕可怕的场景不断地在他空茫无神的双眼中重现。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看见师父剧毒爆发又接连遇袭最后身亡的样子了,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他亲身经历的一样。

      连师父的骨灰盒都被寂泓从仁理寺的后山里找回来了,他还有什么不信的呢?他还有什么借口认为师父没死呢?

      他原本还心存幻想,幻想师父只是使了个金蝉脱壳的计策,过几天便会黑着张脸跑回来大骂自己愚蠢,竟然以为他死了,然后一边嘲讽自己一边偷笑着在自己的头顶上狠狠地拍两下。

      但是这么快幻想就被无情地打破了!顺带着连他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的生活和信仰都支离破碎!

      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没交代就走了?为什么你这样的人死后也只不过是一盒白骨?!为什么这么荒谬的事情居然是真实的?!我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事!

      明明那天分开的时候你还那么自以为是,那么强人所难,那么假慈假悲!你……

      他的眼中仿佛又看见师父让他去换女装时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下一刻,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孔就突然变得苍白透明起来,中毒,遇袭,身亡,这一幕幕又再一次上演,毫无逻辑,全不合理,却又怎么也阻止不了……

      “噗!”寂尘感觉后背被人重重地击中,一口血便喷了出来,扬扬洒洒地落了满地。这之后他便不省人事了。

      “她好像自己走进了极端,不能让她一直陷在里面,还是让她睡一会儿吧。”徐久扬在周围几人错愕的眼神中将寂尘扶起,送到了房间里。他自己的右手上此时已经缠上了纱布,所以不用再担心感染到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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