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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终分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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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是个大事情。分了家的兄弟虽说之后还是顶着同一个姓,若有什么事情也当声气相通携手共度,但到底属于不同的家庭了,官府那里要登记新户籍,之后举凡赋税徭役诉讼纠纷都要独立承担,经济生活方面也要自负盈亏自担风险,以后的日子过得是鲜衣怒马还是粗茶淡饭都是你自己一家的事。所以一些小户人家分家,就是一张凳子也要劈成两半各归一家,一个瓷碗也要锯开了一边一半,以示公平。俞家各房家底丰厚,自不会如此斤斤计较,但是大头的庄子田产器物下人等等也都要分割清楚,写成文书,再送交官府的记档为证,所以分家的当日很是郑重。铃兰本来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大事件的,可是出于对这个时代的强烈的好奇心,她求子诺允许她当日在屏风后面观摩,子诺请示了老太太后,居然也答应了。
这日俞家正厅宏远堂内,族长耆老都已到了,就是海家、陈家、邱家以及子诺的母族齐家,也都派了代表到场,把个偌大的宏远堂填的满满登登。耳边但闻一片嗡嗡声:
“要说老太爷也走了十几年了,怎么当年不分家,今日倒要分开了?”
“嗨,这还不好猜么?此一时彼一时啊,当年俞家老大是正正的四品官呢,老二老三不都巴望着大树底下好乘凉呢,如今这大树倒了,还紧巴着大房干什么?更何况今年他们自己的儿子也都是举人了,就是分出去也不会被轻易欺负了去,还赖着大房不走干嘛?”
“唉,人心不古哇。到底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对他们再怎么好也养不熟啊,老太太倒也同意啊。”
“不同意又如何,形势比人强啊。更何况,我还听说,俞子诺的亲家母前天来闹了一场。”
“啥?”
“唉,好像要和离呢,而且逼着俞家还出当年的嫁妆,足足要两万两现银,大约这事二房三房是不肯一起承担了,才急急的要求分家了吧。”
“造孽哦……”
不一会俞海村的里正和族长也到了,坐在最上首,老太太在一旁作陪,眼见人已到齐,族长咳嗽了一声,示意可以开始了。
老太太站起来朗声说道:“今日麻烦诸位到此,是为我俞家人做个见证。这么多年来承蒙皇恩浩荡,国泰民安,我们俞家也是枝繁叶茂,子孙昌盛,转眼我就要有重孙子了,这百十口人再住在一起也不成个道理。正所谓分枝以旺根,分家以旺族,我朝律令早有言明——父母不在堂而家有二男者当分之。今日就当着里正族长和众位的面,将祖产在你们兄弟之间分配清楚,各位听了若无异议,禀明官府祭告祖先,你们兄弟几个就正式分家了。自此之后,你们兄弟几个就是真正的各立门户。希望分家之后你们兄弟之间仍能互帮互助,声气相通,继续将俞家发扬光大,光耀门楣。”
身后的秦妈妈早叫小丫头把准备好的一式N份的家产清单和分配方案递与众人,族长例行公事的看了几眼,问了子诺、二老爷和三老爷有无异议,见他们也都一致同意,这事就好办了,余下的就是差管家去立文书,造册子,查点器物等等。这边厢族长向老太太问道:“正栾怎么没有回来啊?”
说起这事老太太就难过:“这孩子野惯了,四处都找不到他。几个月前好不容易泉州那边的商铺送回来消息,说年前他就搭了别人的商船下南洋了。只怕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飘着呢。”
“哦~~。古人说的好啊:父母在,不远游。光正栾这不着家的样子,就是挣下了泼天的富贵也是个不孝啊。”
坐在近旁的族人也是纷纷表示赞同。
老太太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强撑着说:“时候不早了,如今事情也都定下来了,后院已经略备薄酒,还请赏光吃个便饭。”秦妈妈连忙指挥小丫头带领众人到花厅赴宴。
众人正要起身的时候,一个小厮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还未进二道门就大声喊道:“报,报,太夫人,四老爷回来了,四老爷回来了~~~!”一句话搅得众人即惊且喜,都立住了脚步。屏风后面的铃兰也忍不住从缝隙里凝神观看,老太太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回来了,人在那里呢,快叫他进来!”
