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辣酸甜淡中香》野松萝

9、九

　　一九七三年，痊愈后的父亲返回图书馆工作，他见毕业后的士民待在家里没事情做很担心在社会上学坏，就把他介绍给院里文艺宣传队的一位朋友，那是一位小提琴手，当然属于二流的那种，父亲希望士民能够充实自己，儿子很聪明万一入道也算是一门技能吧。他花了三十九元在街上的商店里给士民买了一把练习琴，这以后士民的生活有了规律。他的确聪明过人，不到半年竟拉得有声有色的，然而就在那年夏天学校下来分配通知：他们这一届初三毕业生被集体下到市郊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那天全市动员起来，所有的剧场都被利用，简短的动员会议后各剧场都在以不同形式为知青举行演出活动，然后返回学校由低年级同学佩戴大红花，接着依次坐上公交系统的汽车环绕市区一周，在全市热烈的交道欢送中驶向四面八方。
　　士民的那个连分到北郊的一处公社，公社一半在山上一半为平原，京密引水渠刚好从中间穿过，山区部分有一座人工水库，由山谷下来的两条天然溪流缓缓地注入水库，水库被周围郁郁葱葱果木林环绕，每到春天，漫山遍野的梨花、桃花、杏花纷纷绽开将水库包裹得像一座花果山。士民等十二名同学被安排到运河南侧的平原，宏伟大队派了两辆大车（马车）将他们接到村里。这是一个唯一全体为男生的大队，据说村里有个流氓，为了确保知青的安全公社没有分配女生，因此光棍儿知青点成了当地独一无二的特色。
　　头两个月因为要临时为知青盖宿舍，士民小队的四名知青被安排在一队队长的家里，其中士民与小楠是同班同学，俩人的关系十分要好，小楠的功课比较差，基本上作业要都要士民代劳，考试时也要依赖士民的纸条，但实际上他可不笨。小楠的母亲做饭特别棒，因此小楠受其影响也很爱烹调，他的母亲很喜欢士民，有时候一起玩完后士民会被留下吃晚饭，过早失去母爱的士民十分羡慕小楠的家，所以每次在那吃饭时都会有一种家的感觉，他家的房间很狭小但仍旧给士民营造了温馨的、充满天伦之爱的氛围，他多希望有个完整的家啊。
　　刚来时他们的伙食承包给居住的村民家里，那天晚上队长吃玉米糊糊，就是碾成小米粒大小的玉米掺杂红薯熬成粥，士民他们从没有喝过这么香的稀饭，不知道厉害的小伙子们喝了个肚歪。哪知道那些东西都是实实在在的硬货，农民每日三餐都靠他充饥哩，夜里士民他们可就惨啦，一个个撑得躺着不行因为满肚子都要倒向一侧，坐着也不成因为重力压迫肠道和膀胱，就这样折腾了整整一宿。
　　闲暇的时候，士民没有忘记父亲的叮嘱，高中数理化的课本成了他最好的伙伴，当满天星空闪烁时，士民也会在夜幕下拉上一段舞剧《红色娘子军》，这人有一技之长就是不一样，士民的小提琴演技很快帮助他从繁重的农活里解脱出来，公社的文艺宣传队看上了他，几经周折他被调到宣传队。然而士民并不喜欢这份“轻松”令人羡慕的工作，因为那是一个大杂烩的队伍；一把小提琴、一架微型手风琴、两把二胡、两只笛子加上一些锣鼓，当然还有一群不脱产的当地姑娘组成的文攻武卫式舞蹈队，这些极其简单的中西结合团队有时居然还能登上县剧场演出。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秋天到了，连续的阴雨导致队里无法正常出工，这天中午小楠神秘兮兮对士民说：“哥们儿想不想改善伙食呀？”，“你又想祸害老农？算了吧，别再指望我同流合污啊”。小楠的话让他想起一个多月前的情景；那天下午也是个雨天，小楠让士民陪他出去走走，当他们来到村里的一个胡同时在一户村民家小楠停下来回头看看士民：“别出声”，说罢他猫下腰，悄悄靠近大门口，士民看到有一群母鸡正在门道内躲雨，说时迟那时快，没等士民反应过来小楠迅速抓起一只母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将其塞进外套里，士民惊愕地望着同学，而同学已经转身走出胡同，那只鸡竟然没有发出一声呼叫。随后忐忑不安的士民跟着他走到村外的河边，小楠掏出母鸡，那可伶的母鸡已经被憋死了，不一会儿，小楠麻利的拔掉鸡毛掏腹去杂，夜里他们悄悄炖了然后四个人美美吃了一顿。第二天早上，他们还未起床，那家丢失母鸡的农妇沿街叫喊着：“谁看到俺家母鸡嘞，谁收了俺家母鸡嘞言语一声”。。。。。。那声音由远而近，再从士民的宿舍前渐渐远去，在同伴捂着嘴笑的时候，士民心里却笑不起来，他知道，在一天只有四角钱的工分收入下，母鸡、特别是年轻产蛋旺盛的母鸡对一个农村家庭何等重要，想到这他不由得缩紧眉头，暗暗地骂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