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雾见明月》袈纱

10、幽火冰雨

　　“啊！好多虫子！”玲玲大叫着跳起来没敢踏进客栈，而是退到了徐久扬和寂尘的身后。徐久扬皱起眉，掏出凤翎攥在右手。

　　寂尘望着客栈里的景象，心里也未免发堵，他们刚离开客栈马上就又折了回来，前后不过几十步，却见到了与刚才完全不同的景象。

　　原本笑闹不止的诸位食客现在全都面色惨白，疯子一样惊叫着四散逃开。地面上，桌椅上，房檐上，甚至客人们身上都爬上了彩色的虫子，客栈外还有同样有数量可观的褐色尖吻长蛇，尾随着三人爬了过来。

　　食客们叫着跳着奔出客栈却又闯入了蛇阵之中，有个别人吓昏了过去，其他人都无头苍蝇似的跳着脚从蛇群中的间隙里闯了出去，疯叫着跑了。

　　寂尘可不认为自己也能跑掉，因为这些毒蛇显然就是冲着自己而来的！他们不去攻击普通食客，却个个吐着蛇信，瞪着寒冷的银灰色深瞳望着自己。

　　他们被包围了！

　　这些蛇不去咬瘫在地上的普通人，反而严阵以待地望着自己，和屋里面的毒虫们组成密集的包围圈，肯定是受到了什么人的操控。而这还不算，身边的草丛，屋顶上面，湖水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带有剧毒的虫蛇在跃跃欲试地等待着号令。这个敌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可真是做足了功夫啊！

　　寂尘不安地用手指抠了抠下衣袖上的边角花纹，暗暗着急。他的武器是一条金刚索，由青、黄、赤、白、黑等五色线搓合而成，线上作的是金刚结，经过他的长期炼制，现在放长了能有三米，如臂使指，就是还不能像大师兄那样远程操控。金刚索平时都收在衣袖里，而现在那个金刚索还裹在僧衣里丢在了客栈二楼的房间床上！

　　怎么办？现在客栈里都是毒虫，楼梯上还挂着长蛇，我根本拿不到啊！

　　他们三人被堵在客栈门口进退不能，也不知道敌人躲在什么地方，到底有几人。玲玲踮着脚生怕被虫子爬上身，还不忘拉着寂尘的手安慰道：“明月你别怕，不过几条蛇嘛！”只是最后她还是把期待的眼神望向了徐久扬：“是吧，师兄？你一定有办法的吧？”

　　徐久扬不比寂尘，他的剑鞘始终背在身后，半步都不离身，虽然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了。不过这样负剑不拔，冷眼旁观的感觉倒是挺能唬人。他很快沉下心来，将四周昏暗的各个角落扫视了一遍，开口问道：“是云山毒门的哪位朋友？请报上名来。困住我等，是否有什么误会？”

　　四周除了虫鸣蛇嘶并没有其他声响。

　　“胆小鼠辈，围而不攻，就只会吓唬人吗？”玲玲很有默契地站到徐久扬身后，和他背对着背，注意着四周的变化，一边搜寻敌人的踪迹，一边还不忘高声骂道，“让这些杂虫打前锋，自己却连个脸都不敢露，缩头缩尾的真不是东西！”

　　“奇怪，”寂尘暗自琢磨，“既然对方用这些毒虫围住我们，自然是有目的，为什么却迟迟不见动静呢？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聚集这么多毒虫，应该是早有准备，只是我们太专注于聊天，才没有留意到。可是这样充足的准备难道就只是为了困住我们？”

　　寂尘回忆之前的情景，突然明白过来，出声提醒道：“他是在拖延时间！”

　　果然，像是被识破目的后的恼羞成怒，周围的虫子又开始骚动，慢慢往中心聚集过来。

　　毒门的弟子普遍功夫不济，靠各种施毒的手段害人，所以事先准备的时间会比较长。他们肯定也是刚准备不久，厉害的攻势还没有办法发动。但之前三人走出客栈一定给了敌人他们要离开这里的误会，所以才会抢先布置，围住三人。

　　“啊！爬过来了！”玲玲尖叫，“怎么办？它们爬过来了！”虽然之前骂人骂得硬气，但毕竟是女孩子，玲玲一看到那些色彩斑斓，浑身毛点的毒虫和密密麻麻，吐着红信的毒蛇动了起来，就感觉头皮发麻，寒毛直竖，恨不得跳到旁边徐师兄的身上去！

