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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溪谷焚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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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桥城东有一块山区,本来只有个别采药的人才会偶尔过来,现在却有一批精赤上身的健硕男人在里面聚集。他们都是旭日山庄的人,奉小姐的命令在这里找人,刚刚才从山下的溪谷里爬上来,现在还是浑身的大汗。
时间已近正午,他们已经在山下找寻了整整一个上午,除了一个个被野兽撕咬留下的骨头和血迹,什么都没找到。他们为小姐办事,图的就是个向小姐表忠心的机会,这些碎骨血迹,哪里能报过去,要是吓到了人家小姑娘,那还不是得不偿失了。
这时候有个带着遮阳斗笠,一身灰衣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从他衣服上的泥尘和背上的汗水来看,应该也是赶了很久的路才找到这边的。
坐在树下石头上休息的男人们全都站了起来,因为光看衣服就能认得出来,这个人正是他们的大哥——张广富。
两个时辰之前,张广富与玲玲道别,在长街上目睹了一场修行界的战斗。战斗的双方一边有十个人,另一边却只有一个人,但战斗的结果却是只有一人出手的那方获得了胜利。
战斗的方式是张广富前所未见的,各种法术的光辉闪耀长街,神奇的法宝在空中横飞。而胜利的一方始终站在车前,手持银剑,任它狂风起落叶,飞石撞破墙,兀自气定神闲,挥手动念间,就将敌人全数击退。
十个对手一起攻击,说起来也确实很耗费功夫。徐久扬看起来毫无破绽,实际上应付起来也颇为吃力。但是他并不紧张,反而有点兴奋。和人战斗,在实战中锻炼,本来就是他下山历练的本意,只是这些天身边有了需要保护的人,所以一直无法尽力施为。
如果遇到的是千年老妖或者仇山老祖这样的对手,他或许还要退避三分,先保证身后马车的安全,但是面前这些普通的修行之人,对他来说就只不过是练习的对象罢了。
不过他还是过于小看了人数的优势,虽然对面的法术都被他或是消解或是避开了,但是总有一些照顾不到的时候。
他自己倒没什么,旁边给他声援的玲玲和张广富却遭了秧。玲玲只是被法术掀起的尘沙迷进了眼睛,张广富却不小心被敌人的火咒烧到了头发。幸好马车里有人及时给他降了温,不然就不会只是缺失了刘海,熏黑了脸庞那么简单了。
事后徐久扬也有向他道歉,但是对他这样的江湖人来说,这些小事都算不得什么。街上炎热,他本来就准备了遮阳的斗笠,根本不怕露脸被人笑话。
盯梢的修行者都被清理了,张广富离开的路上便太平起来,再看不到奇怪的人在他左右徘徊。他在城里转了几圈,处理了一些简单的事情,又带着玲玲的吩咐赶去了城东的这片山区。
对那些忠于山庄的兄弟们解释了原委,安排他们暂时先回城里歇脚后,张广富只叫了一个人为他引路,一起往山崖之下走去。
既然来了,便再试一试吧,看看能否在最后找到一些线索!
真正下到谷中,才能知道溪谷里面的深广,一两个人掉进来,根本就找不到踪影。往师太坠落的方向眺望了一下,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一件衣服挂在树枝上,走近前才知道只是层层叠叠的树叶排列出来的形状。
溪谷里面树木茂盛,阳光透下来的就少,也看不出来究竟过了多长时间。他心里记挂着某些事情,便不敢待得太久。
正在这时,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让他停下了脚步。
“怎么啦?”带路的兄弟问。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他问。
“嗯?”带路的兄弟停下脚步,侧耳听了一会,狐疑地道,“没有啊,就听见野虫在叫。”
“不是野虫!”张广富猛地伸手,将这个兄弟拉扯到身后,右手往前一挥,一道烈焰从掌中喷出,数十只毒蜂在火焰中化成焦炭,噼噼啪啪坠落在地。
“是你!”远处的林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接着就见到一道人影迅速从树丛中窜出,飞快地远离。
“雷咒!”一声厉喝从斗笠下响起。晴空一道霹雳,正中人影。那人摔在地上,仍不肯放弃,颤颤颠颠地往远处爬。
“这里没有湖水,你还想往哪里躲?”前几天才听过的熟悉声音响起在头顶,人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逃走,只得苦笑着转身。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他无奈地道。
“不是你自己跟踪我的吗?”张广富,或者说扮成张广富的徐久扬,将凤翎收回袖中,淡淡道。
“徐,徐大侠,我只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您大人大量,饶我一命吧,我再也不接这个任务了!我,还可以帮你做事!”