屋外大步流星走进一个人来,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俊朗,皮肤黝黑,英气勃发,眉眼之间和子诺有七八分相像,但是气质却截然不同。如果说俞子诺给人的感觉如王摩诘的诗篇平静自然意境杳然,那么俞正栾的通身气派就如苏东坡的词作气象宏大豪情万千。他甫一进门就双膝跪下:“孩儿不孝,让母亲受苦了。”
老太太早就两眼含泪,颤不成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大哥……”
“母亲莫要伤悲,大哥大嫂的事情我俱已知晓。孩儿不孝,月前才自南洋回来,听得泉州管事报得家中出此大事,未及修整便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还望母亲保重身体,勿因不孝儿男伤心。”
“罢了,罢了,此事稍后再说吧。今日请了族长和诸位长辈在此,是为了商定分家之事,你回来的正好,也把你那份的文书签了吧。”
“分家,”俞正栾双眉一挑环视四周:“律令明写着父母不在堂后方可分之,如今母亲尚在,是谁这么急着要分家?”他眼神锐利,直视二老爷和三老爷,看的二人都是面目通红低下头去不敢直攒他的锋芒。
老太太心中稍慰,拽了拽儿子的衣袖:“这事我也是同意了的,况且都已经议定了。你远来鞍马劳累,先到秋梧居去梳洗一下吧,那边诸物都是齐备的,就等着你回来呢。”
俞四叔看了一眼母亲还欲再言,只是袖子被拽住了,几下都挣不脱,这才愤愤不平的跟着丫环后头去了。这边厢大伙才松了口气,熙熙攘攘的拥到花厅就席,铃兰也忙回了自己的小院回避。
因为俞四叔的回来,俞家的宴席早早就散了。午后慈安堂里,俞正栾依旧不甘心的问:“母亲,是不是二哥三哥逼着你分家?”
老太太看着又高又大的儿子平安归来,已是满怀欣慰:“秦妈妈,你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都和老四讲讲吧。”
秦妈妈遵命把大老爷去世后家中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重点讲了铃兰有孕,后花园落水,子评子语中举,以及不久前乐家要和离引出三太太分家买庄子的事情,俞四叔听的时而惊喜时而伤悲,待得听到柯夫人居然如此欺负人,一拍桌子:“哪里有这等刁蛮妇人,还以为我朝没有王法了不成?”
老太太摆了摆手:“自古有言民不与官斗,更何况她家执意要和离,我们就要硬要留下乐氏,这后日的日子也是过不好的。只可怜了子诺,被他们硬要了两万两银子。”
“母亲这却不必忧心,”四叔自怀中拿出两张银票:“孩儿不孝,未能及时回来与母亲分忧。但是此次南洋之行却收获不少。我们一行周游了暹罗、柔佛、吕宋、文朗等多个国家,那里风土人情甚至器物出产都与我国迥然不同。孩儿不仅大大增长了见识,还通过贩货获得厚利。这是裕泰钱庄的两万两银票,子诺先拿去用了再说,我还带回来许多稀罕玩意,都装了车在后面慢慢的走呢,大约再有个把月就到家了。”
秦妈妈又惊又喜:“这可好了,如今也不用卖庄子卖地了。太夫人啊,你看四老爷人长大了,出息了,大老爷在天之灵保佑,您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老太太看着幺儿想着长子,心中也是又酸又甜,品不出个味来:“好好好,栾儿也长大了,有本事了,如今他们二房三房分出去也好,以后就是我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孩子啊,不是为娘说你,今年你也二十八了,该成个家了。你看你大哥的孩子都要抱孩子了,你还是独身一人,让我这当娘的怎么能放心。”