　　“到底是什么人？如果再不回答，就别怪在下不给面子了！”徐久扬吐气开声，做最后一次声明，声音里开始带了怒气。

　　不但没有回答，地上各种毒物的爬行反而更加快了！一只五步蛇的蛇信将将要触到徐久扬雪白的外袍。

　　“咄！”地一声，徐久扬将手中凤翎往外一挥，一道炫目的火光从他手上燃起洒落，并迅速扩散，燎原一般，从三人的脚下方寸之外开始，刷地一下子烧了过去，不过眨眼之间，地面上的所有毒物全都被卷进火海，蜷曲着，变成了焦炭！

　　只有中心三人仍傲然自立，嗯……如果不算寂尘脸上震惊莫名的眼神和玲玲因为兴奋惊喜而瞪得溜圆的大眼睛以及徐久扬脚边微微卷起的半黑色衣袍下摆的话。

　　凤凰果然是万火之灵，即使只有一根翎羽也能燃起神火！

　　当然寂尘也能使用火咒，就像寂能使用的蓝色真火一样，寂尘的淡金色火焰也能降妖伏魔，可惜这类火焰都是法力的精炼而成，用以对付单一的厉害妖魔，根本不可能这样大范围迅速的燃烧，否则寂尘只怕早就法力透支吐血而亡了！

　　徐久扬本来就法力充盈，又把火焰的温度控制在刚好能烧死毒物的大小，只重点催动燃烧的速度，结果就是，轻松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客栈四周完全变成了黑色的炭色世界。只有五步开外的地方，因为有无辜的食客躺着所以没有被烧到。

　　“好厉害，咳咳！”玲玲挥手赶着烟灰，激动地说，“不愧是凤凰的翎羽啊！随手就把这些恶心东西全灭了。”

　　“还没完。”徐久扬的神色仍然凝重，寂尘也感到周围的压迫感逐渐增加，应该还有更多的毒虫往这边汇聚。

　　“啊？”玲玲刚发出声，就看见不远处一点点红光向这边飞过来。速度比之刚才的虫蛇不可同日而语，快地仿佛只有一瞬，就已到了三人身边。

　　徐久扬拔出剑鞘，挥舞起来将飞过来的红光一一击落。这回他学了乖，也不用真气，只是单纯地将剑鞘当做个棒子，在空中舞成一片，快不见影，只有被击落的拇指大，血红色的虫子证明着他的行动。

　　“还没死！”寂尘连忙提醒，他看见掉落地上的虫子只是被击晕了，摇摇晃晃又爬将起来，挥挥翅膀就要再次起飞。这些虫子长得像青虫，但却像吸饱血似得鲜红耀眼，身后一双蜻蜓一样的透明双翼，振动之下，速度快若流星。

　　这些不知道用什么东西专门炼制的邪虫不仅速度快而且外壳坚硬，肯定非同一般。这么近的距离要是让他们再飞起来那可就麻烦了！虽然没有见过，寂尘也能猜到它们所含有的毒性一定非常厉害。徐久扬就算法力再高，只要没有历过雷劫，羽化飞升，就仍是肉体凡胎，被它们咬上一口就算不死，也会失去行动力，到时候自己和玲玲还不如他，岂不是完蛋大吉？

　　但即便担心也没有用，寂尘的武器还在楼上，不知道有没有被烧到，现在要是离开徐久扬身边去拿，不就是等于做了活靶子吗？至于灵力，一来他还不太会用，二来他还不想暴露自己已经不是人的秘密。

　　就在这个当口，反而玲玲更加积极起来，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许多精致的小飞镖，天女散花一般地撒开，地上的、空中的红光便慢慢减少起来。

　　没想到一个普通人居然都比我有用，寂尘惭愧地低头。只见凡是被玲玲射中的虫子都被钉在墙上或者地面，被钉上的缺口处流出浓浓的红血，血一出来便渐渐干涸化为油绿的奇怪颜色，将四周的墙面染得斑斑点点。