这说话的人,正是徐久扬来凤桥的第一天,在客栈里伏击他的毒门弟子之一。当初他借着湖水溜走了,这次在山谷里撞见,却再也无法脱身。
这两天多次看人逼供,一会是寂尘逼问慈文,一会是玲玲审问仇山老祖,徐久扬已经有了一些心得,当下再不啰嗦,直截了当,答应了那个毒门弟子的要求。
“好!只要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你走,并保证你安全无恙。但是你如果说一句谎话……”他将破魔剑抵在那人的脖子上,“你自己知道后果!”
“是,是!”那人如释重负,“我一定老实交代。”
“谁让你来的?”
“额,是祝徒,他是我们的老顾客了。”那人道。
“他在哪里?”徐久扬问。
“不知道。别,我真的不知道啊!他一直神出鬼没的,我们只第一天见了面,后来就不知道他去哪了。”
“我们的消息是他给你的?”徐久扬又问。
“是他。他一开始只告诉我们有个宝贝在你们手上,让我们帮他杀人,他只要一样东西,其它什么都不要,还预付了一笔钱。但那天的伏击失败了,我逃回去之后,祝徒又送了一封信给我,让我帮他继续盯着你们,我本来觉得危险,想要拒绝的。但是他信上说,不用我亲自出手,只要我有意无意间把你们的位置说出去,让其他修行者知道就行。”
“为什么?”
“这个他没说。他还提醒我,你们的实力不同一般,千万不能正面对抗,只要保证把你们拖在凤桥城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就这样?”
“还有就是,如果你们和其他人联络,或者交换东西的话,一定要即时查清楚内容。”
“我和马车分开这么久,你为什么现在才追来?还有,这座山谷这么大,你怎么能确定我的位置?”徐久扬将破魔剑稍稍挪开了一点,给他一个说话的空间。
“我并不是亲自跟踪你的。”那人稍微缓了口气,自觉自己的态度已经获得了徐久扬的信任,于是坐直身体,慢慢说道,“是那个祝徒定期把你们的消息传给我,我只是负责散布这些消息,还有检查你们留下的东西。”
“他怎么把消息传给你?”
那个人眼珠子转了转,扫到周围的一棵大树,给徐久扬使了个眼色。
徐久扬侧目望去,密密交叠的树叶之下,貌似有个活物在动。
“是他的鸟。”那人替他解惑道,“我也是昨天才注意到的。那鸟受祝徒控制,但是智力不算很高。要不是其中一只傻乎乎地吃掉我养的一只毒虫,被毒死了,掉在地上,我也不可能注意到它。”
“用乌鸦跟踪?”徐久扬终于看清楚了那个活物的样子。他感到很不可思议,因为这样驯养的动物怎么可能传递那么详细的消息?然而他又不得不信服,因为只有这些普通的小动物,才能完全避开他的感应。
“祝门的秘术我不懂。”那毒门弟子摇了摇头,“也许他的洞玄之眼可以和这鸟的眼睛联通?”
“不可能。如果是这样,这一只早就飞走了。驯养一只这样的乌鸦应该也不容易。他要是看见我发现了它的信使,怎么还会留它在这?”
“徐大侠高明!”