说道亲事俞正栾就没底气了,过去的人讲究多子多福,拖到他这个年纪没成婚的人真是个异类,早在数年前母亲就在张罗他的亲事,不过那时他性子桀骜不驯,又在外面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些闺阁中的娇花一般的小姐,实在被母亲逼的不行就收拾了包袱又走了,反正这些年他在大夏朝举凡人烟密集的地方都建立了自己的商铺,走到哪里都不愁吃喝。可是如今大哥骤然离世,母亲只剩下他一个亲生儿子,再想离家远走基本上是不可能了。他这次回来前就有心理准备,恐怕自己是非要成亲不可了,只是没想到母亲的如此急,回家第一天就提起了这件事。
“娘,我还不想成婚呢!”四叔在做最后的挣扎。
“胡说,成家的事情哪由得你想不想。是让你成家又不是让你上法场,这么垂头耷拉脑袋的做什么?”老太太缓了口气:“栾儿啊,你老实和为娘说,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娘不是那种门第观念森严的人,你若是在外面真有自个看中的,娘成全你们。”
四叔心里苦笑道,要是有就好了,关键是没有啊,在他的眼里,女人都是娇弱而且无趣的生物,哪有大山大河瑰丽多姿,哪有贩货经商跌宕有趣,这些年来他身边不缺女人,但是那都是满足他的生理需求,能打动他内心的可以说是一个没有:“娘,真的没有。”
“若是没有,那娘可就要给你指婚了,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想娶个什么样的女人。”
四叔心想女人还不都是一个样吗:“孩儿没什么想法,一切听娘的安排吧。”
“那好,你既然这么说,娘也给你透个底,上年里娘就为你物色了一个人,只等你回来成亲了。秦妈妈你来说说吧。”
秦妈妈忙喜滋滋的说:“老太太因着之前给你找的你都不满意,这次特意为你选了一个不一样的。这姑娘就是海家偏支的女儿,叫海螺。说起来今年也十八岁了,长的是天仙般的模样,性格也大方爽利,针线女红样样都是好的。说起来她就是命不好,摊上一个平庸的爹,做了一辈子的九品主薄,守着分家的时候的一点子家业过生活,她是家中长女,下面挨溜两年一个两年一个共是五个妹妹,好不容易这年他娘生了个弟弟,却因为操劳过度产后虚弱病倒了,一年中倒有大半年躺在床上断不得药,那日子过的,唉……,他爹平时除了县里的事就是舞文弄墨,家中庶务一概不管,可怜这姑娘小小年纪就要照顾弟弟妹妹,撑起一个家来,族中人看她们家没个女主人以为好欺负,多有无赖上门打秋风的,谁想她年纪虽小主意却大,不动声色的一一给挡回去了,老太太冷眼瞧她行事大方缜密,聪明能干,自己又有主见,想着你年纪也不小了,又素来不喜欢那些个娇弱的大家闺秀,就做主为你定下了这个姑娘,已经过了文礼和大定,只等着你回来后就给你们成亲。”
四叔顿时石化,他猜到了成亲,却没有猜到母亲连大定都给女家送去了,这雷霆手段也太快了点吧,他还不知道女方是扁还是圆呢,就要在一起过一辈子了,想想都可怕。
老太太一旁细看着儿子的脸色:“栾儿啊,你别怪母亲事先没跟你商量。实在是你年纪也不小了,身上又没个功名,这么挑挑拣拣的也不是个办法。俗话说娶妻娶贤,这姑娘管家理事还是很有一套的,你娶了她也能为你管起这后院的一大堆子事不是。到时候你若是真的不喜欢她,只消生了嫡子,你依旧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娘对你就这点要求了,好不好?”
俞正栾看着娘亲早已雪白的头发,鼻子一酸,再也说不出什么反对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