　　单论凡人而言，这丫头无论力气还是精准度都很强大地过头呢，就是性格有点儿……

　　“啊！好恶心，怎么这么臭？滚开，不要过来啊。”玲玲一边撒着小飞镖，一边躲躲闪闪地跳着脚，很是害怕那恶心的液体溅到自己的衣裙上。她自己跳也就算了，还拉着寂尘一起跳，害得寂尘站也站不稳。单从行动上看，好像寂尘也是个受到惊吓的少女一般。

　　“是磺毒！”徐久扬停下动作，让玲玲解决掉最后的几只红色怪虫，还不忘提醒道，“你们闭住呼吸，这个液体能挥发。”

　　磺毒？这是磺毒？寂尘知道磺毒的毒性并不大，而且不是这种颜色，那就说明这种虫子里面混合了不止一种毒。而对付磺毒其实很简单，只要尽量少呼吸就不会有危险。最麻烦的却是它的可燃性。这限制了徐久扬再次使用火攻的可能。因为，烧死毒虫的同时也会因为发散到周身的磺毒气体引燃到自己。那么，下一波的攻击就是……

　　“嗡嗡……”不计其数的黄蜂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一场黄色的暴风。

　　“啊！毒蜂子！”旁边的玲玲已经大叫起来，“快放火烧了它们！”

　　“不行！”寂尘连忙喊道，再放火的话会连自己也卷入火中！

　　“那怎么办？太多了，我搞不定！”玲玲惊慌失措道，“要不我们冲过去吧！”

　　冲过去？还没冲到一半恐怕早就被蛰成蜂窝了吧！

　　“咔咔！”一声怪笑传来，潜藏在暗处的敌人终于忍不住，得意地发出了跟毒虫的嘶鸣差不多难听的声音，“还想逃？我的炎鬼蜂无孔不入，沾之即死，你们往哪儿逃？”

　　“该死！”竟然是炎鬼蜂！寂尘首次感到被逼入绝境！这种毒蜂他听师父讲过，个头小，速度快，足上有绒毛，毛上带毒，碰一下就能七孔流血而死。现在这样密密麻麻的毒蜂根本不是他所能对付的！即使他能仗着一身法力勉强支持，但玲玲却只是个普通人，被它碰一下就算神仙下凡也挽救不及啦！

　　还不及想象那可怕的情景，旁边的徐久扬已经抢先动手了！只见他迅速将剑鞘插回背上，将凤翎拿在右手，嘴唇翕动，念道：“幽火之圈，燃尽尘埃！”

　　距离三人两米之处开始燃起火苗，火苗绕着三人形成一个火圈，一边迅速地往圈外掀起火浪，卷着飞过来的炎鬼蜂倒冲回去，一边则让磺毒引燃，冲着中心的三人烧了过来！

　　“你干什么！”寂尘惊呼。徐久扬不可能不知道磺毒的燃烧性质，可他居然还是选择了火攻！

　　“雨雾！”徐久扬只来得及喊出两个字，就已除下外袍裹住头脸，同时纵身一跃在随着火圈往外的攻势一起滚了出去。

　　几乎同时，火场之外响起嘶哑地痛呼，显然他是在敌人刚出声之时就找准了敌人的方位，主动攻了上去！的确，云山的弟子最是诡秘难寻，擅长隐匿行踪，如果不抢在敌人转移方位之前就干掉他，那么后续的各种毒虫蛇蚁还会层出不穷，越来越难以应付。

　　可是火圈里面的玲玲和寂尘怎么办呢？寂尘可没有徐久扬那样的把握，可以在火苗燃起的瞬间跟着火浪冲出去。玲玲的暗器功夫更不可能抵挡神火，即使徐久扬已经把它设定为温度较低的幽火！

　　寂尘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火焰一旦燃烧起来，根本不会等人。他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感到周围的温度迅速升高，只记得徐久扬冲出去之前喊得两个字，还没能理解全部，他已经自然而然地运起了得自女鬼的灵力。

　　对了，雨雾！师父说，湖伯可以运使雨和冰！那我还等什么？寂尘尝试着之前曾经使用的招式，果然，成功了！大量的水汽从他身边涌出，瞬间结成无数水珠，将周边的磺毒气体全都吸附包裹进去，然后化作雨点落地。