徐久扬没理会他的马屁,用玲玲给他的柳叶镖将那只乌鸦给射了下来。
“我去捡!”那个和他一起下溪谷的兄弟向他招呼了一声,要替他跑腿。
“不用。”徐久扬叫住他,“小心有毒!这人是个用毒的高手。
“那……不是我的鸟。”用毒的高手苦笑。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徐久扬问他,“我们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了?”
“也没多少。”那人心虚道,“我就是听命行事,他信上写什么,我就干什么,哪敢多问啊!”
“他的信呢?”
“这个,不可能留在身上的吧?”他说,“他是老顾客了,我们习惯一收到信就先毁掉。”
“我们住的地方,你搜过了?”
“什么都没搜到!”那人赶紧撇清,“那位元惜姑娘我也没敢动。”
“你有圆陌方丈和定缘师太的消息吗?”
“没有,我这几天一直在凤桥,只能收到祝徒给我的消息,里面没有提到他们。”
“有没有让你跟踪常秋林?”
“谁是常秋林?”那人问,看起来倒不像作假。
看来那种乌鸦也不是很多,或者秋林自己有办法摆脱。当然,也可能祝瞎子把那边的事情交给了另外的人。不然,就凭他们曾经和秋林同住一个屋檐下,并且交给他那么多东西,秋林就比这张广富和王贵更有追踪的价值。
“王贵是你杀的吗?”徐久扬突然问。他的声音听起来并未有任何波动,好像只是继续上一个问题,但是无端地,这个毒门弟子就是从他的眼眸里看到了一抹肃杀的味道。
如果他知道我不仅杀了那个死鬼,在此之前还用虫阵严刑逼供的话……
青虫想起自己的前辈廋虫在客栈之外被徐久扬一剑刺中,被破魔真气折磨至死的惨象。
不!绝不能让他知道!青虫暗暗咬牙。
“什么?王贵就是他杀的?”张广富的那个手下秦飞睁大了眼珠。他一直帮不上忙,本来还觉得挺无聊的,但是听到这个消息可就耐不住了。
“徐先生,你可不能放过他啊!”秦飞一边说一边从腰带里扯出一把小刀,“您要是不方便出手,我可以代劳!”
“不是我杀的!”青虫连忙摆手道,“我昨天那个时候收到信正好要去……”
“那个时候?”徐久扬望着他。
“呃,是昨天中午。”青虫突然发现自己的话里有些问题,急忙补救,“是他告诉我的,他杀了人之后才跟我说的!人不是我杀的!我们毒门在凤桥可不止我一个人!”
“那天在客栈我怎么没见到第三个人?”徐久扬问,“你们一个跟踪任务三个人做,瞎子到底给了你多少报酬?”
“啊,因为……因为之前那个前辈死了才临时又调派了一个新人过来。”青虫自己都不禁佩服起自己的急智。他偷偷瞄着徐久扬的眼色,希望自己的演技可以过关。
“你撒谎。”徐久扬说。
“没有。我都是如实相告……呃!”青虫的话还没说完,嘴里便喷出了血沫。一把银剑从他的心口穿过。
“你!”他没想到徐久扬会突然出手,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徒劳地伸手去抓,却连徐久扬的衣角都抓不到。
“你撒谎。”徐久扬看着他,轻声又重复了一遍。
青虫的面容骤然扭曲起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越想就越痛苦,想要张嘴问,却完全没有力气,最后就这样死去了。
秦飞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待银剑化为银光消散后,他才反应过来,这王贵的仇已经报了!
“仙师。”他不自觉地改了称呼,“你怎么看出来他撒谎了?”
徐久扬将目光从青虫扭曲愕然的脸上移开,表情坚决地道:“他必定是撒谎。他要不是撒谎我就不能杀他,我不杀他,等他离开后就可能会去报复你们。我即使能废了他的邪功,他下毒的本事也防不胜防。”
“这个理由……”秦飞呆望着他,“还真是……天衣无缝啊!”
