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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剑鞘 ...

  •   传说若论世间宝剑之锋锐轻简,首推南云谢长廷的折铁。

      一扬袖飞鸟收喧,一挥手浮云横断,折铁之轻之利,无不为世人所推崇赞叹,传得最广的,就是谢长廷临溪送友的轶闻。

      谢长廷为人洒然自在,知交众多,有次他赠别友人,友人即将行舟之际,他心中悲慨,弹铗高歌,击剑之声铿然震动,碧云横遏,百鸟驻足,霎时云收雾散,天愁地惨。风旋水皱为之一滞,舟行帆动为之流连,船家听得肝胆俱碎,解绳放缆,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谢长廷的友人上船了,任这友人如何解释,那船家只是一点船桨,翩然而去,这送别一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却也就是这么一把宝剑,本该同它的主人一般名誉天下,却在谢长廷声名最盛之时黯然被封于深山,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封剑的地方,叫做剑冢。

      阮青遥小时候经常在这个地方晃悠,来来回回踩来踩去,琢磨着哪里是埋剑的地方,随时准备着动手把它刨出来,她过来的次数多了,易承也很难不发现,有一次就跟着她一道过来了。

      就在她在地上摸来摸去的时候,冷不丁听到后面传来的一声唤,差点没把一颗心吓出来。

      “师父……”剑冢虽然不是什么禁地,却也是个没什么人来的地方,她被抓了个正着,心里惴惴,背着手低着头蔫蔫站着,模样很是老实。

      易承瞟了她一眼,并无苛责,把她带到剑冢里面,才慢悠悠指着里边黑幽幽的一片问她:“你知道祖师为什么将折铁封在里头么?”

      剑冢里除了埋了把剑外,和其他的林子并无不同,在这一片幽幽中,阮青遥想了一想,还是摇了摇头。

      易承没怎么多责怪她,只是淡淡给出了答案:“因为这把剑,失了剑鞘。”

      “剑鞘?”她似懂非懂,剑鞘没了有什么了不起?比武时用的是剑不是么?

      她满满的困惑全浮在脸上,易承想都不用想就猜出了她想说的话,给了她想要的答案:“使剑最重要的一步,不是宝剑开锋,而是还剑入鞘啊。”

      还剑入鞘有什么重要的?刀剑之器所秉持的,不就是那种一往无前的杀意吗?若是启剑之前就想着还鞘,那岂不是必输无疑了?她还想再问,易承却是不肯再说了,背过身子只留她一个人在里面苦恼。

      剑是什么?剑鞘是什么?她想了很久,才终于有了自己的回答。

      “师兄,”阮青遥眼睛微微一弯,脸上的笑涡似隐似现,“剑是为了守护人,鞘则是为了守护剑,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成为你的剑鞘啊。”

      剑的意义其实是为了守护,没了剑鞘的约束,剑就会失去控制,成为伤害人的利器,这岂不是违背了剑的初衷吗?保护着剑的不偏不倚,也许从某一方面来看,剑鞘的价值比剑还要大得多,这也许就是谢长廷想要表达的意思了吧。

      阮青遥望着面上微惊的陆西苓,垂眸一笑,口气很是洒脱自在:“师兄换了身体也罢,换了身份也罢,我的愿望,都是不曾改变的。”

      十五年难道就是嘴边轻轻而过的几个字么?她认识师兄十五年,她眉一挑眼一动,他便能知她所思所想,他一声笑一个字,她都在镌刻在心里清晰如画,这个世上,难道还会有其他的人,比他们还更契合么?

      她这些话说的坦然自如,好像在心里演练过千遍,自然而然倾泻而出,无一丝一毫的羞赧。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悟出这个结论,却只用了一弹指的时间。倾慕爱恋依存交织成一杯酒从她喉间汩汩而下,只觉得酣然爽快。

      她的脸绯红如晚间云岫,眸间星光闪烁。至于师兄喜不喜欢她……就算现在不喜欢,总有一天也会喜欢的。

      一直沉默的陆西苓陡然低低笑开,月光洒在他脸上颈边,本是清寒冷峭,却在这一笑中尽然融成了三月和风,熏人欲醉。

      他止了笑声,上前挽住她手,眸间却依然闪着笑意:“遥遥说差了一句。”

      阮青遥猝不及防,有些茫茫然眨了眨眼,看着陆西苓在她身边贴近,在额上轻轻啄了一下,风声中夹带着他清朗的声音:“鞘不只是为了守护剑,失了鞘的剑,才是真正的一文不值啊。”

      阮青遥表情有些飘忽。

      这个……算是安慰么?