　　玲玲只觉周围的温度在急剧升高后又突然降低，甚至有种来到冬天的感觉。哦，不只是感觉，这分明是在下冰雹嘛！好多雨水来不及掉到地上，就已经结成了冰珠。

　　真是奇观呀！两米之外还是一片幽幽火海，两米之内却下起了冰雨！

　　寂尘感觉自己做得有点儿过了，连玲玲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真是造孽啊！但这种随意发挥的感觉真是爽快，仿佛世间的水分都归自己统领一样！他甚至感觉只要他运上十成的灵力，旁边的湖水也能归他掌控。

　　一个人一旦突然拥有了某种强大的力量，难免就会得意忘形。寂尘也才十八岁，当然更加控制不住自己，所以他真的提起灵力将不远处的湖水卷成波涛往客栈四周的火场浇了过来！

　　被湖水一冲，火势顿时减弱，但是并未熄灭，而是包裹在周围的木头和各种事物上慢悠悠地烧着，甚至有一两块着了火的抹布漂在湖里。倒是不远处的徐久扬刚刚擒住一个瘦瘦矮矮的男人，却被湖水浇了个正着。

　　他抹了抹脸上的水，露出一张半黑半白的脸来，惊奇地望着寂尘，纳闷道：“你为什么浇我？”

　　“啊！”寂尘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只是想要试试看能否浇灭火焰，好方便出去，却不料这个火焰虽然变小了，但是好像并不怕水。现在不仅坑了队友，自己的体力也耗得差不多了。

　　“不说这个，”徐久扬对自己湿淋淋地狼狈样倒不怎么在意。他将手里已经晕过去的男人丢在地上，转身往湖水中望去，好一会才失望道，“看来他趁机跑掉了。”

　　“什么跑掉了？”玲玲跟着寂尘踏着冰块跑了过来，好奇地问。

　　“敌人有两个，我擒住了一人，另一人就藏在湖里，准备偷袭我，我的剑已经伤到他了，结果你的浪一打过来，他就趁机跳回湖里游走了。”

　　“啊！抱歉！”寂尘道。

　　“没关系，一个杂虫而已，成不了气候！”玲玲作为三人中唯一没有法力的凡人，却说着颇有大将风范的话，当然，这只是为了安慰寂尘。

　　寂尘有些感动，但玲玲后一句就把他问倒了：“没想到明月你也会法术啊！在哪儿学的？教教我吧，刚才的冰雨好漂亮啊！”

　　该怎么回答？我这可不是学来的。玲玲或许看不出来，徐久扬却不好随便打发。

　　寂尘向徐久扬望去，却见他正甩着衣服上的水，丝毫没有注意寂尘的眼神。他的外袍已经烧成了一片纯黑，被丢在了地上。身上的这件原本是穿在里面的，也是白色，被水淋得透湿，紧贴在身体上。他现在正用手拧着衣服的下摆，将水挤出来。

　　不过徐久扬确实听见了玲玲的问题，但没有追问，而是提到了另外的事：“此地不宜久留，说不定敌人后面还准备了其他的手段没用。我看不如收拾一下，找个别的地方换身衣服吧。”

　　“噗嗤！”玲玲笑起来，“师兄你的脸被火熏得好夸张，你还拿手抹，现在一块儿黑一块儿白的，一说起话就……噗哈哈哈！对不起……呵呵，我知道这边郊外有个温泉山庄，带你们去洗一把好了。”

　　“等等，师……圆陌大师还没有来。”寂尘道。

　　“圆陌大师恐怕不会来了。”徐久扬抬起头望向寂尘，缓缓道：“易姑娘，圆陌大师法力高深，这边这么大的动静，若是他还在城里不可能没有感应，但是到现在我们也没有看见他的踪影，所以……我想他大概已经不在城里了。”

　　寂尘愣住了，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是师父答应的事从来不会食言，这次怎么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了，师父不可能连个口信都不传给自己就失约的，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玲玲看寂尘脸色不好，连忙安慰道：“别着急，我说的温泉也是去佛法大会的必经之路，我们在那里等大师也是一样的。”

　　“嗯。”寂尘闷闷地应道。

　　“那我们走吧。”玲玲道，说起这个，她突然叫了起来，“啊！糟了，我们的行礼还在上面！”

　　她慌慌张张地往客栈跑，徐久扬从后面追上去，“小心！这个幽火一旦沾上不烧干净的话是很难熄灭的，你等我把它收了。”

　　“哦！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