徐久扬露出淡淡的微笑:“我也这样觉得,所以才会听她的安排。”
“她是谁?”秦飞不解道。
“一个朋友。”徐久扬并不多作解释,转身面向秦飞道,“今天这件事多谢你的帮助。不知道玲玲他们怎么样了,我得赶紧追上他们。就此告辞!”说完他想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个尸体希望你能处理一下,但要小心有毒。”
“不用道谢。”秦飞拱拱手,“就算没有张大哥的手书,就凭仙师你和小姐的关系,我们也一定会鼎力相助的。”他指着青虫的尸体道:“这个就交给我处理吧,我会将它全部烧掉的。”
……
凤桥到韶游城的路上,一辆马车正在缓缓的行驶之中。赶车的是个年轻的小和尚,只不过他带着帽子,一般人很难认出。
车窗边的少女梳着精致可爱的发髻,望着路边一棵棵的大树被马车不断地抛到身后,百不聊赖地掏出一把纤细柳叶镖,瞄着树上的鸟玩。
“也不知道师兄现在怎么样了。”她一边玩着一边说道。
“你还是先担心一下我们自己吧。”她背后的另一个少女道。那个少女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马车的底盘上,伸着一只手托着旁边小榻上的棉被。棉被里裹着一个女尼,昏昏沉沉地睡着。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托着棉被,防止女尼被马车颠醒,一边向车窗边的少女解释道:“虽然徐师兄已经解决了一批跟屁虫,但是并不代表就没有人会找到我们了。下一次再来的就不会是现在这些投机者了,一定是更加厉害的敌人,还是有准备的敌人。”
“所以我才说我们应该转向往渠州城嘛,直接从渠州走水路赶到天邻。”
“那得等徐师兄回来再说。我们必须先装成去韶游城的样子,等徐师兄来了,搞清楚了祝瞎子到底是怎么追踪我们的,才能变向。否则我们怎么变向都会被他发现。”
玲玲知道他说的有理,但还是有些担心:“师兄他能及时追上我们吗?”
“放心吧。”寂尘笑道,“他一个人行动的话,速度肯定比我们坐马车快多了。”说着,他用另一只手把元惜身上被马车震得滑落下来的被子重新掖了掖。
“唉,明明那个破珠子又不在我们这。”玲玲皱着秀眉,怨忿地说。
“嗯。”寂尘答了一声,没有接话。
“对了!”玲玲收起她的柳叶镖,蹲到寂尘身边神秘地问,“明月,你把那个珠子藏哪儿了?”
寂尘心里一惊,不知该怎么回答。
“千万别跟我说丢了之类的蠢话了。”玲玲横了他一眼,嘟囔道,“我可不是师兄,那么好骗。”
“其实我给了圆陌方丈。”寂尘轻声道。他已经不打算再欺骗玲玲了。
“啊?”玲玲露出失望的表情。
“怎么?”寂尘不明所以。
“就这样啊,也太简单了点。我还以为会有什么特别的答案呢!”玲玲有些遗憾地说。
“让你失望了。”寂尘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徐师兄之前也说过,如果不是我说丢掉了的话,还是圆陌方丈那里最可疑。”
“是吗?”玲玲眨眨眼,“师兄也猜到了呀?”
“是啊,诶?”寂尘突然坐直身子,喃喃道,“难道说,那个瞎子也是这样想的?或许……他的第一目标始终没变一直就是方丈?”
“嗯?”玲玲歪头看他。
“如果瞎子要找浑天珠,应该要集中力量优先对付方丈才对。”寂尘自语道,“所以……难道散布消息只是为了拖住我们?”
“对哦!”玲玲惊叹。她感觉这个猜测已经接近事实了!
“咯噔!”马车陡然往前冲了一截,突然停下。
“怎么了?!”寂尘一手护住元惜,一边问道。
“有,有敌人!”前面的寂语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