      只是……这究竟是算接受呢还是拒绝呢还是接受呢?

      阮青遥很纠结,陆西苓却并没让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很久。

      “我……只是遥遥的师兄罢了。离了遥遥,我也什么都不是。”

      陆西苓唇角弯弯的,眼神轻而软,让阮青遥不由自主想到了春日牵连的柳絮,丝丝缕缕,温柔而缱绻:“换了身体的那日,我其实还是有些失措的……若是我换了样子,旁人可还能认得出我么?我扮了秦敛三日,这三日里没有一个人觉得我不是秦敛,我不由在想,那成了我的那个人,莫非也像我这般么?”

      他的话很是轻缓温和,阮青遥却听得动魄惊心,这才意识到,陆西苓碰到的,也许比自己的还要难以接受的多,毕竟自己上一世虽是死了,却是死的懵懵懂懂,荒唐得好似一场梦一般,重新回来,毕竟也还是自己的身体,而师兄却是彻头彻尾,成了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人这样的变化,也许才是最让人惊惧的。她暗暗抓紧了陆西苓的手,与他目光相触,不由软下了脸色,对他漾开了一笑。

      陆西苓眸子如同碎玉一般,亮起的是更动人的光色:“直到那日遥遥你来,我才恍然:这世间何其广大,我是谁对别人来说,哪里有什么重要。只要遥遥你知道了,我不就还是以前那个我么?至于我是什么模样,是什么身份,真正在意我的人,难道会在意这些么?”

      阮青遥经历这么一遭,其实已经隐约有所领悟,可知道听到他这么一说,才真正算是豁然开朗,不由拊手而笑。

      他是谁有什么重要?她是谁有什么重要?

      他不就是在她病时替她煎汤喂药的那个少年?

      她不就是在他被罚时偷偷递点心茶水的那个少女?

      模样如何?身份如何?景依稀是当年景,人依旧是当年人。

      她笑中含泪,终于释然。只是……

      “师兄,你会跟我一起回南云么?”

      她始终放不下的,还是这么一桩。

      陆西苓莞尔一笑:“自然还是要回的。”

      阮青遥赧然。听到师兄肯定的回答,她心中自然是窃喜,只是觉得对师兄来说,面对着祖辈与师父的纠葛,选择起来实在为难,不由为自己的小心思红了脸。

      陆西苓瞧出来她难为情,转头便向她解释:“师父待我,如师如父,我哪有不回去的道理?”

      “师兄你……”阮青遥本想问他可还记怪易承,没想到他竟真的看得如此通透,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师父所为,本来就没什么好指摘的。”陆西苓依旧和煦如风,不曾带一丝埋怨记恨之色,“我族辈牵累了滕前辈不假,而我,也确实与滕前辈的早逝牵连甚深,师父他纵是弃了我,也没什么过错,这十九年他教我文章剑术,待我之心不假,我对他,只有感激钦敬。以前我还曾因为他对我的态度而有所思虑,如今知道了他并不是有意针对我,只是想起旧事,就更没什么好愁闷的了。”

      阮青遥见他并不记挂,松了口气,这才将目光扯回眼下,重又乐观起来:“既是如此,那我们早些带师弟回去,也能早一天了结师父的一桩心事了!”

      她现在已经将换回身体的事看淡了,反而是对将少室高阳带回去的事看得更重了些:“师弟的功夫我是见过的,要赢想是不难,等我赢了最后一局,我们收拾收拾就能动身了。”

      她想的极好,只是漏想了一件,等她想起这桩,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师兄不换没关系,可是还有个秦敛呢……

      秦敛不要紧,可是还杵着个温琼呢……

      温琼不算事,可是她该怎么给南云上下的人解释他们的师兄换了一个样子的事实呢……

      一件一件的事接连不断的扯出来,阮青遥感觉很有压力,一脸萎靡地向陆西苓表达了自己的忧虑。

      陆西苓的表情依旧微笑如常,隐晦地提点她:秦敛没关系,不是还有个秦疏呢么……

      温琼不要紧,不是还有个少室高阳呢么……

      解释不算事,不是师父还可以帮着说话呢么……

      阮青遥双目发亮,觉得自己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陆西苓笑得温柔依旧:“少室师弟他的性子似乎有些冷,遥遥你恐怕有些吃不消,日后有什么事我便来同他说吧。”

      终于获得解脱的阮青遥泪眼汪汪,师兄好,才是真的好!有一个体贴的师兄,对我们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剑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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